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吃过饭后起,先是叶律为,次是孙泰年,最后又换韩山,就这一桩劫案各抒己见论到现在,已经将至三更时分。虽则夜深如此,厅中人却均毫无睡意。不管是吴知府,候育江等局外人也好,还是叶夫人、牛代棠等和此案息息相关之人,在这暂时的沉默中脑中却一刻也静不下来。已无人再去想叶律为和孙泰年所断,现在令众人心神共属的已只剩下韩山的一番推论言辞!
等了许久后,吴知府所派的那两名捕快终于又进了厅来。众人举目望时,见其中一人双手捧了一个四方形状的包袱,径直走到吴知府面前,将包袱交于吴知府手中。
吴知府道:“宣夫人可说了什么吗?”
一名捕快道:“未说什么,只是抱怨宣员外这么晚了还不回去。问及属下等宣员外在干什么时,属下回答说在叶府和大人商量一些事情,要取此物来用。宣夫人也不知此暗格,打开后取包袱出来时,她还有些吃惊。”
吴知府点了点头,让那两名捕快退下,然后将包袱置于旁边几上,解开包袱所系之结。
由捕快进厅时牛代棠看到包袱形状心已提了起来。待吴知府解开包袱看清其中物事后,牛代棠心中莫地涌上一股激动之情,情不自禁“啊”地叫了一声。因为这包袱中所裹着的,正是当初原本装着用来迷惑敌人的赝品珠宝,后为那和尚装七巧莲花灯而去的木盒,两片锁叶之上有一把黄铜小锁锁着盒子。
听到牛代棠这一声叫,孙泰年等已然明白了什么。吴知府看看盒上铜锁,抬走头向宣习瑞道:“钥匙呢?”
韩山站起插口道:“钥匙未必在宣先生身边,现在弄清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要打开盒子,用不用钥匙就无关紧要了。”
李永军等皆明白韩山之意,岳海涛走过去用自己的大波浪砍心劈情刀将锁撬开,而后又回到韩山身旁。
吴知府打开盒子,望了盒中半晌,轻轻叹一口气,将盒中东西取出。厅中人心中都突地一跳,便见又一盏七巧莲花灯出现在众人眼前,和从叶浩武家中取来的一模一样,端端正正地立于几上。
至此,厅中每一个人方真正感觉到,韩山所断宣习瑞乃是这桩七巧莲花灯劫案的幕后主使和为案之人,已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地成了不可更改之定局!
韩山走上前两步道:“这就是在下兄弟所查,这桩劫案的整个过程了。宣先生虽在扬州多年行善,但这有可能只是他伪装出来的表面样子罢了,又或是他确实真心改过,但到最后为生活所迫而又暴露出以前那种盗匪之性,才设下这一桩曲折之劫案。现在在下只想问宣先生一个问题,事情至此,我们是该继续称阁下为宣先生,还是该改口叫简先生呢?”
宣习瑞道:“反正这两个人都是代表我,随便韩少侠怎么叫好了。”
韩山一笑,道:“叫宣先生已习惯了,在下就不再改口了。对于这一切宣先生承认得如此爽快,难道真的就这样甘心就范吗?宣先生是不是心中正在打算怎样脱身呢?”
宣习瑞微吃了一惊:韩山又一次料中了他的心事。在起初韩山指认他就是七巧莲花灯劫案之凶手时,他就知道今晚怕是情况不妙,现下看来,能够逃离此地的希望是越来越渺茫了。
厅中人沉默至今,在这桩劫案已成为定局后仿若都渐渐从梦中醒来般,不得不接受了这个难以令人相信的事实。众人皆望着宣习瑞,叶夫人忍不住喟然叹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姐夫你呢?别的不说,难道连诚儿和画儿你也不为他们着想一下吗?”
诚儿和画儿指的自然是已经订了亲的宣习瑞次子宣诚和叶夫人长女叶若画。听到叶夫人的责问,宣习瑞似无言以对,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叶律为不禁道:“姑老爷这么做实在太划不来了。家主托牛总镖头所送的不过是一盏假的七巧莲花灯,就算你成功了,也不过得到一件不值钱的赝品,这不注定了不论怎样你最后都只落个一场空么?”
韩山忽微微一笑,道:“有关宣先生为此劫案的过程在下已讲清楚,不过从案情本身看来,这桩连环阴谋背后一定另有隐情。在刚才也已向大家讲过,对这一点在下早有感知。”
叶夫人、叶律为等对望了一眼,叶律为问道:“韩少侠一定已看出有何隐情了?”
韩山道:“这便是宣先生为此劫案的真正动机了。就是在孙师爷去飞鹤镖局代候总捕头向在下讲和那日,孙师爷讲完他对这桩劫案的看法走了之后,在下通过孙师爷所讲想通了这一点的。”
叶律为道:“姑老爷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韩山道:“如果宣先生真的只是为了七巧莲花灯,那他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嫁祸于叶夫人和浣心师太、叶总管身上。他既然这样做,自表明他另有深意所在。要想猜出这一点并不难。他嫁祸于叶夫人三位的目的自是想致你们于死地,那么你等三位死后,宣先生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仿若当局者迷,本来也很精明的叶律为连想都不去想一下,只是问道:“什么好处?”
韩山道:“在下当初左思右想,由此只想到了一件事上。”
叶律为道:“什么事?”
韩山道:“那便是叶大小姐和宣二公子的婚事。”
听到这里,叶律为仍不明白,道:“这两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韩山道:“在叶夫人等叶府的执权之人不在后,唯一能做主的便只剩下了大小姐和二小姐,不过她们年纪既小,又无什么治家之经验,更不像叶夫人这般有经营之能,对于管理门下生意定是一窍不通。在这个时候,受过叶夫人所托,以二位小姐之姑父及叶大小姐未来的公公这两重身份的宣先生来帮忙打点一下自然顺理成章,那么他一下成为叶府的内外管事之人也就名正言顺了。表面上是帮忙打点,内地里宣先生自由支配使用叶府财物,莫说别人不知,就是知道一二,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样的话叶府无数家业钱财,差不多也等同于宣先生囊中之物了。如果在这期间,叶二小姐忽遭意外有个三长两短,宣先生在宣二公子和叶大小姐完婚后,岂非完完全全成了叶府之主?叶府遭受货仓失火受创虽巨,但剩下产业财物折合银子只怕最少也还有一二百万两,有了这么大一笔钱财,宣先生这一辈子,还有何求呢?”
这段话所含之意很明显,厅中人却都在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吴知府睁大眼道:“韩少侠是说,宣先生设此劫案目的是为了谋取叶府家业?”
韩山点头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