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季,北风正疾。江船扯起帆篷,乘风破浪,直向对岸驶去。这一段水路天赐十余日前刚刚走过。两次渡江,景物依旧,心境却大为不同。上一次渡江,心情落寞,无所寄托,前途一片茫然。空怀满腔热血,却不知从何处着手,去洗雪父亲的冤屈,解救世人的苦难。这次渡江,他心中的忧郁已经一扫而空。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终于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虽说前途多舛,却更坚定了他心中的信念,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眼望浩浩大江,滚滚流水,天赐心中不禁生出了无限豪情。
一望无际的江面上金焦二山相对而立,渡船从中驶过,入运河河口,直抵镇江城西关。天赐下船进城,先与城中的堂口取得联络。堂口的主事是一位黄衣剑士,热情招待天赐,派出一名蓝衣剑士为天赐引路。出西城门,赶往西郊黄鹤山武林盟总堂。
黄鹤山旧称黄鹄山。山北有一座竹林寺,相传宋高祖曾在此憩息,时见黄鹤飞舞,于是更寺名为黄鹤寺,山名为黄鹤山。不论这个传说真假与否,这座山的确秀美。山势不高而奇,密生着丛丛竹林。天气虽冷,竹色犹青,清澈的溪水蜿蜒而出,更增韵味。淡淡的雾气笼罩着空翠的山色,优雅宜人,宛如仙境。与江北大地的苍茫雪色,凛凛北风相比,迥然不同。
武林盟的总堂座落在黄鹤山南坡,山环水抱,风景如画。小石路曲曲折折,穿过茂密的竹林,直达总堂门前。此处根本不象江湖大帮会的心腹要地,而象是一处雅致的小园林,有个颇为不俗的名字叫竹园。竹心虚而有节,象征高风亮节的谦谦君子。主人以竹名园,颇有几分自诩自励之意。整座竹园占地不广,即没有危楼广厦,也没有深沟高墙。山石树木点缀之中,疏疏落落分布着数十间精致的房舍,或为竹制或为木制,窗明几净,简朴中不失高雅。
在竹园四周看不到戒备森严的武士,也看不到出没无常的暗桩。但外敌要想侵入竹园却比登天还难。别说主人的名号足以震慑心怀不轨的江湖宵小,竹园外的竹林也是一道天然屏障。不论有多高明的武功,穿过如此茂密的竹林也不可能不发出声响。单看这些布置,主人司马长风不但是一位高人,还是一位雅士,比天赐的师父孙老头要高明多了。不知孙老头对他为何只有一半服气。
接待天赐的是一位老管家,白发苍苍,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分明有一身不俗的武功。老管家听天赐道出姓名来意,老脸顿时现出喜色。殷勤招待,将两人引入客室,送上香茗。他自己则前去通报。
一想到就要与名动江湖数十载,令天下英雄万分景仰的司马老英雄相见,天赐心中有着按捺不住的激动,坐立难安。等不多时,那老管家匆匆返回,春风满面,说道:“李少侠,主人请您去迎宾阁相见,老朽为您引路。”那名带路的蓝衣剑士自然不必同去拜见龙首,差事了结,起身告辞。天赐谢过他相送之情,随老管家前往迎宾阁。
迎宾阁位于竹园正中,依山面南而建,俯瞰全园,是园中最大的建筑。司马长风选择此处与天赐相见,显得庄重而热情。江湖传言他礼贤下士,当非虚论。司马长风年近六旬,但精神健朗,面色红润,须发黝黑,不现老态。讲话声音宏亮,对天赐十分热情。伸手相搀,阻止天赐行叩拜大礼,微笑道:“李少侠请起,老朽不敢当此大礼。令尊大人忠肝义胆,天下共钦。今日有幸与其后人相见,此生不虚矣。少侠在上,请受我司马长风一拜。”面色诚挚,一弓到地。
天赐惊得手足无措,连忙推拒。司马长风正容道:“老朽此礼拜的不是少侠,而是令尊李大人。令尊为国为民的忠心,视死如归的气概,都足令我辈武林中人仿效。老朽虽然身在江湖,却也是朝廷子民,亿万苍生中的一个。令尊不惜身家性命,冒死弹劾朝中奸佞。老朽身受洪恩,无以为报,不拜不足以心安。”
