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丝很快发觉自己遭遇了最不公平的待遇,这种方式几乎是任何一个生命不能接受的,这是一种歧视,也是一种迫害。开始,她觉得很可笑,以为只有无知的人才会犯下这种愚蠢的错误,认为这种错误不可能达到真正地限制人的目的,认为它会暴露出当事人的那种违情悖理的处事时的自私。当然,她希望每一个人都能看到,这个男人在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她,她希望他为自己的刻薄与无情无义遭受众人的谴责,希望他能在千夫所指中醒悟,认清孰是孰非。她相信,大家的眼睛和头脑都是清醒的,能一针见血地看到事情的实质,能准确无误地为公理作出仲裁,让遭受迫害的人得到公正客观地解救。她不相信在推崇法理的当代社会,宣泄个人私欲的绳索可以明目张胆地把人牢牢束缚,天下人一定会把它认为是疯子干的不可思议的事。大家都在遵从次序,伦理,道德,都在积极地解放个性,观念,认识,如果有人要背道而驰,那么它是一种怎样的大逆不道,会遭到多少横眉冷对?
因此,最初的几天里薛如丝表现出了相当的自在和漠不关心,对出现在雪沁园的范围周围的那几个陌生的面孔完全有视无睹,甚至,她心里有一种要迎来胜利的快乐,这是她在长久地遭受孤独的生活之后,情形似乎要有所改变了。
她站在窗前看着那些晃动的人影想着,“这些耳目啊,它们究竟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它们是在闻风而动还是在捕风捉影,它们以为窥视着就可以扼制我的自由吗?应该说它们以愚蠢的方式在执行着一次愚蠢的任务,但它的结果毫无疑问是失败的,我将亲眼目睹着它在接踵而来的一天里匆匆忙忙地拉下这事的帏幕,我将笑容满面地看着它们收场,这是不需要较量的一次斗争啊,公理会站在公正的立场筛选出令人欢欣鼓舞的结果,那时,我无需要开口,它们就会遭到责骂而狼狈溃逃。”
不这,看似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有时往往发展下去令人意想不到,这并不是因为事情的经过变得神秘莫测,而是人为的意识对事情的发展缺乏全面的思考。一件事情一旦处于发展进行的状态,促使它不断地起变化的那股力量势必就会引导它衍生出一些使人为难的因素,令人措手不及,令人难以应付。
在这件兵临城下的事件中,薛如丝可以说是有些疏忽大意了。等待,它使她越来越被动,越来越失去对抗的勇气和决心,以致于在她还没有认清事情的发展状态的时候,她就变得举步艰难了,原本可以越过的围墙的那道栅栏也越来越延伸开去,形成了可怕的包围和日益紧逼的禁锢。
当薛如丝意识到压力又渐渐地在形成后,她几乎感到要把它释放的时候无计可施,这使得她惊慌失措。
的确,事情一点都不像她预想的美好,令人乐观,若干天后,最初的状态依然毫无变化地维持着,他们像是有足够的毅力和耐心来持续这种状态,她也弄不明白他们表现出来的稳定到底是因为心平气静还是麻木不仁,但是她能够感觉出,他们并没有多大的热情,更不像她那样在深思熟虑,大概他们只是在执行一次有报酬的任务,这样的话,他们的耐心和冷漠都将远远地超乎薛如丝最初的想象,这样的话,真正被孤立的就只能是她一个人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个月以后,薛如丝意识到自己的压力已经达到了极至,背脊似乎都严重地被挤弯了,她开始害怕这种被无形的隔离的处境,她的思想像是已经延伸不到和别人交流的地方,前面喧哗的世界正在离她远去。虽然没有铁链,但她像是被封锁了,虽然没有四面高墙,但她像是被幽禁了。鸟语花香,欢声笑语,这些自然的东西像是正在向她告别,她面向心境,那个世界像是空无一物,也因为害怕和失落,她突然变得像是一无所有。
接下来,可怕的孤寂正在向她走来,它像一个穷追不舍的恶魇,那个铺天盖地的样子就是要把她吞噬,把她仅剩的一点幻想消灭。她开始认识到:没有嚣烟,没有口舌的包围比针锋相对的场面更加让人容易跌倒,陷在陷阱里,至少这种情况不会让人马上意识到必须全力以赴地对付,于是酿成了这种状态越来越稳固,导致个人的势气越来越消沉。
没有自由的空间,这个空间就会停止与外界交换空气,停止交换空气的地方,它势必会使人窒息。雪沁园虽然在地域上并没有与世隔绝,但是由于思想上的分离,由于认识上的封闭,薛如丝开始感到压抑,喘息,呼吸不过来。她从雪沁园的大门走出去几次,都有人在背后跟着,于是,它像一个甩不掉的包袱压着她,让她痛恨得发狂,真是深恶痛绝!
当思想的杠杆最终不能平衡的时候,她开始诅咒起来,并且是非常厉害地咒骂那个已经遭到毁坏的天堂。她措辞激烈,行为愤慨,双眼闪射出雷霆的电光,她几乎想把她目光所到的每一个地方都击破,然后自我解救出去。
而在她大怒之后把自己弄得焦虑且精疲力竭的时候,她会那么沮丧地自言自语,“我的希望毁了,我的遐思也枯竭了,不再相信天堂,现在,我的心在这里聆听到的是哀歌恸天!原来,被人供养的小鸟也比被人供养的女人要幸福,小鸟还有人每天去逗,女人却不但可以弃之不管,还有可能被看管起来,牢牢地束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