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三人说了会儿话,就各自睡下了。
芳菲苑中只有一张床,三个人睡着很是拥挤,戴觅云一夜没有睡好。第二日一早,
就带着银子,打算带着小糖出宫去置办一些日常用品。
如今云中茶馆被封了,茶馆中所赚的银子也被冻结了,只靠着她在宫中的这些俸禄
度日,只怕往后的日子要开始逐渐拮据了。好在她还会些厨艺,接下来等芳菲苑里空闲
下来的时候,她便打算做些精致的食疗糕点在宫里宫外贩卖,好多赚些钱,免得让海杏
和小糖跟着她受苦。
小糖和戴觅云方走出芳菲苑,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一位嬷嬷。
那嬷嬷见了二人,忙带着身后两个利索的小宫女走到了二人的面前。
“老奴湘云,见过戴大人。”自称是湘云的老嬷嬷规规矩矩的向她行了个礼,满脸笑容
的自我介绍道。
戴觅云愣了愣,一时想不起这到底是什么人物。
看起来这位湘云嬷嬷应当是个厉害的角色,否则也不会引来一大群的小宫女和小太
监隔着栅栏在围观。想来湘云嬷嬷是后宫中哪位主子派来的。
戴觅云不动声色的扫视了外头的人一眼,转而又看向了湘云嬷嬷:“湘云嬷嬷有礼
了,不知嬷嬷大驾光临,有什么事情?”
她方才已经仔仔细细的把湘云嬷嬷打量了一遍,笑容可掬,仪态娴静,不像是来刁
难她的样子,反倒有一些讨好她的意味。
湘云嬷嬷笑了笑,对身后的两位宫女使了个颜色,两名宫女当即走上前来,递给她
笔墨,和一本精美的册子。
好大的阵仗,戴觅云还是头一回见一个嬷嬷都有两个小宫女伺候着,这位湘云果真
是非同凡响。
“是这样的。”湘云接过了纸笔,轻声细语的解释道,“老奴今儿个一早就接到了皇上
的通知,说芳菲苑来了一位新的侍女,要让老奴编入宫籍,所以老奴特地带了人过来,
要入宫籍的便是大人您身边的这位姑娘吗?”
这位湘云嬷嬷是谁?便是尚宫局的当家嬷嬷,掌管着尚宫局大大小小的事务,尚宫
局这个地方,放在现代就和特工局一样神秘,加上又掌握着整个宫中所有宫女太监甚至
是娘娘们的身家底细,故此就连三宫六院的娘娘们都敬她三分。
更遑论是外头那些小太监小宫女呢?
戴觅云大抵猜测出来了她的来头,于是客客气气的道:“这等小事怎么敢劳烦湘云嬷
嬷亲自来呢,真是折煞我了。湘云嬷嬷本不必亲自过来,让侍从们传个话,我便会带着
小糖去尚宫局走一趟的。”
原本这件事就应该是她主动带着小糖去登记,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没想到一出门就
遇到了尚宫局的人。
湘云嬷嬷看起来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戴觅云越想越是觉得羞愧。
“戴大人哪里的话,今日天气甚好,就权当是出来散散心。”湘云嬷嬷笑得和蔼可亲。
她执事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遇见过今儿个这样的事。
能出动皇上亲自移步到尚宫局交代让她编籍的宫人,她至今还未曾遇到过。多年的
经历让湘云嬷嬷早就把察言观色融会贯通于生活之中。她仔细的看着夏侯骏的神色,知
晓他那是有意要照拂戴觅云。连皇上都照拂的人,她能不巴结着吗?
所以一大早,她就特地带了两命聪明伶俐的宫女一齐过来了。
“如此,那就有劳湘云嬷嬷了。”戴觅云对着她微微俯身。对于这位看上去温和而又精
干的老嬷嬷,她倒是有些喜爱,忙拉着小糖道,“要入宫籍的便是我的这位贴身丫头,名
叫小糖。”
“小糖姑娘。请随老奴这边来。”因为要问的一些问题涉及到隐私,所以湘云嬷嬷把小
糖带到了无人的角落,让戴觅云一人站在园内稍等。
戴觅云自是没有怨言的,安静的站在了树荫下,看着逐渐爬满整个栅栏的花藤。
茂盛的花藤几乎将她整个人的身影都遮住了,故此园外的人很难看得见她。
戴觅云百无聊赖的望着天空,便听见了外头传来的议论声。
虽然众人已经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了,但是过人的敏锐还是能让她听得一清二楚。
“哎。这是什么情况呀?”说话的是一名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小宫女,此时正探长了脖
子,恨不得把脑袋探进芳菲苑里来,小宫女戳了戳身边之人的手臂,好奇的问,“那位可
是尚宫局的掌事嬷嬷,我来到宫中三年,拢共才见过她两次呢。啧啧,那个人到底是什
么来头,让湘云嬷嬷亲自上门来登基。”
旁边被她戳了手臂的另一位宫女不屑的吹去了指甲里的灰尘,轻蔑的看着小糖:“你
这个人寻常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什么道理?”