司马长风这一席话很有技巧。不言天赐加盟武林盟之事,先从李大人身上讲起,令天赐大为感动。如果说先前对司马长风心存七八分好感,现在的好感就上升到了十二分。胸中热血沸腾,激情难抑,说道:“草莽之中多奇士。天下虽生离乱之势,但忠义之心未死。一见于武林盟群雄,再见于龙首此礼。先父在天之灵足感欣慰。”
司马长风请天赐落座,黯然说道:“一年前老朽得知令尊遇害之后,气愤难平。无奈民难与官争,只能为他的后人多尽些心力。听说少侠逃脱大劫,便命手下多方打探,却一直未能查明少侠行踪,深以为憾。在纯阳庄少侠曾为本盟之事与闻香教结仇,被闻香教设计陷害,之后便下落不明。少侠的真实身份我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气得我大骂玉麒那孩子。千方百计寻找的人居然当面错过,真是粗心大意。”
在纯阳庄时天赐曾与司马玉麒曹国梁闹得很不愉快,此事司马长风必有耳闻。天赐听他言中微露自责之意,忙道:“此事怪不得大公子。那时属下被锦衣卫追索正紧,如同惊弓之鸟。又不知武林盟的底细,所以没敢说出真实姓名,连吕庄主那里也瞒下了。其实涣然是我的表字,也不算杜撰假名骗人。”
司马长风大笑道:“少侠这一报名不要紧,武林中从此多了一个令江湖宵小闻风丧胆的名号,神箭天王李涣然。少侠的真实姓名反倒不为人知了。据诸葛贤弟报称,少侠武功足以与龙在田一搏,比之江湖一流高手也毫不逊色。不知少侠师承何人?”天赐不加隐瞒,说道:“属下出自醉仙门下,资质鲁钝,所学不精,有辱师父威名,惭愧。”
司马长风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说道:“不象,不象。孙老哥的武功我素来佩服,可恕我直言,他的内功却不怎么高明。我观少侠内力修为已近炉火纯青之境,一定另有所学。不发时精气内蕴,含而不露。发则石破天惊,风云变色。是一门至大至刚的王道之学,应该出自佛门。”
天赐暗惊他眼力之高,说道:“这门功夫是属下无意中练成的。一位自称百晓奇僧的老和尚硬逼着我练。听龙首一说,原来这门功夫也是一项武林绝学。”
司马长风大为困惑,念着百晓奇僧四字,沉思良久也想不出他的来历。忽然双目神光一闪,喝道:“少侠,接我一掌。”横掌当胸击去。天赐不明他的用意,大惊失色。这一掌来势虽缓,但暗劲笼罩四方,将退路全部封死,避无可避,闪无可闪,只能硬接。天赐急运内力,举掌相迎,只觉得司马长风掌力重如山岳,压得他喘不上气,被迫全力运功相抗。司马长风的内力如潮水般涌来,无休无止,难以抵挡。天赐似置身于狂涛巨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倾覆之险。但天赐运使无相神功的精妙心法,支撑多时,依然安然无恙。
司马长风见天赐居然能接下他五六成功力的一掌,心中赞许。收回掌力,大笑道:“少侠所学原来是威震武林的无相神功。那位百晓奇僧一定是疯大师无疑。少侠蒙他青眼相加,福缘不浅。”
天赐擦去额角冷汗,心有余悸,说道:“原来是龙首有意相试,让属下措手不及。若非龙首手下留情,属下几乎当场出丑。”司马长风大笑道:“休再说什么龙首属下,太见外了。少侠从师于孙老哥与疯大师,咱们不是外人。老朽托大,称你一声贤侄。武林盟得两位高人弟子加盟,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天赐知道司马长风与师父齐名,以父执之礼待之,理所当然。当下重新行拜见之礼,口称世叔。司马长风这次不再阻拦,坦然受之,喜上眉梢。问起孙老头和疯僧两人的去向,天赐便将拜师的经过一一相告,不加隐瞒。但两人现在的下落天赐却无从得知,令司马长风大为失望。
两人道罢家常,谈及正事。天赐将淮安府所发生的事大略讲述一遍。取出诸葛桢的书信,呈给司马长风。有关司马玉雁之事他不好启齿,只有让司马长风自己去看。
“气死我也,气死我也!”司马长风读罢拍案大怒道:“这丫头太不懂事,有失管教。正邪之别,如冰炭不同炉。她怎么胆敢与龙老三混在一起,难道她不明白龙老三是什么货色?鬼迷心窍,任性而为,连长辈的劝告也听不进去,丢尽了司马家的脸面,丢尽了武林盟的脸面!”
