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早晨醒来感到身体恢复了许多,不仅能下床,还行动自如。握紧拳头觉得力气还是有点儿的,为了让我能瞒过太子和国师的眼睛,从现在起我就只能认定自己是天诗,而不是银紫。因为私塾先生说他担心我去了月牙国后,如果没有按照他们的命令去完成使命,他们就就拿宝莹来威胁我。而且现在莫子君还被监视着。
“让我去跟他说,我相信他会…”我听着满肚子是气,本来已经拖累了莫子君,他身负重伤居然还被监视着,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不要鲁莽,现在你已经不是银紫,更是不能出面,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算老天有眼,这样你才不会让宝莹受罪。”师娘阻止我道,语气坚定。
她说的对,我无力反驳,可是这样一来我又欠了莫子君的人情,自从与他相识开始,我就一直欠他人情,他平静安逸的日子也因为我而变得曲折,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他这样为我牺牲呢?‘春风得意’的老板肯定会把责任都怪罪他身上,而他名声再大也不过是个艺人,又能有多大的能耐。
“银紫姑娘别担心莫子君,只要太子对他的疑心解除了,他自然会没事,何况有宝莹在,她说了要跟随莫子君,我想那太子顾及与你的旧情,不会对他乱来。”师娘劝言道,她希望我能在现在这个绝对关键的时刻一定要振作起来,当然我也知道自己不能拿他们的命来开玩笑。不能由着自己的想法做出任性和吕莽的事情。
我倚在床边发呆,想着宝莹、碧水、莫子君、子歌还有死去的爹和不知去向的绿焉,回想在这里和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还有‘勾魂楼’那些可爱的女子们,问自己人生何求?是不是如果没有我的出现,这一切都会改变,没有人会死去,大家依旧在品尝着做人的酸甜苦辣。若不是我执意要寻找自己的恋人,就不会招来那么多横祸,我那二娘也不会陷入金钱的沼泽地,稀里糊涂的接受太妃的旨意烧毁‘勾魂楼’,断送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这一切难道不是我引起的吗?难道不是我造成的吗?统统都是我一个人的罪过。
“看看吧…”师娘看了一眼伤怀中的我,向我递来一块乳白色的镜子。
我注视着她和镜子,想起起初碧水曾因为这样一面镜子而差点被打残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拒绝了师娘的好意,说道:“罢了,不看也罢。”
“看一看,才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样,你现在不是银紫,而是天诗。”她又向我递了过来,我有些不耐烦,可又觉得还是顺从为好,便接过镜子。看到那镜子中的我一脸惊愕,是一位与银紫全然不同的美丽女子。水灵的大眼睛像极了宝莹,丰腴的鼻子鼻梁笔直没有突出的骨节,鹅蛋脸型,模样清秀、甜美。
“这就是天诗的模样…”我的手情不自禁的摸起这张脸,脑子里浮现了那晚在地下室看到的女尸,她的五官同眼前镜子的女子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红润的脸色。
虽然脸上这张皮是动物的皮,可是摸起来同人皮一样滑嫩、柔软有弹力,只要不用力的去扯,不让它变形,几乎是一模一样。
正如碧水以前说过的那样,现在罗汉城已经热闹非凡,繁华的市集上是着衣鲜亮的男男女女,有已经成对的鸳鸯,也有还在继续寻觅的单身,他们盼望着在织女和牛郎鹊桥相会前找到另一半。等到织女和牛郎相会时,那些喜鹊们就会飞向月老已经牵了红线的有情人,他们就可以私定终身,没有人有权利去反对。这是罗汉国和月牙国千年万代都有的神话。
碧水出门时对家里的夫君说是去陪姐妹赏月,看看织女和牛郎,她夫君也只是一门心思的念读诗书,无瑕顾及她们这些女儿家的事情,便挥手让她离去,还嘱咐她出门玩的开心一点,早点回家。她欣慰的点头离去,走出大门时已经满脸泪痕,不是因为她的夫君对她不体贴,而是因为她心里有些后悔和无奈。可是她深知自己的容貌配不上相貌堂堂的莫子君,也知道他对她没有情意,所以当时才答应下了这门亲事。本来她以为自己嫁了人就对莫子君死心了,可是得知他昏迷不醒的消息时,她差点晕过去。
