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走后,经理在他的办公室里深思熟虑了足足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里,他既不苟言笑,也没有怒形于色,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琢磨着什么,不知情的人以为他在闭目养神,他的表情的确太平静了,完全地若无其事,真是高深莫测,在这一个小时里到过他办公室的人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经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随后,他离开了办公室,回雪沁园去了。这种人是不容易吃亏的,他早已在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中把自己磨砺得八面玲珑,能滚瓜烂熟地处理许多牵涉到他的关系,他既能表现得面目狰狞,盛气凌人,也能表现得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因此,有时要看到他的真实企图,还真需要一种细致全面的注意与领会,需要洞察的目光。
经理回到雪沁园的时候,薛如丝正在整理她的一些东西,吴妈也在场。她们俩人在一起,像一只母鸡陪伴着一只细嫩的鸽子,她们的优劣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来,至少经理这么想着。
经理出现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浓烈了,像是有一个装着异味的气球在这有限的空间里爆炸了,所有对呼吸有着刺激的分子扩散开来,自由地侵入人的呼吸道,影响着人的感觉。
经理先开口了,异常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说道,“夫人,我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了,是为了聆听你的倾诉,说吧,如果你心怀怨恨。”
薛如丝被对方那种虚伪一下子就激怒了,那副外笑内奸的样子使她的头脑瞬息之间充满沸腾的血液,因此很不友好地说,“先生,别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吗?对你的行为举止,我早已司空见惯了,别人会以为你道貌伟岸,可是我对此深恶痛绝!离昨晚还只有一步之遥,难为你装得这样诚恳,可是我身上的伤还在痛呢!”
经理的目光里闪过一道锃亮的电光,但它转瞬即逝,不过,它如果击中某个地方,一定会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疤。
他依然不慌不乱地说道,“昨天晚上的事,有些情绪,有些激动,有些误会,也有些出人意料,在此,我深表愧疚和歉意。”
这时,薛如丝对卑鄙无耻这个词的体会太真实了,但她也不想表现得太怒形于色了,于是努力抑制了一下情绪,不无嘲讽地说,“先生,愧疚和歉意就不必要了,现在,我只想说一个问题,我们之间的关系来个了断吧,我不想在这重关系之下继续被折磨着,我已经身心疲惫,思想里总是有一种支离破碎的声音在连续不断地响着,我不想在这样的困扰下完全枯萎,毕竟我还年轻,还有生活的热情。”
经理表现得很惊讶,也像是很痛苦,沉默了好一阵,之后说道,“这件事太出人意料了,我想,你太鲁莽了,婚姻,它应该是一个牢固的堡垒,如果经历一点点异外的挫折就表现得亟急地要把它拆毁,这不是十分明智的举动。”他又沉思了一会,然后补充道,“亲爱的夫人,我想你应该冷静一下,克制一下,不要在偏执与激动的心情下就断然决定。”
“不,我已经深思熟虑了,我不想再拖延这种关系。”薛如丝果断地说。
经理接着说,“夫人,难道你一定要到亡羊补牢的地步才知悔改?”他说下一句话时语气有些阴森,“作出一个决定的时候要谨慎,不要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在我们面前,并不是每一条道路都很宽阔的,也不是每一条道路可以走得平安无事。”
薛如丝冷淡地回答着,“我会对自己的行为和选择负责,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经理在心里非常恼怒地想,“这个女人学会了要挟人,也表现得迫不急待,一定有鲜为人知的预谋!”
紧接着,他说道,“夫人,你想过它的后果吗?”
薛如丝肯定地说,“就算它很苦很涩,我也会无怨无悔地吞下它。”
“那么你愿意自己一无所有吗?”经理似乎很不高兴地反问着。
“事到如今,我别无选择!”薛如丝说得很伤感,“既然你要剥夺一个妇人做母亲的权力,我只有忍痛割爱了,只有舍弃才能找回自己。”这时,她的眼里有着晶莹的泪珠,也有着愤怒的火花。
经理没有马上接话,他在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一副深思的神态,好一阵后才站起来,很深沉地说道,“好吧,容我想一想,你也想一想,如果这关系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么只有听天由命了,对我而言,结束自己的婚姻,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经理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薛如丝在后面叫着,“这里禁锢着我,让我感到窒息,我一天也呆不下了!”
这使得经理心中的怒火直冒,但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直向外走去。
在大门口,经理对跟在后面的吴妈非常明确地说,“注意好她的行动,有异常的举止立即叫人通知我,这个女人疯了,胡言乱语的。”
吴妈听后感到异常惊诧,不可思议,等经理走了很远了,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她突然有些混淆不清起来,分辨不出哪是真,哪是假。
最后,她觉得自己也似乎疯了,捶胸顿足地叫着,“天啦,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