天赐见司马长风大光其火,忙劝解道:“此事也不能全怪小姐。她年幼无知,又遇上了龙在渊这样一个阴险角色,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有心可原。现在想办法补救,为时不晚。世叔最好能亲自去一趟淮安,劝说小姐回来。小姐再不懂事,父亲的话也不敢不听。”
司马长风长叹一声,说道:“我何尝不想亲自去一趟,将那丫头抓回来严加管教,可是实在脱不开身。自皇帝南幸的消息传出江湖,八方风雨会聚江南。卧龙山庄心怀不轨,闻香教也同样居心叵测。自年初起就在江南各地活动,不知暗地里搞什么鬼名堂。现在钟贤弟诸葛贤弟去了江北,国梁和玉麒那孩子又在九江无法分身,玉雁这丫头又如此不争气。我再一走,总堂里就没什么人了。一旦有意外发生,如何应付?”
天赐暗暗代司马长风惋惜。如此英雄人物,居然养出了一对不成材的儿女。司马玉雁就不必说了。司马玉麒留在九江府迟迟不归,一定也另有所图,对吕锦雯仍不死心。为了儿女私情不顾盟中大事。而曹国梁作为长辈不但不加管束,反倒暗中纵容,太不成话!听说司马长风还有一位小公子司马玉麟,不知人品如何,能否继承乃父之风。天赐道:“闻香教大举东来,就不会再对纯阳庄构成威胁。吕庄主一人足以应付。不如将曹长老和大公子调回总堂,闲置在纯阳庄未免太可惜了。”
司马长风道:“此言有理。不过远水救不得近火。玉雁丫头的事不能再拖了,迟则生变,不知她还会闹出什么笑话。我想请贤侄再辛苦一趟,传我的话,让玉雁丫头立刻返回总堂来见我。她如果拒不听从,就擒她回来。”
天赐大为犹豫,说道:“世叔,我身为下属,不好对小姐无礼。请世叔收回成命。”司马长风正容道:“武林盟行事只论是非,不关职位高下。丫头犯了盟规,谁都可以擒她。她如果胆敢抗命,不择手段,不论死活,擒回就行。”天赐大为动容,说道:“世叔请放宽心。小侄一定将小姐安然请回总堂,决不让她有所损伤。”
司马长风神情变得异常郑重,说道:“贤侄,我只要你安然无恙,不要为那不争气的丫头冒什么风险,否则我于心难安。”从腰间摘下一只荷包,取出一面玉牌,交给天赐。说道:“这是本盟级别最高的令符,见令如见龙首亲临。带在身上,丫头就不敢不听你的话。”
那是一面色泽纯白,细腻温润的羊脂玉牌,上琢两把交叉的长剑,中间是一个“盟”字。式样与红衣长老的金牌,黄衣剑士的银牌,蓝衣剑士的铜牌完全相同。难得之处是那一双交叉的长剑居然是天然生就的血红色,绝对无法仿造。天赐接过玉牌,自感责任不轻,昂然道:“谢龙首赐令。属下这就动身前往淮安,决不令龙首失望。”
司马长风微笑道:“也不急于一时。连日奔波,鞍马劳顿,恐伤身体。贤侄今夜就在此安歇,明日再动身不迟。”唤来下人,吩咐去请二公子前来,陪同天赐下去休息。
二公子司马玉麟年方十四岁,生得眉清目秀,身材却略嫌单薄,书生气十足。听说天赐就是他倾慕已久的神箭天王,司马玉麟缠着天赐问东问西,亲热地称天赐李大哥。天赐对他也很有好感。司马长风见他两人如此亲密,老怀大慰。笑道:“麟儿,带你李大哥下去休息。他路途劳累,别总是问个没完。”
司马玉麟大喜,拉起天赐就走。小家伙年少好奇,嘴巴闲不住,免不了要问起天赐闯荡江湖的经历。提及一箭退三仙的经过,小家伙乐得手舞足蹈,央求道:“李大哥,你一定要教我射箭。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将哥哥姐姐全比下去。也同什么芙蓉妖仙满天飞花斗一斗,让哥哥姐姐眼红。免得他们总是将我当成小孩子。”
