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在御花园门口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还不见二人出来,眼看着时间马上就要
过凌晨了,不由得满是担忧的往湖心亭的方向走去。往年的这个时候,夏侯骏烨都是在
盛宁宫中,与田欣兰一同守岁,一同迎接黎明的到来。
皇上这会儿还没去盛宁宫,只怕又要被皇后碎碎念了。
小福子方走到桥口,就看见夏侯骏烨正小心翼翼的横抱着戴觅云,眼中尽是温柔。
那种温柔,仿佛能将人给化了去,小福子跟在夏侯骏烨的身旁这么多年,从未见过
他露出过这样子的表情。
小福子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皇上此刻正抱着的是他的臣子,于是快步走上前去,
惊恐的道:“皇上……”
“嘘……”夏侯骏烨艰难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边示意让小福子不要惊醒了戴觅云,
一边又继续大步的朝前走着。他的步子也很轻,轻得如同是在漫步云端。
小福子紧步跟上了他的步伐,小声的提醒他:“皇上,君臣有别,这是使不得的……
若是让人瞧见了,只怕又要议论纷纷了。”
小福子知道夏侯骏烨宠爱戴觅云,却不知道竟是宠爱到了这种地步。简直是含在嘴
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样子的恩宠,后宫中的娘娘们有哪一个承受过?就算是
海妃,也未曾见夏侯骏烨有做出如此亲密之举。
海妃和夏侯骏烨之间,算是相敬如宾,彼此都温文尔雅的,哪里像是在谈情说爱,
倒更像是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
夏侯骏烨不耐烦的瞪了小福子一眼,声音轻如唇语:“有什么使得使不得,嘴长在别
人的身上,朕能拦得这千千万万张嘴吗?快去备一辆马车过来,你亲自将她送回戴府里
去。”
小福子张了张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夏侯骏烨严厉的目光震慑住
了。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好应承下来,转身出了御花园。
见到小福子手忙脚乱的走远了,夏侯骏烨才重新看向怀里酣睡着的女
子,眼里充满了安详。从前的他,就是太过于计较世人的目光,今日戴觅云
的一席话,却是点醒了他。
世上有那么多人,他怎能顾及的到所有人的言论?只要心怀坦然,那就够了。
小福子的马车很快便准备好了,夏侯骏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目送着车辆驶出了宫
门。
直到马车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他方缓缓的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今天晚上,他又
知道了她的一个秘密,那便是,在她熟睡之后,几乎是雷打不动的,这本是一个微小的
秘密,却让他觉得欣喜不已。
那个总是仇视着自己的戴觅云,那个总想和他保持距离的戴觅云,如今已经开始慢
慢的卸下防备了。
今晚的她让他知晓,她也是有弱点的,她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坚强。
像她这样的人,其实才是最需要呵护与温暖的吧。
夏侯骏烨微微叹息,今夜终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戴觅云是被小福子摇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只见自己正躺在一辆装潢得十分温暖的
车厢里头,车厢里的装饰虽没有多么的金碧辉煌,然而却温暖得如同是春日,以至于她
掀开帘子的那一刹那,明显的感觉到了一股蚀骨的冷意。
戴觅云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迷迷糊糊的问小福子:“我记得……我方才明明是在和皇
上一起看河灯,看着看着便有些困了,后来怎么上了马车,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福
公公,您能跟我说说,这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吗?”
戴觅云隐隐觉得心中不安,她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想通过小
福子之口亲自确认确认。
沉睡之时,她虽然意志模糊,却清楚的记得一直紧随着自己的那一阵味道。
正如夏侯骏烨所说,每个人身上都有属于那个人的特殊气息,而戴觅云闻到的,正
是夏侯骏烨的味道……
莫非……是夏侯骏烨亲自将她送上马车的?
