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满一地,宛如一片银色地毯,百年蓝铁树约二十个壮汉合抱的树干,耸立在东郊空地上。
树下两道人影或坐或站,乘着晚风,饮酒赏月怡然自得,透过皎洁月光两人的形象逐渐清晰。
坐在地上昂首豪饮的是红脸大汉,如狮毛鬃纠的头发,方头大脸,一脸剽悍之象,手边一把黑黝的厚背刀,在月光照射下,散发出冷冽的寒意,令人生畏。
另一个如孤松傲立的男子,半眯着眼,边饮边沉浸在美酒的回味中,颏下几缕黑须点缀下,白皙脸庞更显晶莹如玉,儒袍随风摇摆,一股古人遗风尽路无疑。
倏然,两人手中酒瓶同时一顿,一种强者彼此间熟悉的气感,透过月华清晰传来。
来了!天翔准时赴约而来,但令两人感到讶异却是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境界,他才多大的年纪。
吃惊不只有两人,天翔也心中诧异不止,圣教的实力果然不如小觑,两个的修为居然离剑圣只缘一线。
“天翔!”发声的是红脸大汉,语调平淡但落入旁人耳中,却如震天雷响,一股雄霸天下的气势,轰然大盛,直指天翔而去。
“正是!”天翔无视直指而来的气势,声音彷佛一缕清风,他强任他强,我自本心留心田。
剥剥!声音入两人之耳,清晰芜杂,但两股气势在空中相遇,发出细小密集的声响。
声响如流星一闪即逝,月夜依旧,柔华如水,天翔继续信步向前,忽然止步不前,保持在一个玄奥的距离,彷佛是达到沸腾临界的前一点,近一分则太过,远一分则太虚。
既然印证已过,结果大家了然於心,就无需如猫竖毛翘尾,警戒心十足。
白皙男子道:“我是圣教右护法徐怀柳,他是左护法寇岳。”
两人虽然面貌如中年,实则以步入古稀之岁,但一身武功已臻化境,驻容养颜,自然不再话下。
年轻时两人好似凭空出现,甫一出道就替佣兵界投下一颗震撼弹,炸得所有人晕头转向,以金级佣兵任务掀开佣兵生涯的序幕,两人前往魔兽森林猎杀金背棘龙,此龙非彼龙,仅是高阶魔兽,但全身坚硬如金,擅长土系魔法,一般佣兵团根本只是想想而已,惊龙一号就此传开,佣兵公会还曾为两人修改佣兵条例,让一些实力坚强知佣兵,可以免除低阶佣兵的门槛。
两人一出魔龙惊,长达三十余年中,两人不知经历多少凶险,除了武功和任务,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犹胜亲兄弟的感情,更让人赞颂和津津乐道,不过二十余年前,两人突然消失无踪,惹得佣兵界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其实他们是前任护法的嫡传弟子,佣兵生涯只是历练之一,直到历练期满,才回转圣教承接护法一职。
徐怀柳开口瞬间,寇岳已经收回宛若实质的气势,共同生活将七十余年,两人妙若天成的默契,就是他们生存的最大保障,更是圣教的主心骨,没有人不捻其虎须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两个仅差剑圣一线的宗师。
徐怀柳道:“这次邀你前来,原本是希望与你好好谈谈,加入圣教的可行性,甚至不惜展现圣教的实力,但现在我看不必了,因为你的心智坚毅,一旦认定绝对不会因外界杂言而有所动摇。”
徐怀柳的直言不诲,赢得天翔的好感,毕竟以武学修养,他们是站在同一高度,如同他们对圣教的认同至死不悔,推己度人,自然清楚对方的心智胸怀非比常人,利益得失之间,心中自有把尺衡量。
虽然双方第一次见面,天翔已经知晓彼此心性,道:“开门见山吧!”