天赐笑道:“你的家传武功博大精深,好好用功,何愁将来不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胜过你哥哥姐姐。箭术只是一门粗浅功夫,上阵杀敌也许有用,在江湖上就施展不开了。我看不学也罢。”
司马玉麟急道:“不行,不行!你如果不答应,我就跟你没完。每天缠着你不放,看你怕不怕?”天赐吃惊非小,连忙道:“好,好,我答应你。不过现在可不行。我明天就要返回淮安,以后有机会在说。”司马玉麟喜道:“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天赐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有反悔之理。”司马玉麟欢呼雀跃,叫道:“好极了,我等你回来。”
谈笑间两人来到客房。房屋前是一湾小水塘,九曲桥曲曲折折直通塘中的水阁。房后是一片竹林,竿竿修竹迎风摇曳。客房邻水而建,环境优雅别致。只是冷冷清清,不见有人走动。
天赐问道:“什么人住在此处?我应该登门拜访,打声招呼,不能有失礼数。”司马玉麟道:“都是空着的。叔叔伯伯们大多有了家室,很少在这里住。只有钟大叔偶尔来住几天。不过他在江湖上走动的时间多,不常回总堂。”天赐问道:“竹园中只有你们一家人吗?”司马玉麟道:“是呀!除了爹爹妈妈就只有我一个人。哥哥姐姐都不常在家。李大哥,你就住在园中别走了,常陪我玩玩。”司马长风先后有过两位夫人。大夫人是司马玉麒的生母,铁面无情曹国梁的胞姐,早已经亡故。玉雁玉麟则为续弦所生,也就是司马玉麟口中的妈妈。
司马玉麟孩子气十足,天赐暗自好笑,说道:“你就要长大成人了,可不能太贪玩。在文事武功上都要多下功夫,将来好为令尊分忧。”司马玉麟胸脯一拔,说道:“你不要把我瞧扁了,不信可以考一考,决不会令你失望。”天赐笑道:“不必,不必!我相信就是。江南司马家的子弟,还会有错吗?”
司马玉麟大为高兴,说道:“其实就算学好武功也没什么用。象我哥哥,爹爹就不太喜欢他。他整天不归家,背着爹爹在外面干胡作非为。大家怕爹爹生气,都瞒着不说,结果哥哥就更加没有顾忌了。”
天赐心中暗叹。看情形他们兄弟之间并不和睦。司马玉麒的一些艳闻绮事天赐也有所耳闻。二十七八岁的人,还不想成家。终日在外寻花问柳,不理正事。利用武林盟的财势在江南各地布置了不少香窟,广贮姬妾。与龙老三可算得上一对难兄难弟,令正道人士侧目。龙老三出身黑道,无可厚非。司马玉麒却是侠义道人士,如此胡为,不免引起许多非议。他的作为连司马玉麟都了如指掌,只怕仅仅瞒下司马长风一人。虎父犬子,令人痛心。
司马玉麟为天赐挑选了一间客房,吩咐仆人安排行囊卧具,送上酒食。司马玉麟陪天赐进餐,两人谈天说地,颇为投缘。当天晚上天赐在竹园安歇。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北上,渡江回扬州取回马匹,匆匆北行。
这条官道起自扬州府,沿着运河直抵淮安府,路上行旅众多。天气放晴,道路渐干,正是赶路的好时候。天赐放马疾驰,路上的行人都被他一个个地超过。他的坐骑已经换过,是一匹健壮的枣红马,脚程甚快,薄暮时分已经赶到了高邮县城。
官道绕城而过,路边就是运河码头,泊满了过往的船只。十余艘庞大的官船沿码头一字排开,装饰华贵异常。天赐一时好奇心起,多看了几眼,不想竟引起了一场事端。天赐一身武士装束,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挎着长剑,十足的武林豪雄,早就引起官船上三名中年军官的警觉。三名军官纵下官船,拦住天赐的去路,厉声喝道:“小子,站住,报上你的名号!”