因为一个女儿家进‘春风得意’这种地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何况碧水已经嫁为人妇,这样做不仅会给自己丢脸,还容易给丈夫带上绿帽子,所以她一直站在‘春风得意’的后门观望了好久,一脸的忧愁。想去见见他,却有怕会带来风言风语。突然,她想到了宝莹,以丫鬟的身份,她完全可以借口去看宝莹。这下她束缚的思想自然地穿越了里那条无形的界限,揣着复杂的心情走进‘春风得意’。
“天诗…天诗…”私塾先生推开进了我屋子的门,右手掌托着下巴的师娘突然回过神,直身站了起来,迎面向他走去,急切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好了,他们的人已经四处找她了。”说着,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里面写着他坚定不移的信念。师娘微微泛红的眼睛也看向我,开口道:“银紫一定要想着自己的性命,还有我们的性命,千万不能出差错。”
这话像千斤重的石头一样压在了我身上,感到快要断气了似的难受。他们从某一刻开始为了我能活下去而那样拼命,我却三番四次想要睡死过去,不顾及会辜负莫子君的期望,而他从一开始就希望我能走到最尽头,见到全新的世界,迎接曙光。也差点辜负子歌,哦不…是子影,他奋不顾身的搭救。我现在还有什么权利来定夺自己的生命,之前的那个借口早就不配做借口。
另一个出乎我的意料,是原本消失掉了的月牙封印现在又在我眉间闪闪发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耀眼,站在人群中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子影…他会来送我吗?”出门前,我问他们。
“…”他们没做声。
“宝莹一定会来送我对不对?我要见她最后一面。”我默默的看着他们,等待他们给我最欣慰的回答。此时我知道自己还是无法完全压制住自己的任性。
“…”他们还是没做声。
“碧水…她一定会来。”我猜想道,不等他们给我答复我就飞奔出屋子,不管前面会有什么样的人挡住我的去路,我知道国君和太子一定在等待我。而我,是天诗,不是银紫。
走到人群中时,周围突然烟花四起,火花的闪耀迅速地渲染了整片天,把黑夜变成了绚丽多彩、星星点点的彩色的天空,照耀在人们灿烂、美丽的笑脸上,我失意的飞舞在充满笑声欢愉、激情荡漾的人群里,等待着,等待迎接我的那个新世界。可是我现在欢乐的心情又从哪里来?死了那么多的人,经历过了那么多的事情,我还能如此欢喜吗?还是我在庆祝终于能离开这个折磨我,压抑着我的世界。
心里想着宝莹、碧水、莫子君…和我要忘记的陈永泰。
织女穿着粉红的纱衣泛着微亮的白色光芒出现在天的一边,牛郎头顶男子的发髻,身着农田里佃农的衣服,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欢乐。他们看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对方,心里是说不出的幸福和快乐,欢喜的眼睛里没有眼泪。
“牛郎,快看牛郎…”一个青涩的女子欢快的呼唤着,拍着手。
“织女…织女…”一个男子应和道,手指向远处的天际,心里是复杂的思绪,眼光既羡慕又佩服。
“牛郎织女…”
我眨了眨朦胧的双眼,同他们一起抬头看向远方,看到了美丽的织女开始翩翩起舞,她身边的牛郎欢声笑语,双手拍着节拍,为他的妻子伴奏,我满心为他们祝福,祝福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周围的姑娘们为他们感到悲伤,开始抽泣,男子们温柔、体贴的为她们抹去眼角的泪水。而我不哭泣,因为他们足够幸福,比我幸福太多。
“天诗姑娘…”人群里突然出现了一群身着戎装的男子,领头的那三位骑着骏马,开口叫我名字的那位体型彪壮,语气稳重。
从梦幻中醒来的我微微笑了笑,开口发出的声音也已经全然不同,清脆而温柔,“天诗恭候君主多时。”跪拜他一次。
