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是想偏袒她,本宫就越要让她难受!”田欣兰面目狰狞,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狮子。
段溯的眸光一瞬间变得阴沉而可怖,握在暗处的拳头青筋暴起,昭示着他此刻的愤怒。段溯眉心微凛,正准备走向田欣兰,便听见一阵轻而平缓的敲门声。
段溯警觉的收起怒态,小心的往后退了一步。
外头的明月已经从乌云当中探出了脑袋,犹如一位轻纱缠身的妖娆少女。冯江对着凉薄的月光叹了一口气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沐恩殿的大门。
“娘娘,时辰已到,属下要送段大人去天牢了。”冯江叩下三次,便朗声道。
田欣兰迟疑的瞟了段溯一眼,生气归生气,实则她并不希望段溯进天牢。天牢那种地方,阴冷潮湿,正常人去那里头待上半个时辰都会疯掉,更何况是娇生惯养的他呢?
田欣兰犹豫了片刻,不紧不慢的回应道:“冯侍卫,本宫还未审清楚,可否再等一等?”
她需要时间来想一想,如何才能保住段溯,让段溯免去牢狱之灾。
“娘娘,这是圣旨,请莫让属下为难。”冯江的语意里似乎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田欣兰无奈的聚拢眉心,身上的那股子锐气登时消失不见了。她的病容自然不是装的,那长河里的水冷得蚀骨钻心,冻的人浑身都失去了知觉,方才裹着被子,尚还没有觉得冷,此刻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衫,田欣兰只觉骨头里都冷的厉害。
但最冷的,却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这颗心。
“对不起。本宫也保不了你。”田欣兰沮丧的低垂着眼帘,语气沉重,“你可以走了。”
段溯向她施了一礼,淡然的说道:“罪臣告退。”
才走出没几步,段溯忽而又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用一种很轻的声音慢慢的说道:“天寒地冻,还请娘娘保重凤体。”
保重凤体……
这句话让田欣兰冰冷的心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至少……他对自己还有最后的一丝关心,至少,他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淡漠。
如此便足矣。
田欣兰知晓,她和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可能,若是让他成为自己的面首,又怕委屈了他,若是他娶了别的女子,又会叫她心生怨妒。
世间安有两全法?所以只要他还肯给她一丝温暖,她便也心满意足,心甘情愿了。
辞别了田欣兰,段溯兀自打开了沐恩殿的大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子冷风簌簌的钻进了他的脖子,而段溯却恍如毫无察觉一般,万般镇定的走了出去。
冯江生怕他在里面会出什么差错,如今看到他完好无缺的走出来,才不免松了口气,忙使了个颜色,叫人将段溯重新扣押住,而后才在殿外作揖道:“娘娘,人我们带走了,请娘娘安心修养。”
原本听说她病得如此严重,太后和夏侯骏烨都是要一齐过来的,也不知道锦绣在两位主子面前嚼了什么耳根子,两人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不过依照他这样看来,田欣兰其实也并无大碍,不过就是想寻个出气筒罢了。
没有得到回应,冯江只当她是默许了,对着身后的侍卫们厉喝一声“走吧”,就带着段溯,赶往天牢。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田欣兰僵硬的身子才虚软了下来,颤颤巍巍的摸索到床榻上,无力的坐下。
田欣兰思索了好一会儿,随后叫出了锦绣。
“锦绣,你带些银子,去天牢走一趟。”
“娘娘,去天牢那种地方做什么?”锦绣颇是不解,从前虽也去过,但是让她携带的却并非是银子,而是毒药。更何况这会子天牢也没有关押着娘娘的仇敌……
“让你去便去。”田欣兰拉下了脸,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是。”锦绣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鲜少会被教训,算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被田欣兰用这等语气怒喝。
田欣兰抿了抿干涸的唇瓣,又道:“你把银子交给牢头,让他好生关照着段公子,段公子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本宫唯他是问!”
“是。”锦绣听罢十分惊讶。段公子……又是那个段公子,从前几日开始,她便觉得娘娘不太对劲,非但时常走神,且总是做一些反常的举动。
想来这个段公子,约莫是从前和娘娘有过什么渊源罢?
