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德寿,跑了。跑到张家店,去找张荆歧了。
这些年来,这两个人倒是有了点交情。张荆歧和韩耀光的关系崩了以后,汪德寿就和张荆歧拉热乎,要把他的妹妹给张荆歧做儿媳妇。张老虎倒是很愿意,就是儿子张锡德没答应。两家虽没做成亲戚,但关系倒是亲密得很。张荆歧不来七里坪,汪德寿倒是常去张家店,哪次去都是住在张荆歧家,高起兴来,能住上十天半个月,天天都有好酒好饭招待。
这会儿,张荆歧惯例热情招待他,为他摆了丰盛的酒宴。汪德寿端起酒杯,心有余悸地说:
“总会长,我是半夜从七里坪跑出来的,差点丢了脑壳。”
“出了什么事?”张老虎很惊讶,端起来的酒杯又放下,问:“是不是韩耀光又欺负你啦?”
“不是的。”汪德寿赶快声明说:“他没有欺负我,是我们七里坪搞农会啦,闹得可凶哩!”
“哈哈哈。”张老虎笑着说:“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搞农会,我这块地方,村村都有农会,还有工会、妇女会、商会、红枪会……我专门派人到武汉,看到那儿有什么,我这里就搞什么,现在的人嘛,要跟着潮流走,不要跟韩耀光学,顽固地抱着僵尸不放。”
“总会长,你不知道。你们这儿什么会都听你的,没有共产党在里面。”汪德寿说:“我们那儿闹农会,共产党是后台。”
“共产党也是人做的。”张荆歧满不在乎地重新把酒杯端起来,喝了一口,抿两下嘴唇,说:“共产党要是要我,我还去做共产党呢!”
“总会长,你不要开玩笑了。”汪德寿说:“我屁股坐在针尖上,你还在说风凉话。”
“喝酒吧。”张荆歧叫汪德寿端起酒杯,“泥巴老翻不了天,闹几天新鲜,自己就会散了。”
“你可不知道,是武汉来了十几个共产党员搞起来的。”汪德寿夸大其词地说:“抓到地主就斗,抓到地主就打,抓到地主就杀。”
“能有那么厉害!”张荆歧撇撇嘴。
“我不骗你,厉害得不得了。要是真让共产党闹起来了,不但是七里坪,你这个张家店也要受到威胁。”汪德寿说:“可不能小看那些搞农会的。”
张荆歧怎么劝,汪德寿还是忧心如焚,总是不肯拿酒杯,他皱皱眉头,问:“你说怎么办?”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汪德寿说:“你人多势众,个个是刀枪不入,派点人帮帮我们的忙,把他们消灭了,掐死一个刚出娘胎的婴儿对你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要多少人?”
“怎么说,还不给我们派上三十、五十的。”
“给你一百。”张荆歧很痛快地答应了,又第三次端起了酒杯,“这些天,我真想找个朋友在一起好好喝几盅,因为我得了个有本事的教师爷。”
汪德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很高兴,于是,两个人就开怀畅饮起来,酒过三杯,张荆歧问:“韩耀光还那么神气?”
“更神气啦。”汪德寿把一杯酒倒下肚。
“噢!”张荆歧轻蔑在撇撇嘴:“他又干了什么缺德的事情。”
“你还不知道吧。”汪德寿说:“夏司令最近送给他一位非常漂亮的杭州小姐做三姨太。”
张荆歧听了,差点儿把手中的一杯酒洒了,多年闷在肚子里的心火又冒上来了:“狗日的,梦石竟跟他老丈人作对。”
“夏司令又把闺女嫁给韩耀光的儿子韩守业。”
“混账,怎么能和那种人做亲家!”
汪德寿看张荆歧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紫,他皱皱眉头不敢再吭声了,这时只见张荆歧又问:“韩耀光呢?”
“住在城里。”汪德寿说:“儿子当了县长,他有的是办法。”
“德寿,我一个人也不给你派了。”张荆歧一怒之下,竟把酒杯摔在地上。
汪德寿一下子慌了,忙问:“总会长,怎么啦?”
“我不能派人去保护韩耀光。”张荆歧离开了桌子,恶狠狠地骂道:“他还不如一只吃屎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