徐怀柳恍若未闻,反而侃侃而谈道:“圣教的教义是人皆生而平等,宗旨是要推翻贵族统治,废除奴隶制度,但多次的失败让圣教元气大伤,各国统治者无情的打压,教内良莠不齐,都是圣教目前。”
依约前来的天翔,可不是来听徐怀柳的叨念,不由地出声打断道:“老实说,我对你们圣教的教义和过去没有兴趣。”
虽是如此,但天翔的表情没有任何不耐,平静如昔,内心如古井无波,徐怀柳也不以为意,彷佛刚刚说话者不是他一般。
寇岳虽然没有插话,但他盘坐於地就如一块亘古巨石,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在这针锋相对的紧张气氛中,忽然三人同时面露微笑,笑容发自内心,带着棋逢敌手韶味。
虽然彼此明了境界相差无几,但心痒难耐的情形下,测试起天翔的心境修养,才会有寇岳的气势威压,以及徐怀柳前後不对称的对话,不过天翔并没有令他们失望,足以证明他有这份实力存在。
双方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如禹橙所说,完全可以合作,至於是两位护法亲自前来,除了取决於禹橙情报中对天翔的评价,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圣教圣女在幼时已经失踪,下落不明,兹事体大,弄个不好圣教可会分崩离析,徐怀柳不得不对下属谎称圣女正在闭死关,苦修圣教补天法诀,但却无法动员手下前去寻找,只好透过自己的嫡传弟子,也是下一届的护法,出外寻找,当成是他们修行历练,不过效果不彰,毫无头绪。
令徐怀柳担忧的是因为圣女长期没有出现,某些有心人跃跃欲试,甚至圣教行事已经变了调,因此两人才会将脑筋动到外力支援,碰巧这时候天翔凭空出现,无论在人品武功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选,当然无利不起早,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笑声过後,徐怀柳坦言道:“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们找回圣教圣女。”
找回圣女?天翔仅是不解地回望徐怀柳,因为他不知道圣女对圣教的重要性,不亚於光明圣女妮可在光明教会的位置,说他们是某些教众的信仰基石,一点都不为过。
详情徐怀柳不想解释太多,道:“圣女自她在四岁时就下落不明,唯一能知道的线索。”
“等等!”天翔立即出声打断,这可是个烫手山芋,知道圣女失踪就已经卷入圣教的风云之中,假如再知道线索,天翔这辈子就不用想要与圣教脱勾。
目光不悦地射向徐怀柳,对於这个想把自己拖下水的护法,心生不满,而刚刚那心有同感的微笑如同腐屍一般恶心。
徐怀柳心中有苦说不出,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想白白错过,本想先宰後奏,但却被天翔硬生生挡下,这个中滋味只有他的好兄弟才懂。
当然天翔也可以听完後选择不合作,但是麻烦一定会接踵而来,尤其这种纸包不住火的秘密,人不染红尘,红尘自染人。
双方一时间陷入胶着,不发一语,空气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氛围。
咕噜!寇岳忽然灌了一口酒,旋即毫不停歇,酒水四溢,沾了身上的衣服全是酒渍,旁人看来好似无奈地借酒浇愁,只有徐怀柳才知,这是他再下重大决定前的独特习惯。
呃!寇岳打了个酒嗝,呵出酒气,双眼却越发清明,没有一丝酒醉的酣态,道:“条件交换,我给你金宇前任家主的死因和凶手。”
对於寇岳的决定,早已心意相通的两人,徐怀柳没有任何反对或惊讶的意思,两人的外表虽然一个粗旷,一个秀气,但聪明才智却是一样,假如被寇岳的外表所蒙蔽,认定他只是个知道动武的武夫,後果将是非常凄惨。
咦!天翔惊讶地望着两人,要知道这事各国的探子和各大势力,都查不任何蛛丝马迹,金世杰委托自己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想不到圣教居然知道状况,若不是他们派人前去,此人与他们必定是关系匪浅。
徐怀柳听出天翔的疑惑,道:“此人的确是圣教的人。”
思忖再三,天翔缓缓地点头同意,既然徐怀柳肯释疑,那就表示圣教不会插手其中。
徐寇两人心中一喜,虽然希望渺茫,但总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徐怀柳凭空变出一张纸,道:“圣女的右脸颊上有一颗圣洁的青莲印记。”
一株青莲如无根浮萍,展绘在纸上,如此明显的圣女唯一标志,这下轮到天翔犯疑,两个护法当然有一批死忠的人手,这麽漫长的时间居然都还找不到,足见这件事不普通地棘手,道:“这麽久的时间,圣女还在人世吗?”
徐怀柳笃定地道:“尚在人世!”
事关圣教机密,天翔也不过问徐怀柳为何如此肯定,继续问道:“若真的找到,我要怎麽与你们联系?”
徐怀柳递出一颗魔法水晶,道:“只要捏碎它,我们便知,自然会有人与你联系。”
直到天翔接下水晶,寇岳没等他开口,直接道:“死於幻魔指之下,凶手是我的第二个徒弟,暗号杀神,是个独行的杀手,喜好不详,善於伪装。”
想不到凶手居然有这等身份,天翔饶是有心理准备,也暗自吃惊,更认清圣教的部份特质,辣手无情,转眼间就将自己的徒弟出卖。
从另一方面来说,圣教的实力远超乎众人所想像,光是他一个徒弟就能潜入金宇家刺杀家主,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好手,难怪各国容许光明教会的存在,却要诛灭圣教一脉。
忽然想到金世杰与他说过的一件事,天翔语出惊人地道:“他也是杀害基坦大臣何文的凶手?”
以金宇家的势力和财富,要知各国贵族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易如反掌,更何况何文之死这麽大的一件事,两位护法显然没料到天翔联想到此事。
呃!冷不防地一问,震撼两人的内心,表情一时错愕,两人平复被天翔突袭成功而造成空隙的心灵,无须辩解答案已经相当明显,徐怀柳坦承道:“是的。”
任谁被反将一军,心里都不会太好受,寇岳道:“希望你保守这秘密,作为条件交换,我寇岳承诺只要不危害圣教,你可以咨意提出一个请求。”
修为到天翔这层境界,任何承诺都是一种心灵考验,若是违反,就会在心灵留下一丝阴霾,修为会不进反退。
不管圣教与基坦的事,不过天翔可不想给人趁火打劫之感,疑惑地道:“假如凶手被逮,消息有可能传到基坦王国耳里,这样值得吗?”
