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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盗贼纵横甚密迩形神寂寞甘辛苦4

天赐不为所动。他此时的武功与初出茅庐时相比已经大为不同。多次搏斗的经验告诉他,临敌时最忌心神浮躁。不管众大汉如何嘲弄,天赐只管严守门户,左手诀指天,右手剑指地,正是玄天剑法的起手式混沌初开。天赐不善剑术,这套剑法又是首次使用,不知威力如何。全神贯注,不敢稍有大意。

汉阳十三凶若知这套剑法的来历,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不等天赐出手便逃之夭夭。可惜玄天剑法在江湖上流传不广,那大哥看出此招古怪,却看不出此招的厉害。钢刀舞成一团银光,直抢中宫。天赐剑走偏锋,见招拆招。酣斗良久,一时难分高下。

宏元僧早就在打溜走的主意。众人都在凝神观战,心无旁骛,正是好机会。宏元僧自然不会放过,踮起脚尖一寸寸向村里挪去。偏偏事有不巧,一名大汉忽然回头,发觉异动,大叫道:“不好,贼和尚要逃。”立刻有两名大汉横刀拦住去路,叫道:“这秃驴是罪魁祸首,留他不得。”一刀向他后颈砍去。宏元僧也学过两招拳脚,身子一矮,脖子一缩,这一刀擦头皮而过。那大汉大怒,钢刀又向他头顶劈下。宏元僧无路可走,惊得面如土色,身子一俯,竟从那大汉的跨下钻了过去。

两大汉纵声狂笑,两把钢刀向倒在地上的宏元僧猛劈。宏元僧连滚带爬,灵活赛过狸猫。两把钢刀居然招招落空,用力过猛双双砍入泥土,深可及柄。得此良机,宏元僧一跃而起,飞也似地钻进村中,探出头咧嘴笑道:“施主,贫僧失陪了。”身子一闪,溜之乎也。

天赐斗的性起,恍如未闻。他开始时一板一眼与对手拆招。铁剑沉重,变招呆滞,极不乘手。渐渐天赐将剑法招式置诸脑后,避偏锋走中宫全力抢攻。剑使刀招,凶猛狂野。长剑隐含风雷之声,势不可挡。

那大哥落于下风,狼狈万状,再也顾不得什么武林规矩,大叫道:“这小子厉害,大家并肩子上。”众大汉早就看得不耐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闻言拔出刀剑,一拥而上,将天赐团团围住,刀剑雨点般落下来。天赐了无惧色,铁剑舞动如风,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左冲右突,有如虎入羊群。众大汉抵挡不住,纷纷后退。

那大哥见情势紧急,大叫道:“弟兄们,暗青子招呼。”众大汉迅速退出战圈,摸出飞刀袖箭飞蝗石诸般暗器,向天赐打来。天赐猝不及防,大吃苦头。虽有铁剑护身,无奈暗器密集,象无孔不入的马蜂,天赐顾的了上顾不了下。一个不留神,一枝袖箭透过剑幕,钉在天赐腿上,深及数寸,痛入骨髓。众大汉大喜,暗器打得更欢,欲置天赐于死地。

正在这危急关头,忽听有人大叫道:“住手!”一道蓝影如飞而至,跃过众人头顶,轻飘飘落在圈中。长剑挥洒,暗器纷纷落地。

汉阳十三凶见来了高人,停手不攻。只见来人三十余岁的年纪,一身蓝缎的武士装。面如重枣,长髯飘洒,生相十分威武。不知是何方神圣。那大哥心中忐忑,抱拳道:“请教兄台名号,为何伸手管闲事?”

