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他再也没有自由,也好过这样天人永隔。
起码那样还让我们知道,他还活着,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还有他的存在。
“你为什么突然躺在这里,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话,厉淳你为什么要哭,你们到底都多少事情瞒着了没有告诉我,现在突然这样告诉我,就打算让我接受吗?”白婳的泪眼在厉霄和厉淳之间打转。
“白婳,我一直没有告诉给你,就是想到可能你会接受不了,而且开始的时候,你还没有接受我,我要是说了,你应该会觉得我用这个捆绑你吧,我只是想要给你留下一个坚强的,刚强的父亲的形象,我不想让你刚刚开始有了父亲,就同情的看着我,就面临着要送我走的压力,你不要怨厉淳了,都是我的命令,白婳……你也不要伤心,我很开心,在临走的时候,还能见到你,能听到你叫了我一声父亲,很高兴看见了小太阳,我的外孙,我知足了,我现在终于要去见你妈妈了,你该为我高兴。”厉霄说完这些话后,就好像真的费劲了自己的力气一样,马上闭上了眼睛。
厉淳看着厉霄闭上了眼睛,马上走到白婳的身边,在她耳边小声的说道。
“白婳,现在不是你发脾气的时候,有什么话就跟父亲说说吧!”
白婳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让自己的哭声出来,不想厉霄听到,这时候白婳的伤心的神经好像才舒醒后,难过的不能自持。
“你是不是很疼?”这是白婳在努力的咽下自己的哽咽后说的话。
厉霄睁开了眼睛,看着白婳,似乎还可以看见他眼睛的泪水在打转。
“疼。”厉霄闭了闭眼,表示点头,说了一个字。
“我不怪你,我一直都没有怪你,我没有怪你没有来找我,我舅舅舅妈的事情我也不怪你了,你生病不告诉我我也不怪你,我都不怪你,我都不怪你,我只是想到你是父亲,我就想跟你撒撒脾气的,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你不要疼好不好,你不要怪我……”
白婳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是爸爸,是爸爸……”
“不怪你……”
“我很高兴……”
“我不生气……”
“我的女儿……宝贝……不哭……”
白婳止不住的哭泣,厉霄陆陆续续的鼓起自己能力所能及的力量,表达着自己。
“你可能不知道,你来的这段时间,对我的生活,对我的内心,有多大的动荡,我真的很渴望父亲,我高兴你回来了,来找我了,让我有父亲了,我真的不会怪你,我撒气的时候,你不要生我的气,但是现在你躺在这里,我怎么有些讨厌呢,这段时间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往医院跑,为什么大家都生病了,为什么都要离开我,我接……我接受不了。”白婳从厉淳的怀抱出来,擦擦眼泪。
厉霄又闭了一下眼:“我知道……舍不得……不哭。”
“白婳,父亲刚刚开始回来前,在国外发现的这件事情,所以才推迟了回来和你相认的时间,那段时间我在国内也是因为你的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去陪父亲,结果已经到了晚期,所以父亲决定放弃了治疗,不去化疗,只想这样回来陪着你,慢慢的走过,所以你一直没有发现。”厉淳退一步,站在白婳身后,看着床上依靠呼吸机,艰难的呼吸的厉霄。
“是不是我那天在病房里呛了他,才这么快就倒下了,那天他明明都好好的,一直坐在那里,给我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还有你才跟我发那么大的脾气。”白婳问道。
“有点原因吧,但是他最近一段时间了,注射的药,增加了两倍后,已经有些没有任何作用了,但他还是这样撑着,上一次见陈月,前天去医院见你,他回来都是很艰难的,病情都很严重,今天这次,父亲的个人医生Smith先生,说……这次,可能……撑不过去了。”
厉淳依旧哑着嗓子。
“我是不是很不孝?”白婳问道。
这句话可能厉霄也听见了。
“不要怪自己,人生的必经之路,我们只是相遇的时间有点短而已。”
“我又会失去父亲吗?你舍得吗?”
