韩守业把他老子的二姨太嫁出去以后,可把卢英婉给吓坏了,她心里盘算着,韩守业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天天闷着头尽想歪主意,说不定那一天算记到我头上了,好几天她不敢再和他吵闹了,但她总是担心,想来想去,她打定主意,赶快回武汉去。她的决心一下,希望走得越快越好。因为她知道,韩守业一天到晚,不声不响,闷着头再把她嫁给什么人,那就糟了。
她收拾好行李,准备和她妹妹启程了。临行的晚上,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屋里,闷闷地想着这几个月的生活,给她的一生中到底留下什么呢!
夜深人静了,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她吓了一跳,再一看,来的是崔彪。她和韩守业讲好,让崔彪带几个人送她们姐妹去武汉,这么晚,他还来干什么呢,便问:“明天要起早赶路,你怎么还没休息?”
“睡不着。”崔彪说:“跟卢小姐认识几个月,你对我真好,卢小姐,我想问你一句话。”
“问什么?”卢英婉觉得很奇怪,因为她自从嫁给韩耀光以后,除了韩耀光之外,最熟悉的就是崔彪了,差不多天天见面,她和韩耀光咏诗、作对,他在场;她和韩耀光嬉笑打闹、寻欢作乐,有时他也在场。他们把崔彪当作贴身随从,什么事也不背着他。但是,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他们是主人,崔彪是奴才,主奴之间,从没有平等相处的,他们叫,他必到,他们有什么吩咐,他立即照办。
“难道这里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地方吗?”
“留恋?”她已经想了多少天了,越想越觉得他嫁给韩耀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入了歧途,要是在杭州、在上海、在武汉,凭她的长相,凭她的才气,找什么样的丈夫找不到呢,怎么一时鬼迷心窍,嫁给了贪得无厌的韩耀光,她对韩耀光,她对姓韩的全家,只有厌恶,没有丝毫可留峦的。这会儿,崔彪问他,她连说都不愿意说,只是不耐烦地摇摇头。
“难道没有人值得你想念吗?”崔彪又问。
她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那么多人服服帖帖侍候她,包括崔彪在内,现在她一旦离开了,就什么都忘记了,那也是不会的,因为人心都是肉做的。她笑笑说:“不会忘记你们这些人的。”
她的这些话,更加促使他要把埋藏在心里多日的话说出来。他问:“你打算不打算再嫁人?”
从她得到韩耀光的死讯起,她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她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给韩耀光守寡呢?她一想到韩家,就觉得自己走错了,既然韩耀光死了,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当然,这些话从女人的嘴巴里是说不出来的。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直转动,就像一团燃烧着的火,又被人拨动了一下,火烧得更旺了。她说:“谁还要我这样的人?”
“有人要娶你。”
“谁?”
“你先不要问谁,有一个人年龄和你相当,长相也不错,你愿意不愿意。”他说:“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好说。”
“是你自己。”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是的。”崔彪也不隐瞒:“你嫁给我,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们一起离开韩家,恁我的本事,这一辈子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脑子里立刻闪出这个想法,我是主人,怎么能嫁给你这个奴才,我是名门闺秀,怎么能嫁给你这个山村野汉,我是满腹诗文,怎么能嫁给你这个平庸这辈……她心里暗自好笑,不禁又瞥眼看了一下崔彪。说实在的,她过去同崔彪接触,从没正眼仔细看过他,经常是嘴里说话不抬眼看他。这会儿,正眼一看,崔彪长得白白净净,相貌堂堂,颇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年龄又相当,她的心不觉一动,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还求什么名誉,嫁给年龄、相貌相当的,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也不错。但是,在这个时候,要叫她下决心,那也是做不到的。她说:“你也是一番好意,这样吧,到了武汉,见过夏司令再说吧。”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崔彪觉得有了机会,他死死抓住不肯放,“我们一块跑吧。”
“不能那样做。”她说:“不见夏司令的面,说什么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