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太阳有树头高,韩耀光也不想起来,今天,太阳还没有爬出东山嘴,他就起来了,因为他心里有事。
除了佣人以外,他们家的人,一个也没有起来,房间里只有卢英婉和他。因为碰上秋老虎,天气仍然很闷热。卢英婉夜里没睡好,早晨凉快,睡得正香,叫也叫不醒,他只好手里捧着水烟袋,呼噜呼噜地抽起来,在屋子里来回地踱着,心情焦急、烦躁、不安。
他羡慕卢英婉能睡的好福气,可是又嫌她不肯给自家分担一点忧愁。他看了看鼾睡的女人,摇了摇头,他又喊了一声,女人连身都不翻,他不耐了,不得不手去推她:“快起来,快起来!”
“还早哩!”她不高兴地翻了一下身子,又睡了。
“起来啊!”他伸手去揪耳朵,拉着她从床上坐起来。
“哎呀,真困死人啦!”她打了个呵欠,伸了一个懒腰,这才把衣服拄身上穿:“这么早叫我起来干什么?一天到晚,你忙,叫我们也不得安身。”
“崔彪回来没有?”他问。
“你老糊涂啦。”她撇撇嘴:“你都不知道,你问我,我能知道?”
他一想,也对,自己都不知道,问她有什么用,于是,他便转弯抹角地骂了起来:
“崔彪真混,叫她出去办点事,几天不见人影子,连个口信也没有,到了武汉,见了花花世界,就昏头啦!”
“你说得倒容易。”她说:“这儿离汉口有多远,难道你不知道,才走了三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看你们也太胆小了。”
“什么,胆大能怎么样?”
“不就是五十条枪吗。”
“那还是小事?”
“要我说,在民团里派两个班的兵,到武汉去,一人背一支,比什么都保险。”她说:“你怕神怕鬼的,又是车子,又是船,弄得越复杂,人家越看出你们胆小。”
她这几句话,说得他一愣一愣的。韩耀光心肠狠毒,鬼主很多,他常常自诩为智者,曾经大言不惭地在人面前说过这样的大话:人家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韩耀光万虑也没有失过。这会几听卢英婉这么一说,倒觉得是个好主意,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呢?”
“你让我说了吗?”卢英婉说:“吃喝玩乐,你就想起我来了,把我当花瓶,在人面前炫耀,一有什么事就背着我。你们几个说枪的事,我看那姓曹的就不顺眼,那是草包一个。”
她的这些说话,使他很佩服。其实,卢英婉是很能干的女人,读过大学,又在夏梦石身边当过秘书,处理一些事,是很有一套办法的,在官宦场里很能应变各种各样的情况,但因为她长得漂亮,那些显贵看中了她的美色,常常纠缠她,得不到她,背后就诽谤她,把她的名声弄得不好听。这些,韩耀光并不了解,他也是只看中她的美貌,所以,很多事就不告诉她。没想到她的头脑很不简单,他心里又多了一分高兴。他问:
“依你说,这次是凶多,还是吉多?”
她,这会儿已经穿好了衣服,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妆打扮了:
“凶多吉少。”
他脑门一皱,心里咯噔一下,又在屋里踱开了圈子,还没等他想好主意,有一个人推门探头进来,看到两个人已经穿好衣服,才报告说:
“老爷,大事不好了。”
韩耀光听出声音来,赶快转过身,问:“崔彪,你回来啦。什么事?”
“枪掉到江心去了。”崔彪说。
“混蛋!”韩耀光脚一跺:“你们不想活啦!”
崔彪有三寸不烂之舌,话到他嘴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编着慌说了一遍,最后他说:“枪是七里坪人去取的,掉下江去了,喂鱼活该,问题出在曹鸿彦身上,夏司令很不满意。”
“他不能吧!”韩耀光摇摇头:“他是个亡命徒,做不了暗探。”
“哎呀,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谁不留几手。”崔彪蛊惑说:“人心隔肚皮,狐心隔毛衣,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到了武汉就干了一件蠢事。”
“什么事?”韩耀光瞪着眼好像要吃人。
“到了黄陂街铜锣巷,往会馆里一住下,就忙着去冲澡换衣服。”崔彪说:“曹局长说,这动刀动枪的事,是玩脑壳的,先找个女人开开心,壮壮胆。”
“你也去啦!”
“我没去。”
“后来呢?”韩耀光问。
“等他回来,想起县长那封信,早有人动过了。”崔彪说。
“混账!”
“他不敢去见夏司令。”
“混账!”
“他没脸见你,回家去了。”
“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