那人傲然笑道:“在下姓周草字天豪,天生爱管闲事。”众大汉惊道:“神剑周大侠!”周天豪笑道:“江湖朋友抬爱,送周某一个神剑的匪号。言过其实,愧不敢当。”

众大汉同时变色。那大哥脸上一阵抽搐,强笑道:“在下兄弟人称汉阳十三义,闻香教旗下弟子。敝教与贵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周大侠何必为一江湖小卒伤了双方的和气。”周天豪笑道:“诸位以众凌寡,暗器伤人,岂不有损贵教声名。周某既然遇上,便不能置之不理。就算贵教主龙虎天师在此,这个理也说得通。请诸位给周某一个面子,周某感激不尽。”

周天豪说的客气,威胁的意味却表露无遗。汉阳十三凶自忖非他之敌,这面子不给也得给。那大哥抱拳道:“周大侠之命,在下岂敢不从。”兄弟十三个灰溜溜牵马离去。

压力一除,天赐顿感难以支持。勉强持剑撑住摇摇欲倒的身体,说道:“周大侠,多谢相救。”周天豪连忙扶住,说道:“老弟受伤了。快坐下,让我帮你裹伤。”扶天赐席地而坐,为他拔箭裹伤。周天豪随身带着上好的伤药,撒到伤口上,流血立止,疼痛大减。

这周天豪是个难得的热心人,天赐由衷感激,说道:“多谢周大侠。”周天豪笑道:“老弟已经是第二次道谢了。”天赐道:“若非周大侠援手,在下性命难保。谢一百次也是应该的。”周天豪笑道:“我周天豪在江湖上不过是三流的小脚色,叫我大侠听着别扭。老弟如不见弃,称我一声周大哥足矣。”天赐正有此意,有幸与这位直率热诚的周大哥结交,也是一件乐事,笑道:“周大哥,小弟高攀。”

周天豪大喜,说道:“老弟的大号能否见告?”天赐道:“小弟李天赐。”这名字普普通通,周天豪也未加留意,说道:“那汉阳十三凶虽然算不上厉害脚色,可是蚁多咬死象,十三人联手的威力非同小可。老弟却能与他们斗得旗鼓相当,可见武功一定不俗。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

天赐道:“家师姓孙,名号小弟也不得而知。可惜小弟福薄,只向他老人家学了一夜的武功。”

周天豪惊道:“老弟只学了一夜的武功,便如此了得,令师真乃神人也!”搜肠刮肚,却想不出武林中有哪位高人怀此神技。天赐笑道:“小弟不敢妄论家师。他老人家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老头,好酒无度,脾气乖戾,只有武功还算过得去。小弟只学了一夜的功夫,却不只练了一夜。说家师是位神人,未免言过其实。”周天豪恍然大悟,拍拍额头,说道:“我真糊涂。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弟的资质堪称上上之选,只要肯下苦功,自然能练成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

两人相对大笑。周天豪不再追问天赐的师门,说道:“老弟与汉阳十三凶是不是有什么嫌隙?为何冲突起来?”天赐摇头苦笑,将刚才发生的事如实相告。周天豪听罢顿足不已,叫道:“老弟上当了,愚兄也上当了。”

天赐奇道:“上什么当?”周天豪苦笑道:“你我都上了那贼和尚的恶当。汉阳十三凶恶迹昭彰,可这次实在是冤枉。他们只怕没抢过什么财物。那贼和尚花言巧语,煽风点火,骗你们缠斗起来,他好乘机脱身。刚才愚兄撞见他,正想向他讨还一笔旧帐。他却说这边有强盗行凶伤人。我顾不上他,急急赶来,又让他逃掉了。”

天赐瞠目结舌,暗叫惭愧。转念一想又哑然失笑,问道:“这老和尚机诈百出。小弟初入江湖,上当受骗也在情理之中。难道大哥这样的老江湖也被他骗过?”

周天豪道:“何止是你我被他骗过。江湖上吃过亏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鼎鼎大名的人物。象江南八仙中的赛纯阳吕大侠,猛钟离钟大侠。九怪中最难缠的百毒天尊千面神魔,甚至以诡计多端著称的偷天换日也曾被他骗去价值连城的红货。这几位无一不比我高明百倍,他们还不是一样拿这老和尚没办法。”

天赐道:“原来这老和尚有一身高明武功,深藏不露。小弟走眼了。”周天豪笑道:“这老和尚的武功不值一提,厉害的是他一肚子的鬼主意。每次行骗被人捉到,都有一番说辞,天花乱坠,让人抓不到把柄。大家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而且这老和尚骗人却不害人,破点钱钞无伤大雅。大家好笑的时候多,气恼的时候少。否则他便有一百条性命也完了。”

天赐笑道:“真是有趣!小弟上当受骗之后,也有啼笑皆非之感。”周天豪道:“不错,武林中有这么个活宝,倒也是一件趣事。”