眼前的君主高举健硕的双臂,浩瀚道:“很好,哈哈…终于黄天有眼,要助我罗汉大国建业一臂之力。”好大的口气,气魄也确实不凡,比起他身边的太子多了好几分的稳重和憨厚。让我觉得他像项羽大将军,站在战场时那雄风凛凛的英姿和气派,是绝对的王中之王。
壮硕的君主下了骏马满脸爽朗的笑容,扶起跪拜在地上的我,大口气道:“听说天诗的师傅是雪仙山的大师,大师修道深渊、德高望重,肯定已经对姑娘进行了一番教育,姑娘虽年小,但也已到了出嫁的年龄,敢问姑娘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织女和牛郎相聚过后,就会有月牙国的使者出现来迎接姑娘。”
我看他的眼神是欣慰参合着一些担忧,便微笑着坚定道:“天诗定当尽力而为,望君主见了我师傅后替我谢过他多年的养育之恩,是天诗不孝让他老人家担心了,既然上天选中天诗,那定是命中注定我要为罗汉国的大业赴汤蹈火,小女子在所不惜。”这样的台词对于我这个21世纪的女生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不过这时,我心里突然有了少许担心,怕天诗的师傅突然出现,如果他不揭穿我还好,要是他不甘心自己心爱的徒儿就这样被冒名代替过去,那事情的后果就不堪想象了。这也是私塾先生所担心的。
君主看着我,欣慰的点点头,身后的太子这时走了上来,禀告道:“父王,我们应该把天诗姑娘送上天坛了。”同时撇着眼睛看了看我眉间的月牙封印,冷傲的眼神里有一抹怨恨和自伤。
接下来,我被众人围护着缓缓往前走,脚底下是鲜艳、神圣的红毯子,心里走的不踏实也不安,微微抬头看到牛郎织女还在窃窃的甜言蜜语,让我很是羡慕。现在就算眼前出现了陈永泰,我也不可能会当即斩断对这里人情事物产生的感情同他离开。虽然时常会让我哀愁,但是也给我带来了一些永恒的精神。
“君主…君主…君主…”宝莹,是宝莹的声音,我猛的回过身,看到她跪在我的眼前,满脸泪水,红肿的金鱼眼,叫人看得心疼不已。
此时,天坛渐渐地发出一丈光芒,也向四周散开,成群的喜鹊扑飞而来,开始奇妙的铺点月老牵线的有情人。顿时气氛高涨,人们的情绪变得激动,一脸的温馨,场面甚是感人。
“…”我心里一惊,正想叫唤她的名字时,眼前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是位面容慈善的长发、长胡子老人,他先是亲切的看着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觉得他可能会是天诗的师傅。可又怕自己认错,心里紧张的不行,手指甲嵌入我的皮肉上越来越深。
“君主…君主,求求你救救我的紫姐姐,求求你…救救我的紫姐姐…”宝莹哭的甚是凄惨,全没了美丽的娇容,看我的好心酸好心痛,早知如此我就把实情告诉她。当我看到人群里私塾先生和师娘的目光充满了担忧和期盼时,我犹豫不定的心里又镇定了些,心里想说,宝莹啊…宝莹,别怪紫姐姐无情,这都是为你好,倘若我被识出了真身,那你以后便会成为太子手中的旗子,控制我的遥控器。
不等君主开口,太子先向前扶起宝莹,安慰道:“宝莹长大了,如果君主有能力肯定会救你的银紫姐姐,现在我们都要顾全大局…”
“不是的,不是的沈哥哥…宝莹知道月牙国的国君能救紫姐姐,你让宝莹去求求他好不好?沈哥哥,宝莹不能没有紫姐姐,不能没有紫姐姐。”她哭喊着,扯着太子的衣服,有些失去理智。
太子见劝不住了,便喊来国师,硬是把宝莹带走,我多次想去阻止,可是身边那几双眼睛全神注视的看着我,像是在监视我,警告我别做出格的事情。而我眼前的大师也没了刚才温和、亲切的眼前,他凝聚的瞳孔里一会儿是天诗的脸、一会儿是银紫的脸、一会儿是金莎莎的脸,看的我心虚、惶恐不安,小腿微微的颤抖。一个不小心我就会支撑不住自己。
“牛郎哥…”脑后传来尖锐的女人声音,众多人都把目光移向了他们,而我也回过头。看到牛郎织女的鹊桥渐渐消失,他们原本触碰着的手指尖已经相隔越来越远,织女哭喊着。
“织女…织女…”牛郎同样是泪流满面。
等他们消失不见,我便可以去月牙国。我等待着,等待这一漫长的过程,突然又怕它来的太快,心里好矛盾。看到身边的太子时,我知道自己真的很想逃离这里。