锦绣领了银子,转身提了个灯笼,便往天牢的方向走去。
天牢和盛宁宫相隔甚远,待等锦绣走到的时候,天牢已经差到了该关门的时刻。锦绣把银子强塞给了牢头,又说了好大一通好话,见那牢头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才安心的离去。
锦绣前脚刚走,天牢中就缓缓的走出了一个黑影。
此人身着一身精神抖擞的盔甲,手中抱着一柄森冷的剑,正是不久之前押送段溯过来的冯江。
冯江蹙了蹙眉,旋即告别了牢头,带着人马折回夏侯骏烨的寝宫。
彼时的夏侯骏烨,正洗完热水澡,悠闲的躺在龙床之上,晚间所发生的那件意外并没有让他觉得紧张和头疼,反而倒是有些出乎意外的放松。这下子,后宫至少能宁静个十天半个月了。
田欣兰如今卧病在床,太后也没那些个小心思再去找有些人的麻烦,而他夹在中间,只需每日去探望田欣兰即可,更是省了找不在盛宁宫留宿的理由,实在是一举多得。
尤其是在问过张太医,得知田欣兰只不过是受了惊吓,情绪不太稳定之外,并没有特别大的病情,夏侯骏烨便越是心安理得了。
夏侯骏烨梳理着湿漉漉的青丝,方出浴的他,少了一丝凌厉,平添了一抹昳丽的艳色,有着令人怦然心动的俊逸。手臂上不知何时留下了一道青紫的伤疤,看起来似乎是新伤,夏侯骏烨盯着自己的伤口怔了一会儿,就听见小福子跑进来通秉。
“皇上,冯侍卫求见。”
“让他进来吧。”夏侯骏烨将伤口悄悄地掩藏好,对着小福子挥了挥手,示意让冯江一人进来回话。
小福子悄无声息的退出大殿,并传召了冯江。
冯江进得了内殿,便小心翼翼的作了个揖,神态恭敬的道:“启禀皇上,段大人已安然送入天牢。”
“皇后没有把他怎么样吧?”夏侯骏烨整理了一下衣襟,懒散的下了龙床,虽是关切的语气,脸上却并没有看见担忧的神色。
冯江微微颔首:“皇后并未出手伤他。”
“嗯……”夏侯骏烨出神的望着烛台上跳跃的烛光,若有所思的沉吟道,“没有就好。”
“不过……”冯江抬起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过什么?”夏侯骏烨追问。
“不过……”冯江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接着说,“果然是被皇上料到了,后来皇后派人去了天牢里。”
“哼。她那些手段,我会不知道吗?”夏侯骏烨动作僵硬的负过双手。这些年来,在她手上不明不白的消失的生命还会少吗?只不过有些人的确是罪不可恕,有些人却是蒙了冤屈的。
夏侯骏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后还要悄悄的替她善后,这些都是看在田家的薄面上,他与田家,能不撕破脸皮就尽量不撕破脸皮,免得到时候引发了朝中动荡。
“其实,事情并非是像皇上所想的那样。”冯江摇头否定道,“皇后的确派了她的心腹——宫女锦绣去天牢里,但奇怪的是,锦绣塞了好些银子给那牢头,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牢头千万要好生的对待段溯。若是段溯在牢里头出了什么事儿,届时就拿牢头开刀子。”
“你没有听错?”夏侯骏烨挑起了眉毛,眼神之中颇有些兴味。
“臣绝对没有听错。”这是掉脑袋的事儿,他哪里敢听错?
“有趣。”夏侯骏烨冷笑一声,莫非这个段溯与田欣兰之间有些什么?但细观段溯的模样,似乎根本不认识田欣兰的样子,难不成这二人是在演戏?
夏侯骏烨摩挲着手上的茧子,淡淡的道:“今日之事切莫告诉别人,还有……替朕暗中留意着段溯与皇后。”
冯江倒是没有往深处想,此刻夏侯骏烨这么提起来,他方觉得浑身发冷。若是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便是私通之罪,到时候段溯与皇后都要株连九族,这样子的事,让他如何接手……
夏侯骏烨瞧出了他的惊慌,沉声笑道:“你不必惊慌,想来皇后与他许是有些旧时的情谊,所以特别关照他而已。”
他不过是想抓住田欣兰的把柄,好让她今后在宫中安安静静,不再作祟。
冯江暗暗点了点头,可是心中还是觉得奇怪。
皇后娘娘如此关心段溯也就罢了,皇上为何也如此上心呢?段溯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琴师,更何况还刚入宫不久,论势力没势力,论用场也没用场,何必劳烦皇上惦记着,关照着呢?
皇上的心思,有的时候真让人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