“呐,”穿着绿衣裳的宫女指了指园子里,毫不避讳的说,“现在宫里宫外谁不晓得,
戴府被满门抄斩了,戴冠生戴大人被查出了那么多的罪证,连尸体都被扔在了边关。但
凡是和戴家沾上点关系的人,这些天纷纷都倒霉了,谁知道这个戴觅云带进来的婢女会
不会和戴冠生一个德行啊?”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粉衣的小宫女听罢,忙不迭的点着头。
“本来就是如此,”绿衣宫女挺起了胸膛,满脸的傲慢,“万一戴觅云带进来的这个小
丫头也喜欢做些偷鸡摸狗的龌龊事,被上头查出来湘云嬷嬷可是要受罚的,你说这样子
的大事,湘云嬷嬷能不亲自过来把控着吗?”
“若换做是我,自然也是不放心的。”粉衣宫女表示赞同。
“好了好了,咱们也别凑这个热闹了,免得一会儿和那倒霉的戴觅云牵连上关
系……”绿衣宫女的语气之中尽是嫌恶。
两个人话才说一半,突然有一道声音从二人的背后传来。
“二位姐姐在这里说些什么呢?”阉人特有的尖细嗓音毫无预兆的陡然响起,在这会儿
听着,未免有些阴测测的。
两名小宫女皆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扭头去看那说话之人,仔细一瞧,却原来是富
卿苑的禄公公,这两个小宫女是英华殿的扫地丫头,英华殿和富卿苑就是两隔壁,两宫
娘娘也是时常走动,一来二去的,就连宫女太监们也有些熟络了。
“吓死了,原来是禄公公,有礼了。”两个小宫女对视了一眼,对小禄子福了福身子。
小禄子笑吟吟的阻止了二人的动作,笑道:“两位姐姐何须这么客气,咱们都是下
人,主子不在,就不必拘这些个礼节了。”
“禄公公说的是。”两位小宫女听他这么说,登时放松了不少,说话的语气也自然多
了。
小禄子见二人卸下防备,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假装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方才我
见二位姐姐聊得开心,不知二位姐姐都在聊些什么?”
“还不是在说这芳菲苑里的事嘛!”粉衣宫女毫无戒备的便脱口而出。
绿衣宫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嘴里含糊的说着:“我们是在说,这春天来了,芳菲苑
里的春光也是日渐烂漫了呢。”
绿衣的宫女叫绿莹,粉衣的叫蝶裳,绿莹虽进宫比蝶裳迟两年,但为人圆滑,早就
参透了宫中的规则,即便这芳菲苑里的事情人人都在议论,可是不该对别人说的话,还
是不能轻易说出口,尤其像是小禄子这样子的老油条。
小禄子在宫中办事多年,早就成了人精,对他这种人,是半个字的真言都不能透露
的。
小禄子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依旧是和和气气的模样。这小丫头想跟他玩,到底
还是嫩了一些。他佯装叹了口气,语调夸张的说:“芳菲苑啊,近来芳菲苑的事的确是闹
得沸沸扬扬的。戴府被封的那件事,谁不晓得啊?听闻前几日午门斩刑,当时可是血流
成河,那血腥味隔着宫门都能闻到呢。”
小禄子说着,还做了一个扇鼻子的动作,仿佛置身现场一般。
两个小宫女听了,不由得互相凝视了一眼,浑身直冒冷汗。
蝶裳忍不住追着问道:“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那还有假?”小禄子知道鱼儿已经上钩,说得越发的起劲了,“我还听人说,那血都
流向了戴府的方向,啧啧啧,场面真的是十分凄惨。”
这下子连绿莹也被勾起了兴趣,悄悄地靠近了小禄子一些,小心翼翼的问:“真有这
么邪门?”
“这也是道听途说,不过,”小禄子眨了眨眼,又道,“经过这一回的事情,戴家想要
东山再起,可就是一件难事了。谁要是和戴家牵扯上关系,谁就倒霉咯。”
“咦?”蝶裳听了他的话,突然好奇的叫了一声,“禄公公,我之前经过芳菲苑的时
候,总是看见你拎着菜篮子给那个女官戴大人送菜呢,这么说你不是也要倒霉了吗?”
“这……”小禄子被这一句话堵得脸色铁青,张了张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