寇岳淡淡地道:“我们自然会有人处理,只要你答应保守这秘密,包括金宇家。”
“好!”天翔毅然答应,这对天策并没有坏处。
直到天翔离去,徐怀柳道:“禹橙的评价似乎低了点。”
尽管两人已经将天翔的情况尽量高估,但天翔的表现却如云雾般捉摸不定,想要捉捏在手中,他却能轻松地从指缝中溜走。
寇岳道:“这样正好,圣女寻回的希望更浓厚,圣教是该整顿整顿,否则就会被这些人搞得乌烟瘴气。”
徐怀柳道:“只要认同圣教理念的忠心教众,能安然无恙,其余的让他们去折腾吧,将各国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最好。”话中的冷酷再次崭露无遗。
辞别两护法,回到自由城,想要将消息传回给金宇家的天翔,在经过一间酒吧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再叫自己的名字。
天翔寻声望过去,发现居然是白练,正在喝着闷酒,脸上没有以往的光彩,反倒疲惫不堪。
天翔先与发现他的城民打声招呼,拉开椅子坐下,笑道:“白练大师怎麽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被一群疯狂的老头子问东问西已经够悲惨,你就不要再寒碜我。”白练可怜兮兮地道。
白练的谣言一澄清,人是自由了,但其他的炼金师可没因此而放过他,白练的魔核魔法可让炼金师大开眼界,触类旁通的情形下,白练自然没有办法逃过炼金师的魔掌,每天都有人来问他问题,搞得他心烦意乱,只好偷偷溜出来喝酒解闷。
天翔喝着侍者端来的麦酒,道:“这总比失去自由,要东躲西藏还好吧!”
天翔的话说得没错,作人不能得陇望蜀,要懂得知足,白练点头大表认同,不过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不过我现在却不知道要做些什麽?”
炼金是因为它最靠近魔法,并不代表白练喜欢炼金这行业,施放魔法对白练一直是个心结,如今魔核魔法的出现,解开他的心结,却又将他带到另一个烦闷之中,理论上他应该要很高兴,完成他生平的愿望,偏偏这惊喜来的太突然,加上被谣言搞得焦头烂额,一直处於紧绷,如今压力一解除,他发现惊喜早已过去,而没有目标的未来,却让他迷惘旁徨。
天翔体会白练的心情,当初他面目全非的时光,也曾对人生失望,未来旁徨无助,直到小村遇到人残心不残的两老,才有重新站起。
失去性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遗落自己的心,好比圣教的两护法,明知道底下人心念不一,但他们坚信圣女会找回,再度带领圣教走向光明的彼岸,所以他们并不慌张灰心,仍是有条不紊地处理圣教的事务。
白练如今已踏在遗落的边缘,迷惘的心,旁徨的未来,如此下去他终究会变成一个庸庸碌碌的闲人,埋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酒入愁肠,一杯接一杯,彷佛一把钥匙,打开白练的话匣子,白练开始叨念他从小的经历,天才儿童,众人的期待,长大的失落,魔法废物,毅然投入炼金,只为不让人看轻他,似乎想把心中的苦闷一吐而尽,边喝边说,滔滔不绝,直到他酩酊大醉,嘴中还在嘟囔。
天翔压下他的酒杯,好心劝解道:“你喝醉了!”
“我没醉!”白练一把拨开天翔的手,大声地道,引起其他人的注目,不过天翔对其他人笑笑,表示自己的朋友喝醉了,而白练的醉态倒让旁人认不出他。
“好好!你没醉,我们回去。”
“我不要回去,那群老头子烦死了。”
“去我那边吧!我那有龙舌兰,可以陪你好好地喝。”
“龙舌兰!好好,我们就喝龙舌兰。”
天翔留下一枚金币,当作酒资,架起脚步不稳的白练,缓缓地往他的住处而去。
路上,白练就像个小孩子,吵闹不已,指天骂地什麽都来,最後天翔不得不输入一道真气,替他压压酒气,让脑袋清醒一点。
来到天翔的住所,白练已经摊在沙发上,双眼朦胧地打量的环境,酒气冲天地道:“到了,龙舌兰呢?”
天翔取来一杯热水,想让他醒醒酒,道:“龙舌兰喝完了,这杯热水给你喝。”
“我不要,我要酒,快给我酒。”白练现在就像要不糖吃的小孩。
“好好!这是清酒,你快喝吧!”天翔将热水递过去,口中道。
噗!热水一入口,就被白练喷了出来,大声道:“这麽难喝的酒,快给我龙舌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天翔只当他在讲醉话,丝毫不理会,转身就要离去,白练忽然大声地道:“告诉你魔核魔法只有我能释放的原因,是因为我还有元素感悟力,怎样你不知道吧!快给我龙舌兰。”
一听到这,天翔立刻停下脚步,再转头白练已经酒醉不醒,嘴中还无意识地叨念着龙舌兰。
天翔静下心思考白练刚刚的最後一句话,不用怀疑它的真实性,酒後吐真言,可是千古不变的铁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