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误解我了！”丁墨定定的凝视着宋芷晴，“我没有揣测你的企图，只是希望你能把自己放在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因为我认为你太不会保护感情，尤其是唐骏早已有所感觉，那么你将更容易受伤！”

“早有感觉？”宋芷晴蹙起了眉，“你是说，唐骏也认为我之所以服侍他，是基于感情的缘故？他担心我将来会取代顾小爱的地位，所以才常常对我发脾气？”

“这种心态也不能说没有，但更正确的说法是，他渴望身边这个无怨无尤照顾他的人，是顾小爱，而不是你。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的自惭形秽，他不想毁了顾小爱，同样的，他也不想毁了你，或任何其他的女孩儿；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自己变成一个阴晴不定的暴君，让别人都讨厌他，而他以为这么做，就可以断绝某些感情的发生！”丁墨夺笑了一下，“因此，你懂吗？他戴了双重的面具，一张在他的脸上，不让人看见他；另一张在他的心上，不让人亲近他！”

“原来是这样，”宋芷晴难过又同情的低吟，“原来是这样……”

“怎么？”丁墨打量着她，“你好像仍然没有改变主意的样子？”

“我没有什么主意可改变呀！”宋芷晴很快的，“本来我就是尽一个家庭护士的本分，一心一意的照顾好我的病人！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让我了解这些，以后我会处理得更小心！”

“所谓更小心，是不是更加委曲求全的意思？受伤不叫疼，打落牙齿和血吞，眼泪往肚子里头咽，你是不是预备更加小心的掩饰这一切？”丁墨毫不留情地问。

宋芷晴不说话。丁墨见她分明是默认的意思，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叫道：“原来我说了半天，不但没有帮助，反而还害了你？怎么回事？你也和顾小爱一样得了痴心病吗？”

“别拿我和顾小爱比，我不配，根本不配！”她猛烈地摇头，“你不知道，我……唉，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吧，别管我就是！”

见她眼中忽然涌起一股陌生而遥远的神情，丁墨的心里飘起一朵莫名其妙的乌云。

“好吧！”他怏怏地哼了一声，“这几个月下来，因为照顾唐骏，咱们朝夕相处，合作无间，我还以为你已把我当朋友了，谁知你却觉得这一席谈交浅言深，干卿底事。小时候你也是这样，算了！”

说完，丁墨转头便走。宋芷晴一怔，本能的跟了两步想喊住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伫立不动；而丁墨也犹豫的在那头停下，迟疑了片刻才掉过脸来，无可奈何的对她耸耸肩。

“烦死了，谁让你是小爱的妹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的，但是你受伤了我没办法视若无睹！”丁墨粗声说，“你最少可以答应我，忍不住想喊痛的时候，找我，行吗？”

宋芷晴低下头，微微嗯了一声，丁墨则不自然的咳了一下，这才目不斜视的离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走远，宋芷晴才悄悄抬眼目送，眉睫之间笼着一层深深的忧郁。

端午，阖家团圆的节日。晚餐桌上，唐家全都到齐了，独有唐骏缺席。陶姨一面忙着被晚辈们招呼布菜，一面忙着劝顾小爱多吃。顾小爱见陶姨今日难得高兴，只得勉强撑起兴致，夹了一筷子的蜜汁火腿。

“唐骏也爱吃蜜汁火腿哩！”陶姨说着，就很自然的吩咐身后的女佣，“来，装个碟子给他留一份！”

众人当场僵了脸色，陶姨亦暗惊失言，唯有谭晓晓镇定接口：“是！待会儿留一碟送去小爱的房里，摆在唐骏的供桌上！”

大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顾小爱先前根本没有疑心，只是怔忡的对桌发呆，听了谭晓晓的话方回过神来。

“不只他爱吃的，应该每一样菜都弄一份。今天是一家人团圆过节的日子，虽然这张桌上少了一个人，可是咱们心里不能少了他，所以不是待会儿才送，而是现在就端去摆上！”

唐凯和陶姨一叠连声的吩咐女佣照顾小爱的话去做。顾小爱端起酒杯举向众人，微笑道：“咱们敬唐骏一杯酒吧！”说着她已一饮而尽，接着又斟了一杯，起身回礼：“这一杯，是我代唐骏回敬大家！”这一仰头，又是一杯到底。再度落座的时候，她略微晕眩的摇晃了一下，谭晓晓不忍的劝她别再喝，否则真要醉了，她只是捧着烫红的脸颊直笑。醉？醉才好呢，就可以醺然忘忧，可以一宿到天明，在梦里一响贪欢，暂抛人世离愁。

初遇唐骏的那一天，她不就是因为醉酒执行任务遇见他的吗？假使她没有喝下那杯烈酒，也许就不会遇见唐骏，也许就不会认识唐骏，也许往后的人生就全篇改写了。如果现在的她是另一种身分，有另一段经历，她会更快乐还是更忧愁？顾小爱不知道。她只知道，倘若唐骏从未出现，那么她的生命将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醉就醉吧，路乡醉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回到卧室的时候，顾小爱已有点儿歪歪倒倒了，女佣先扶她上床歇着，便忙忙出门去烧水煮茶给她消酒。顾小爱本不胜酒力，加上存着解不开的心事，此刻不免醉态可掬。踉踉跄跄的，她走到供桌前，对着那一碟碟精致的菜肴点点头，再对牌位点点头。“唐骏，你慢慢用啊，我在这里陪你吃……”

她迷迷糊糊的想了想，又低声自语：“或许……我应该把它们送去凶宅……”稍后，顾小爱提着食篮，摇摇晃晃的走在通往凶宅的小径上。

参天的树林遮蔽了星月，她又忘了提灯，一段路竟越走越长，夜也越来越深。黑暗中，除了她的脚步声，仿佛还有另一种木头触地的橐橐声隐约相随，她猜想那是自己的幻觉，并没大理会，直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喀啦”一响，似乎有人踩断了一截枯枝，她才惊疑的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