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让你久等了。”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
“啊!”欧阳符克一下子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一看自己还坐在江边,面前站着一位美丽的女子,再一细看,她是楚汉菊。
“是你呀,我不知道是谁来和我接头,等好大一会了。”欧阳符克站起来,笑着说:“这些天干得不错吧,有什么情况?”
“嘘,你小声点!”楚汉菊用眼睛向四周环视一下,不见有人走动,也听不到有什么声音,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故意装腔作势地大声说:“哎呀,先生,你把我忘了吧!”
“哪能呢,我做梦也想着细妹子哩!”欧阳也大声地说着话。
他见四周围什么反映也没有,便装成一对恋人,坐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窃窃私语。楚汉菊说:“黄麻不断有人给夏梦石送情报,这里面有问题。”
“哎呀,不好。”欧阳符克很紧张,说:“我们内部可能有坏人,有人知道我跟你接头吗?”
“我只知道你。”她摇摇头,说:“别人我谁也不知道。”
“对啦,不怕。”他刚才吃惊、紧张,这会儿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说:“去黄麻的人走了以后,谁送你去夏梦石家,连我也不知道。你的事,除了我,谁也不知道,连你的哥哥、弟弟也不知道,黄麻就是有夏梦石的人,也不会知道,你就放心吧!”
“我怕坏大事。”她说。
他这时忽然又想起了刚才的幻境,想起了他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便说:“要是知道蒋介石、汪精卫到夏梦石家去,提前告别诉我,把我带到夏家去。”
“你要做什么?”她问。
“告诉你吧,我这个人并不是区区无庸的人,我是有大作为、干大事业的人。”欧阳符克说:“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了不起的人了。”
她是很幼稚的,听他这一说,心里也很高兴,说:
“碰到有那样的情况,我肯定告诉你。”
“好,好!”他还想说下去。
她把他的话截住了,因为她心里很着急,说:“韩守业多次派人到武汉,说农民运动很厉厉害,夏梦石没派兵,给了五十支德国造。”
“什么时候送去?”
“已经通知那边来人领了。”
“我连夜报告领导。”
“那我们走吧。”
两个人像一对恋人,但并不是恋人,碰到有人,他们就甜言密语地说着话,不碰到人,他们就默默地走着。
欧阳符克已经二十三岁了,是天门地主欧阳修林的儿子。家里经济条件很优越,有许多漂亮的丫环使女,与他家来往的一些亲戚朋友,多数也是富户人家,那些人家的闺秀小姐也经常到他们家来,也有媒人给他提亲,他一个也看不上,他一心要找一位漂亮的女学生。后来,他到武汉上大学,花花世界,看到外国的那些摩登女郎,金发、蓝眼睛、美丽秀气。善歌善舞印度、巴基斯坦少女、温顺勤劳的日本姑娘……他梦想着找个外国洋女人。在两年大学生活中,他读了大量的外国小说,那些爱情至上的浪漫,又使他着了迷,后来,他又受到了北伐革命的影响,在北伐队伍中又受共产党员的影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以后,他又回到学校里去,一边读书一边做学生工作。“七一五”事变以后,他又担负秘密的交通员。
他不时地偷眼看与他并肩走着的楚汉菊,她虽然才17岁,但身材窈窕,长得俊俏,乳房,臀部,腰肢,都已经到了成熟的程度。现在,月光下看美人,美人更好看了,就像那含苞待放的蓓蕾,又洒上露水珠儿,娇嫩嫩,艳滴滴。看着看着,他忽然动起求爱的念头。
他在中外名著中,看到不少关于男女青年求爱的描写,有的唱着情歌,有的骑着骏马相互追逐,有的写信,有的托媒人……
欧阳符克想,我应该采取什么形式呢?写信,她不识字;骑马,她不会骑,我也不会骑;唱情歌,她是山里人,可能会唱,而我自幼在城里读书,我唱不了山歌;托媒人,我是革命者,又是共产党员,岂能去托媒人。他想来想去,只有用口说的方法,嘴唇一动就行了,但是,又谈何容易啊!
忽然,他脑子里又打了一个问号,我这样做究竟行不行呢?我家很有钱,她家穷得连饭也吃不上;我是读过大学的人,而她不识字,这样的两个人结合在一起能行吗,人家会不会笑话我没有出息!
他们手挽着手又走了一段路,在明亮亮的月光下,他看到她的两只很美丽的眼珠光亮亮的在脸上盘旋,是那么富于诱惑性的眼珠。他的心更乱了,仰脸看看天空,玉盘似的月亮在向他微笑,好像在对他说,勇敢的年轻人,大胆些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失去时机,那是要遗憾一辈子的。对,我应该不失时机地向她提出来,我不嫌穷爱富,我不嫌她不识字、当女佣人,这本身就是很富有革命色彩的,谁敢笑话我,谁敢说我没出息,别人做不到的事,我做到了,这就是了不起的行为……
他想求爱的话到了嘴边,又闪出了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爱她呢?他提出了三个理由:第一,她很美;第二,她漂亮;第三,我的魂被她勾走了。三条是一个意思,而他平时就喜欢一、二、三,他再想不出别的理由,心想,三条足够了。
他决心开口了,汗珠儿从额头上流下来,他赶紧掏出手帕去擦,一切准备好了,他说:“汉菊,你看,第一,江边夜色很美;第二,今晚月色很美;第三,武汉很美……”
求爱的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手挽着手走着,他真的希望就这样走完他们生命的全程,但是,时间不允许,她要赶快回去,向上级报告。
在分别的时候,他故意放大一点嗓门:“妹子,你经常来,我常想你哪!”
“嗳!”她走了,给他留下一串银铃似的清脆脆的笑声,他疑心自己在做梦,不觉也好笑起来。他自己开起了玩笑:人生是一场梦,我的梦比童话里的梦还要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