白婳质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
一直到厉淳和白婳被医生让出去前,厉霄的口中只在繁复说着这几个字,意识也已经有些模糊了。
白婳和厉淳走出病房之后一直没走,两个人并排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呆呆的,彼此无话,却又有默契等下去。
白婳瞪大着眼睛,一直没有再眨眼,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着眼泪在脸颊上流下。
“是真的会走了吗?”这是白婳第一次,这样陪着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一步步离开这个世界。
“你也看到了他自己生命意志了,他自己已经是准备好了,还有可能挽回吗?”
厉淳的声色也异常清冷。
白婳和厉淳在等那个时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却知道它一定会来。
医院,这个给予生命新生的机会,又是生命走向终点的地方。
对于白婳而言,这里的那些痛苦的回忆,总是多过美好。
看着走走破跑,忙忙碌碌的人们,他们有为了渴望生命的延续努力奔走的,有为延续生命而渴望求解的。
这里就是一个小世界,一个用生命在来来往往的世界,然后现在白婳的世界里,只有白色,可能是这个世界最为纯洁的没有杂质,又或者这是一个最具有想像空间的世界,这些白婳都无暇去想,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伤心欲绝,痛出望外,泪无葬生之地,哀莫大于心死。
在这个生命将要拐弯的地点,再也没有了那些辜负谁,拥抱谁,牺牲谁的问题,只是生命的路七拐八拐,眼泪和幸福混成一团,时间过去,一笔笔账目已经算不清楚。
想起那句:
没有很好的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比幸福更悲伤,比相聚更遥远,比坚强更脆弱,比离开更安静。
终将有一天,我也要背上行囊登船了,不是那艘钢铁巨兽,只是一片很小的竹筏,我会努力扎起薄弱的帆,希望你能看见一点遥远的白色,或许在深邃的宇宙中,偶尔你能注视一眼。
那就会让我知道,你安全的降落在另一片土地上,欢歌笑语,我们已经记不起什么叫做惆怅。
这时候,有一个脚步声,不匆忙却不停歇,白婳终于有些外界的知觉,从阳光照射的那头,看见了舒崇昊的到来。
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就好像是刚刚的那一叶扁舟,有了终于在茫茫的大海中看见了一个可以停泊的小岛。
两个的默契就是在这个时候,没有过多的疑问,没有太多多余的赘语,只是一个温暖而强有力的怀抱。
当白婳触摸到那个拥抱到时候,在明白自己漂浮的意义,才明白自己那些年的毫无目标是为了什么。
厉淳看着舒崇昊和白婳,从心底里发出了一个微笑,他相信现在父亲也应该看见了,他最终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对这个世界对儿女做出了一个完美的答复,他知道现在病房里的抢救,能不能让厉霄再重新呼吸,那也只是暂时的了,而现在他和白婳心里都已经有了听到那个答案的准备。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白婳想到自己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家里人,跟谁也没有说,刚刚从病房出来,本来想给舒崇昊打电话的,但是,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我给你打电话,手机在床底,我看见了你最后那个通话记录,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舒崇昊依旧习惯的摸着白婳的头发。
这个习惯恐怕是改不掉了,就是舒崇昊改,白婳恐怕也会不习惯,这个让自己心安,又觉得自己有一个人在心疼的幸福感,白婳不想失去。
“怎么会这么快?”舒崇昊拉着白婳重新坐下来,这句话是在问厉淳。
厉淳握在腿上的双手,暴出经脉。
“对啊,怎么会这么快,我从知道到现在,虽然早都做好了准备,而现在这个时刻要到的时候,我也觉得怎么会这么快?他已经忍耐了很长时间了,这些时间,每次倒下他都不会说话,我知道他痛苦,他还有心愿没有完成,和白婳真正相认后,他心情好了很多,不会像以前一样几个小时不吃药,他早就扛不住了,所以对于今天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快,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厉淳又恢复了那个再无多余表情装饰的厉淳,此刻白婳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自己第一次看见的厉淳,那个时候刚刚来c市,他的全身都是刺,他对这个世界有一层厚厚的盔甲,现在这层盔甲,又一次将他保护。
“只是最近离开的人有些多,不过看起来他回国来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现在走对他也是一种解脱。”
舒崇昊点点头。
“对不起,上次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完成。”舒崇昊转过头,这句话是对白婳说道。
白婳看着舒崇昊,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因为那天说好会陪着她,跟厉霄好好聊聊,将那天的纠葛说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