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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忧思难忘

“唐骏!”不过是一个回身的瞬间,窗外的那张面具就消失了!

“唐骏!”顾小爱狂乱的扑向窗边倾身呼唤,然而回答她的却只有舞动枝叶的风声。

“唐骏!”不,不,他不可以就这样舍她而去!他不可以再次轻易离开!她奔出了门,在石阶与花径之间颠踬,对着无边的黑夜顾盼狂喊,“唐骏!唐骏你回来呀!你的魂魄有知,可怜我朝思暮想,所以前来看我,是吗?是吗?那么也让我看看你吧!让我和你说说话吧!求求你别躲着不见我,求求你别这么忍心对我……”

顾小爱半跌半跑着,又哭又叫着,整个人像是一束琴弦,紧悬的心随时有断裂的可能,而她的步履就是那错乱的拍子。

被哭喊惊醒的陶姨匆匆赶来,当下便明白了七八分,她把顾小爱拥在怀里哄了半天,试图让她相信面具那一幕只是梦境的片段,但顾小爱却不住的哭泣摇头。

“不,那不是梦,我真的看见唐骏了!早上你不是跟我说那个凶宅闹鬼吗?骏的鬼魂一定也在里面的,您也是相信鬼魂之说的,那么现在为什么却不相信我呢?”

早晨那场对话纯粹是预先设计,目的是为了让顾小爱心存惧意,远离凶宅,以免发现门后隐藏的秘密,没想到却适得其反!陶姨一时又是懊恼,又是心疼:“早知道我就什么话也别说!省得你受那些话的影响,弄得现在这么疑神疑鬼的!”

“不是我疑神疑鬼。”顾小爱软弱的抗议,原先的坚持却有些动摇了,“虽然只是一瞥,可是……”

“你是思念过度,无时无刻不想着骏儿,所以听到风声,你当是叹息,看到叶影,你当是什么面具人影,这完全是想念得太殷切而产生的幻觉!”陶姨的声音已微带哽咽,“哦,可怜的孩子!你的心情已够苦了,若是再让这些鬼魂之说来困据你,你会更苦,我也会更心痛的!以后再别这样让我担心了,好吗?”

真的是幻觉吗?真的是梦境吗?顾小爱环视着暗沉无人的四周,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虚无缥缈,什么也不能肯定,只得含泪点了点头。或许,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思念过度的缘故吧!但是,过没两天,新来的女佣也见鬼了。

这晚,女佣到厨房去为顾小爱拿消夜,新来乍到没弄清地理环境,月亮又碰巧没挂在天上,于是在返回吟风馆时,她就迷迷糊糊的岔到凶宅去了。然后,她看见一只灯笼,一只没人提的灯笼,鬼火一般的飘进那两扇禁门!

这下,她魂都飞了,手上的食篮也不要了,总算踉踉跄跄的摸回唐家老宅时,一张惊怖的小脸已泪痕狼藉,惨白如鬼。

“这儿真的有鬼!那个灯笼一定是鬼提的!”女佣一面语无伦次的叙述大致经过,一面哭着加上自己的注解,“我也不知道一个鬼干嘛还要提灯笼?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有提灯笼这鬼玩意,又不是中秋节,反正我只知道凶宅是鬼住的地方,提灯笼的就肯定不是人了嘛!”

“没事了没事了,你今晚是误闯禁地才受到惊吓,以后别再单独走夜路,我也不用再吃什么消夜,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了。”顾小爱劝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女佣的歇斯底里,“现在你回房去好好睡一觉,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对别人一个字也不要提,尤其是我妈,省得她又担心,嗯?”

“那……你相不相信我真的看见鬼了?”女佣委屈的应诺,怯怯的望着顾小爱。

顾小爱静静点头。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呀?”女佣睁大了眼睛。

顾小爱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非但不怕,还充满了期待。是的,她现在终于明白了,阴阳两界的通行与否,在于信与不信而已;生与死不过是形体的转换,人死了,爱依然存在,只要她对唐骏的爱不熄灭,那么天上人间的相隔就不构成任何阻碍。纵使她看不见唐骏的形体,但爱的力量终能超越生死,达到心灵与心灵的直接感应;纵使她听不见唐骏的声音,但爱的默契必能穿越幽冥,达到魂魄与魂魄的直接交游!

是的,只要她相信他的存在,那么他就无处不在!

女佣走后,顾小爱踱向供桌,对着唐骏的牌位拈香倾诉:

“从今以后,我心中再无恐俱怀疑,也不再寂寞孤单,我会好好过日子,因为我知道你一直陪在我身旁!”

燃烟缓缓游向虚空,散于四面八方。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游烟缭绕中闭上了眼睛,感到一种寂灭的平静,凄凉的幸福。而这种平静和幸福永远都不会因世事无常所改变,因为,死亡已让一切纷纷扰扰停格,因为,她拥有一个鬼丈夫!

顾小爱的苦已悄悄化为伏流,唐骏的苦却仍汹涌不定,随时都有泛滥成灾的可能。明明与她同住在地方,但他只能强迫自己远远的躲着她,幽灵似的避着她,让她守着蒙在鼓里的活寡,让她日日夜夜把那块木头牌子当成亡夫说话!相爱却不能相守,相恋却不能相见,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是一场自我的冲突与干戈。一方面,他渴望能化暗为明,回应顾小爱的痴心,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化明为暗,假装自己已不在人世。这种心情太痛苦!许多时候,他害怕就要压抑不住自己,更多时候,他但愿自己立刻死去,死了就不必承受这种种矛盾的磋磨!

事实上,他也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而凶宅就是埋葬他的坟冢。白天不是他的世界,唯有在更深人静的夜,他才能走向顾小爱的窗口,只为了悄悄看她一眼,如了却一桩前世的心愿;也因为这份渴念的实现,得以支持他熬过一个又一个苦涩孤寂的白天。但现在,他决定终止这种矛盾的行为。既是他自己坚持在她的生命中消失,那又何必夜夜流连于她的窗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