两人谈谈笑笑,十分投缘。问起彼此的行程,原来是同路,自然都十分欢喜。周天豪打声呼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飞驰而至,长嘶一声,站定四蹄。周天豪道:“老弟,咱们上路吧!”天赐腿上有伤,行动不便。周天豪扶他上了乌骓马。二人并辔而行,直奔县城。

日落时分,小小的英山城悠然在望。周天豪笑道:“进城我请老弟喝酒,庆贺咱哥俩的相识,不醉不休。”天赐叹道:“小弟只怕不能陪大哥进城。”周天豪诧道:“老弟,这是怎么说?”天赐道:“官府通缉小弟的文告贴遍了天下大小城池,这英山城也不会例外。大哥进城时一定能看到。”

周天豪神色微变,紧盯着天赐上下打量。忽然惊呼出声,喜道:“老弟原来是李大人的公子。你让我好找。”天赐道:“大哥找我何事?”周天豪道:“咱们龙首传下令谕,务必找到李公子,妥为照顾,以防为锦衣卫所害。我苦苦寻找了一个多月,如今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天赐道:“大哥所说的龙首是何许人?”周天豪道:“实不相瞒,我身在江南武林盟,居蓝衣剑士之职。咱们龙首便是威震天下的武圣司马老英雄。”

天赐道:“贵龙首之名小弟久有耳闻。论武功论声望,在当今武林可谓首屈一指。小弟不过一江湖亡命,身份地位相去天渊。贵龙首找我何事?”

周天豪道:“如今朝廷腐败,奸臣当道,清廉如李大人者,却为奸臣所害。普天下忠义之士谁不为之扼腕。咱们龙首寻找老弟,一来是想为忠臣之后尽一份心力,二来是想与老弟共商报国锄奸的大计。”

天赐曾被连四海的甜言蜜语所惑,几乎上当加入了贼伙,如今依然心有余悸。暗道:“什么报国锄奸的大计,只怕又是聚众造反的大计。”天赐对周天豪深有好感,这话却不好说出口,一时踌躇难言。

周天豪见天赐犹豫不决,又道:“老弟想必有所耳闻。江南武林盟,湖广闻香教,河南卧龙山庄,并称江湖三大帮会。可是老弟千万不要误解。闻香教卧龙山庄一为邪道一为黑道,岂能与武林盟相提并论。咱们武林盟都是志同道合的侠义道朋友,宗旨是行侠仗义,报国安民。咱们龙首心存忠义,礼贤下士,绝非龙在天与龙虎天师这些奸诈阴险,野心勃勃的小人可比。龙首对令尊大人素来敬重,对老弟也是一片赤诚。”

天赐道:“司马老英雄盛情,小弟铭感五内。可惜小弟现有要事,不克分身。日后有暇一定去拜望他老人家。”

周天豪道:“老弟只怕是有意推托。天大的事情,没有咱武林盟办不到的。老弟只管随我去见龙首,无论何事,武林盟接下就是。”

天赐道:“周大哥,恕小弟讲句不当讲的话。小弟与贵龙首从未谋面,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不能只凭道听途说妄做定论。这是小弟多次上当受骗得来的教训。绝非信不过大哥。”

周天豪笑道:“老弟直言无讳,足见坦诚。此事以后再谈。老弟不敢进城,一定是因为身边没有带路引。不妨事,我这里多得很。”从怀中摸出一卷纸交给天赐。展开一看,居然是一叠空白的路引,上面赫然加盖着大红的官印,决计不是假的。天赐道:“大哥怎么搞到的?”周天豪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花银子,这玩意要多少有多少。”

天赐叹道:“这些贪官污吏,居然拿朝廷的法度当儿戏,该死之极。”周天豪笑道:“他们若不自找门路搞些银子花用,单凭微薄的薪俸,只好喝西北风。而且如果没有这些贪官,咱们江湖人也别想走江湖了,许多升斗小民也将断绝生计。细论起来他们有功无过。这都是朝廷举措失当,逼出来的。老弟赶快杜撰一个假名,添在上面,咱哥俩也好混进城去。”天赐点头称善,二人扬鞭策马,直奔县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