“上天坛…”有人高音吆喝一声,众人收回视线,又转移到闪闪发光的我的身上。我缓缓转过身,继续走我的红地毯,突然听到剑出鞘的声音,就跌跌撞撞的往前跑,我想象的出那狼狈不堪的样子。我幻想着月牙国所有的杀手都要冲向我了,他们高举着剑,对准我细白的脖颈。
“紫小姐……”碧水惊呼一声,五官变得歪歪扭扭。
“天诗…”私塾先生和师娘一口同声。
“紫儿……”
“莎莎…莎莎…”我的奶娘。
天诗的师傅当着众人的面把剑顶住了我的脖子,用憎恶、怨恨的眼神看着我,眼里的泪水开始往下滴,滑落到天诗白色的纱衣上,呵斥道:“你…这个杀人凶手。”
“不是…不是。”我拼命的摇着头,咽唔道。想起天诗,她虽然是被月牙国的人杀害的,可是她死了却用的是别人的名字,心里有些愧疚,她同银紫一样是个被人唾弃的孩子。
“你是…你是…你不是我的天诗,你不是我的天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他愤恨的辱骂我,周围的人听的目瞪口呆,太子更是脸色难堪,蹲在我眼前,托起我的下巴,质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天诗姑娘。”
“咳…咳…”我的肺结核未愈,咳嗽倒没事,不过这一咳,把私塾先生卡在我喉咙里的东西给咳了出来,那是能改变我声音的一片叶子。这样一来,我便不敢出声了。
“你是…你是…‘金发簪’的银紫…是不是…”天诗的师傅毫不留情的把我赤裸裸的展现在大家眼前,引得大家一声惊叹,因为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我垂下眼,不做回答,也不吭气,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想有人来救救我,要不就让我现在干脆的死去。“银紫…你是银紫?”太子不敢相信的看着我,眼神彷徨,我一直不出声,他就开始拽我的胳膊和肩膀,惊喜若狂的摸着我的脸颊和我的脖子,“你真的是银紫?你真的是银紫?”他看看我的面容,还是不敢确定。
“太子,你快起来,你这是在干什么?”君主呵斥一声。
“不去了,不去了,你是银紫就不去了,不要哭…”太子摸着我的脸颊,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而我心里沉痛。
“你到底在说什么太子?”君主目光微凶,对太子的行为甚是不满,这会儿周围的人开始议论起来。我和太子的流言蜚语也就从此刻开始在罗汉城迅速蔓延开来。
刚才说过,只要是月老拉了红线的有情人在今天相聚,那喜鹊便会飞到他们身边,如果我和太子是上天注定的有情人,那么喜鹊也会飞到我们身边。
“父王,父王,等一等,如果喜鹊来了,银紫就要同我结发,这是天命,不可违抗。”以前他说过会暂时放过我,让我去完成使命。
所以的观众开始仰望天空,等待喜鹊的到来,太子也专注的看着渐渐消失的鹊桥。而站在一旁的君主是怒火冲冠,脸色逐渐绯红。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久久盼来的这一天竟然会变成这副模样。不仅丢了君主的颜面,也丢了整个家族的威严。
突然,我的耳边响起了《蓝色珊瑚》的箫声,立刻睁开紧闭着的双目,向四周张望。而大多人还在遥望着鹊桥。碧水看着我说着无声的哑语,她说莫子君爱我,边说边做出我教她的爱心手势;宝莹呆呆的看着我,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继续哭泣,扑闪的大眼里是欣慰;私塾先生和师娘也默默的注视着我,他们相信我能走过这条坎。
“子歌…子歌…你在哪里?”我歪歪斜斜的支起自己的身子往前走,往地坛的方向走去,我得离开,我知道我一定要离开,不管身后的那个人是否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因为我不爱他,下半生不能同他一起生活到老。
箫声还在继续,身后的太子想阻止我,却又怕伤害到我,我喃喃有语:“子歌,子歌快来救银紫,银紫在等你,子歌快来救银紫…救救银紫…”
身后的太子停住脚步,良久注视着我的身影,突然发号施令道:“拿下杀人犯。”
看着周围举刀弄枪的人犹如猛虎般吼叫着向我冲来,我顿时放声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