这三名军官无故寻衅,天赐无名火起,冷冷道:“三位是哪个衙门里的官差?在下即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也不是夜走千户的飞贼,没有干犯国法,不劳三位动问。”为首那军官冷笑道:“好朋友,你就别装模作样了。看你贼眉鼠眼,一定是湖匪的眼线,在打官船的主意。识相的赶快束手就缚,老老实实招出你的同伙。咱们也不为已甚,饶你一条狗命。”
天赐怒极反笑,喝道:“尔等有眼无珠,污良为盗,岂有此理!民不与官斗,在下不想与你们纠缠不休。赶快让路,否则莫怪在下无礼。”三名军官勃然大怒,叫道:“好小子,胆敢拒捕,拿下!”三人拔出腰间佩刀,将天赐团团围住,以防他逃走。喝道:“小子,下马受死!”
天赐心中烦燥,不顺心的事怎么全让他遇上了。这一回不可能象上次在瓜州渡那样容易了结。他也许无所畏惧,大不了一走了之,这三个蹩脚货色决拦他不住。但为此在官府中落案,为武林盟招惹事端,就非他所愿了。
正在天赐左右为难之时,船舱中踱出一人。在船头负手而立,问道:“何事吵闹不休?”三军官连忙弓身施礼,说道:“回千户大人。这小子方才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咱们怀疑他是湖匪的眼线,盘问他两句。这小子作贼心虚,妄图行凶拒捕,罪不可恕。咱们正要将他擒下,交给大人发落。”
那位千户大人目光冷森,上下打量天赐,忽然换上一付笑脸,抱拳道:“这不是李侠士吗?误会,误会!”又向那三名军官道:“这位是武林盟的李侠士,怎么会是湖匪的眼线。你们眼睛长到哪儿去了?还不快给我退下。”三军官暗叫倒霉,悻悻然退到一旁。
一见那位千户大人,天赐便暗生杀机。此人正是与他有杀父之仇的锦衣卫千户冷逢春。天赐身在武林盟,不得不有所顾忌。此时断不能杀他报仇,也不能稍有开罪。抱拳道:“原来是冷大人。方才不知三位官爷的身份,一时鲁莽,多有得罪。请大人见谅。”
冷逢春堆笑道:“岂敢,岂敢!李侠士言重了。请舱中一坐。”天赐对锦衣卫深恶痛绝,也不想与这位冷大人有什么瓜葛。推辞道:“大人公务繁忙,在下不敢打扰。”冷逢春笑道:“李侠士太客气了。公务再忙,也不急在一时。能相逢即为有缘,侠士一意推拒,难道是看不起本官吗?”
天赐心中一动。能与这位冷大人套上交情,必能探听到锦衣卫一些内幕,对报仇之事大有益处。行大事不拘小节,只要问心无愧,与锦衣卫来往又有何妨?他一年来相貌大变,只要不遇上相熟之人,不虞被人识破真实身份。心意既决,天赐笑道:“大人有命,在下岂敢不从。叨扰了。”将马匹交给那三名军官,飞身跃上船头。
冷逢春大喜,亲热地挽起天赐的手臂,两人并肩走如船舱。天赐暗自奇怪:“这冷千户平日里待人冷冰冰,架子端得十足,见到龙在渊钟云翱等也不假辞色。为什么今天对我如此客气?难道他要拉拢我为锦衣卫效力?这可是痴心妄想。”
冷逢春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声下气,一力讨好。奉承话先说了一大套,令天赐浑身不自在。所幸讲不多时,冷千户言归正传。说道:“贵盟给本官的承诺,侠士还记得吗?”天赐只当他指的是协助锦衣卫保护皇帝之事,笑道:“武林中人,一诺千金,岂有忘记之理。”冷千户道:“本官如果有事求助于侠士,侠士应该不会拒绝吧?”天赐道:“在下义不容辞,请大人吩咐就是。”
冷千户大喜,说道:“本官奉命护送杭州府贡物进京。随行的还有杭州府遴选的二十名秀女,都是些娇生惯养的深闺弱质。不能亏待了她们,无法兼程赶路,麻烦得很。最有百余名锦衣卫力士护送,其中却没有顶用的高手。太行双杰两位老前辈又因事无法随行。本官正感力量单薄,恐怕途中出差错。如今李侠士慨然一诺,本官再无忧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