小福子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他早料到戴觅云会问起来,早就想了一
番说辞,此刻脸不红心不跳,翩翩有礼的笑道:“皇上见您睡的沉,没忍心叫
醒您,特地使唤了两个小宫女将您搀上车的。戴大人,时间不早了,您好好
休息吧。”
夏侯骏烨临走之时,还特别嘱咐了他,一定不能将今晚之事透露出去,所以小福子
自是不会告诉她实情。
“是吗?”得到答案的戴觅云愣了一会儿,旋即深吸了一口气。
她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失落还是放松,许是因为还未睡醒,脑子混沌,就
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戴觅云冲着小福子笑了笑,随后客客气气的说:“今晚有劳福公公亲自送我回府,心
中万分感激,夜已经深了,我便不留您了,您也赶快回宫吧。”
“是,咱家这就回去了。戴大人请留步。”小福子亦是礼貌的抿嘴一笑,紧跟着便下了
台阶,驱车折返回宫中。
大约是因为年宴之上喝了几盅酒,这会子后劲上来了,戴觅云一回屋就倒头重新睡
了回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甜美。
因为睡得沉的关系,戴觅云鲜少会做梦,然而昨天晚上,她却破天荒的做了一个长
长的梦。
梦里的她仍停留在宫宴之上,段溯与她正弹奏着《上邪》,演至一半的时候,她却
被夏侯骏烨怒不可遏的拽到了御花园,御花园里灯火通明,漫天的孔明灯把园子里照的
恍如白昼,除了灯笼之外,还有一盏一盏宛如睡莲的河灯。
戴觅云被夏侯骏烨紧拉着手,穿梭过姹紫嫣红的鲜花,来到了湖心亭之中,就当夏
侯骏烨准备对她开口说话之际,静谧的水面上忽然钻出一个黑衣人,那名黑衣人身着一
套紧身的黑色皮衣皮裤,手中还握着一把枪,她的枪对准了夏侯骏烨的胸膛,黑色的面
罩之下,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人冷冽的笑意。
那黑衣人并没有给他们两个喘息的机会,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已经发射出子弹,巨
大的声响宛如爆竹。
戴觅云惊恐的瞪大了双眼,高呼了一声:“皇上!小心!”
然而她察觉的仍是太晚,等她想要飞扑过去替夏侯骏烨挡去子弹的时
候,她已经被夏侯骏烨用掌力震出了几尺开外,落进了湖水之中。
湖水冰冷刺骨,她在梦中拼命的游啊游,好不容易才游上了岸,而当她
浮上睡眠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回到了现代。
这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戴觅云一醒过来就赤着脚跑到了屋子外头,确认自己是否
真的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当她发觉自己还在赵国,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奇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对这个古国的感情,竟然超越了那个原本该属于
自己的冰冷的时代……若是能给她再重选一次机会,她大概还是会选择被姜琳背叛,重
生在赵国。
戴觅云浑身放松下来之后,才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梦中的那个黑衣人,大概便
是姜琳吧。
小糖正在院子里修剪盆栽里的枝叶,新年伊始,小家伙们也是长势颇好,纷纷争先
恐后的枝繁叶茂,没想到的是,她才剪到了一半,突然就看到了自家小姐光着脚丫子跑
到了院子当中,神情紧张的环顾四周,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小糖忙放下剪子,匆匆的上前询问:“小姐,怎么了?你怎么没穿鞋就跑出来了?”
“小糖……”听到小糖的提醒,戴觅云才发现自己原来没有穿鞋,足下传来了冰冷的温
度,冻得她不由得直跺脚,戴觅云对小糖摆摆手,示意她放心,“没事,我不过是出来看
一看天气。”
说着,戴觅云伸了个懒腰,仰望着天空。
今日的天际蔚蓝如洗,万里无云,倒是适合出去采风踏青。
“就算是看天气,也不该不穿鞋子就走出来呀。”小糖说着,责备的将她拉到了里屋,
伺候着她把鞋子穿上。
戴觅云昨夜回来的迟,所以小糖一直不忍心来叫叫醒她,这会儿她自己醒了,小糖
便干脆服侍戴觅云洗漱更衣了。
小糖打了一盆子温水,将汗巾拧干了,递给她,又问道:“小姐,按照惯例,每年的
这个时候我们都是要和老爷夫人一齐去郊外祭祖的,今年老爷夫人不在府中,便让小糖
带您去吧。”
“也好。”戴觅云洗完脸之后,登时觉得整个人清醒了很多。
今日天气这样的好,闷在家中岂不是太浪费,更何况,在她的记忆当
中,从前的戴觅云也从不走亲访友,都是呆在家中招待客人,但正如小糖所
言,今年她的双亲都还在外头流荡,想来那些个亲戚应当是不会上i]拜访
了。
李追月和江飞流因为昨日年宴上的风波,也暂时住到驿站里去了,府中上下只剩下
了她和小糖,以及十几名侍卫。
戴觅云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就这么决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