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鹏本来也进来了,一看见沈非转身就往外走。他不想见到这个让妈妈没日没夜为他卖命,又把妈妈送进牢房的沈非。
“鹏鹏,你就当他根本不存在,不理他不就得了嘛。”二强说,“再说了,这么多人在这里,也不好不给他面子呀。”
晓鹏就是站在门外不动,怎么劝他都不肯进来。
沈非牵过晓鹭的手:“鹭鹭,来,我带你去外面找哥哥好不好?”
他很想很想这个女孩,而且沈家老人也十分想念这个小姑娘。他多想跟鹭鹭说,带她去上海。但是他开不了这个口,他不能这么做,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尽管为了女儿他追踪千里路,那份精神上的焦虑和心力上的交瘁,也许这辈子他也不会忘记。他宁愿让父母亲天天看着孙女的照片哭泣,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要求。
沈非牵着晓鹭的手来到晓鹏面前:“鹏鹏,进去吧,进去看看妈妈。”
一双仇恨的目光可以刺透沈非的心。沈非早就料到了他和晓鹏之间早晚都有这个交锋。如果他惧怕晓鹏的目光,他就不会带着忏悔来到孩子的身边。
晓鹏盯着沈非:“都是你干的好事!”
“你别说沈伯伯,他是妈妈的朋友!”晓鹭在旁边撅着小嘴说。
“你懂什么?你就一小‘汉奸’!”晓鹏望望这个傻妹妹:“等回家后我再收拾你!”
“你敢!还不知道谁收拾谁呢?”晓鹭知道哥哥根本不会“收拾”她,最多也就当着众人的面练练胆儿。就越发凶起哥哥来:“你没良心!你在上海读书的时候都是沈伯伯照顾你的。”晓鹭的嘴决不会饶了晓鹏:“没见过你这样,忘恩负义!”
晓鹏瞪了晓鹭一眼。他也只能蹬蹬眼珠子,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晓鹭的对手。瞪完晓鹭,还没等自己拄着拐杖开步呢,就见晓鹭朝着他做了个鬼脸。“没办法,谁让她是妹妹呢。”晓鹏无奈地又瞪了晓鹭一眼,转身就往屏风里面走去。
“等一下,鹏鹏。”沈非叫住了晓鹏:“鹏鹏,伯伯对不起你,让你遭了这么多罪。”
晓鹏杵着双拐,背对着沈非:“没必要,我也不想听你说‘对不起’”。说完,又用拐杖点地,朝屏风里走去。
“鹏鹏,你跟我去上海好吗?我带你去装假肢!”沈非又说道。
晓鹏转过身,朝着沈非走过来:“沈先生,难道你忘了?我是‘髋骨脱离’!我的左腿根部只剩下骨盆了,没有了骨头,假肢装在哪里?”
“我来想办法,我想办法!”沈非的眼圈红了。他知道自己的‘罪过’已经造成了这孩子的终身抱憾。
“想办法?晚了。我妈妈帮你们做事的时候,你的那个‘抢救小组’在干什么?我只是骑摩托不慎摔了一跤,我只是大腿划了一道痕,我只要止住血,就不会丢了这条腿!”
刘大强兄弟几个都在颤栗。张君毅也在颤栗。他们都深深地感受到了晓鹏对沈非的仇视,也同时感受到了吕乔的心:做母亲的,没有谁不会因为这个人为的失误而去找人拼命的!
晓鹏就这样和沈非面对面地站立着,用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沈非。他在想:这个顶在浪尖上的罪魁——沈非,居然还站在这里,站在检察院,把妈妈送进了牢房,又和妈妈坐在一起吃饭!还假惺惺地要给我装假肢。晓鹏的心里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想不通。
“哥哥!我觉得还是你不对,你干嘛要骑摩托车呢?你不骑摩托车不就什么事情也没有啦?”晓鹭依然站在沈非身边,还牵着沈非的手,理由十分充足地对着晓鹏说。
“我说你就是汉奸,汉奸!绝交,绝对跟你绝交!”晓鹏除了瞪眼珠子还是瞪眼珠子。“这个小东西,此时此刻不帮哥哥说一句话,还站在别人的立场来抢白自己的哥哥!”晓鹏气呼呼地往屏风里面走,任沈非怎么喊他,他都不再搭理。
“大哥,你看晓鹏的神态怎么有点像这位沈总?”二强见晓鹏已经进了屏风,就悄悄地问大强。
“是有点像。你看,个头,身架子,还有那双眼睛。”大强说。
二强和大强的议论,站在身旁的张君毅都听到了。他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甚至在第一次见到晓鹏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觉得晓鹏的气质里跟一个人有点像。当时自己的脑子里曾经回想到在机场与沈非的一面之交。不过,也就是那么一个闪念而已,并没有往深处琢磨。经二强和大强这么一点拨,把他的兴趣也调动起来了:“莫非晓鹏就是沈非的儿子?那晓鹭呢,难道是郑——?”
他的思路被晓鹭打断了,只听晓鹭又在嗲声嗲气地对沈非说:
“沈伯伯,哥哥不去上海,您带我去吧。”晓鹭搂住沈非的腰:“您带我去,我去问问上海的医院干嘛把我哥哥的腿给截掉了。”
沈非蹲下来用手指点了点晓鹭的鼻子尖:“宝贝儿,现在不行,你要上学。等你放假了,伯伯再抽空来接你,好不好?”
“那好吧。一言为定。那我也进去看我妈妈去了。”晓鹭对沈非说完,就蹦进了屏风里。忽然,晓鹭又冒出了一个小脑袋:对着大家说:“你们谁都不许欺负沈伯伯!”
我的天!刘大强和他的两个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被他们三个人宠的没样了的晓鹭,这个被他们三个人从险境中捞回来的晓鹭,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理。“谁敢欺负他?”他们想:“谁敢欺负这个上海阿拉?只有这个上海阿拉人模人样的欺负我们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