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帽子，缠着头巾，穿了长袖衬衫和长裤，如此密不透风的怪异装束，是为了把自己一身的伤疤里复起来吧？

丁墨心里一紧，酸楚狠狠冲入咽喉：“我……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丁墨蓦地住了口，赶忙又慌急的解释：“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我知道你的声音不一样了，也知道你必须依靠拐杖，可是……可是当我亲耳听见这么沙哑的声音，亲眼见到你走得这么辛苦，还有你的脸……”

丁墨抖动的双手伸向唐骏的面具，唐骏别过脸去，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哀叫：“不！”

“为什么不？”丁墨急切的说，“无论你的脸变得多么可怕，但你并没有吓跑你的亲人，是不是？唐骏，勇敢面对你现在的一切吧！”

唐骏逃避的转过身去，踉踉跄跄的走开了。

“我但愿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看过我的脸！只恨出事的时候，我根本人事不省，否则我绝不让别人看见……当我从镜子中看见自己之后，我才明白，这段日子里，身边的人看着我的时候，他们看的不是唐骏，而是一个可怜又可怕的变形人！即使现在，我戴上了面具，也挡不住那种同情而恐惧的眼光……”唐骏的声音破碎、痛楚，末了已模糊难辨，夹着自弃欲绝的泪意。映雪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哭泣的冲动咽回胸口。

“好，我不勉强你，但我要说，哪怕你的外貌改变了，声音变了，可对我而言你仍是唐骏！我想……小爱她也……”

“别说下去！您不能代替她发言！”他硬声剪断他的话，“对，我不能，那么让她自己……”

说到这，唐骏激动地抓住丁墨的衣领，哀求道：“告诉她，唐骏死了。当然，她会受不了，会忽忽如狂，会痛不欲生，可是她有你们，就像我有我的家人一样。所以她会活下去，会妥协，然后……你帮我照顾她吧！”

“你——”丁墨想一拳揍过去，可是看到他那副鬼样，实在无法揍下去，只好激动地怒吼，“你别说这样丧气话，你让我去欺骗小爱，我是怎么也出不了口的！”

唐骏阴郁的望着丁墨，好半天才静静开口：“欺骗不了，我就让这成为事实！”

“你……”丁墨气得一时无语。

“这话不是威胁，我是真的不想活！”唐骏心灰意冷的说。

“你这样还算是我认识的唐骏吗？我认识的唐骏不是这样子的。”丁墨忍不住怒吼道。

唐骏想起从前意气风发的自己，心里感觉更加刺痛，冷笑道：“以前的唐骏已经死了。你看见的只是我的外表，我烧毁的不仅是脸蛋，还有我的自信，以及对生命的期望。总之，我从里到外都无药可救了，您倒告诉我，叫小爱和一个万念俱灰的行尸走肉一同生活，能有什么幸福可言？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一丝光明了，您又怎么忍心把心爱的女儿推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境地里去？”

丁墨心乱如麻。他知道唐骏说的很可能是事实，也明白他在这段日子里，身心都遭受了旁人无法体会的重创，以至于如此灰心丧志，可是他更了解顾小爱！

“你不能因此就对小爱失去信心啊！不要忘了，她对你的感情是强烈到俱足生死的！为了你，即使是与她相依为命十八年的我，她都割舍得下，又怎么会因你毁容就心生二志呢？”

唐骏绝望地摇摇头，争执令他疲倦，他决定终止这场各持己见的谈话：“好了，什么都不必再说了！请您退开三步！”

“为什么？”丁墨一愣。

“您刚才不是要看吗？那么，就请您仔细看清楚吧！”说着，唐骏便鼓起全部的勇气，趁自己还没后悔之前，抬手除下了面具。

丁墨以为自己已有十足的心理准备，可是当他看见那张扭曲、溃烂、不忍卒睹的脸时，不禁恐怖的瞪大了眼睛；接着，她急急捂住嘴，以免自己就要呕吐起来。

这样的反应虽然在唐骏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深深被刺伤了，慌乱中，他抖着手想把面具戴回脸上，却因为心急的缘故而掉落在地，于是他更慌乱了，拐杖一甩，便狼狈又死命的往那面具扑去，仿佛它是茫茫大海中，唯一仅存的一块浮木。倘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乐梅，那么对彼此而言，都将是最最残酷的一幕！唐骏跪在地上，把脸紧紧埋进自己的肘弯中，久久，他忽然爆出苦闷的啜泣。

“求求您去和小爱说，说我死了，不存在了。只有透过您告诉，她才会相信，我和她之间的婚姻才能了断，”唐骏的声音像是随风斜飘的雨丝，零乱而悲凉，“而我和她，才能得到彻底的解脱……”

是的，雨已经开始下了。丁墨抬头望着鸽灰色的天空，试图透过堆积的云层寻求一丝天光，但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片惨淡。

他不明白，上天为何如此地残忍对待一个人！

顾小爱温柔地轻抚着已经圆鼓鼓的肚子，一边笑着对肚子里的孩子说着唐骏的风光事迹，一边等待着丁墨来告诉她关于唐骏的消息。

看到丁墨一如既往地走进来，她惊喜地叫到|：“墨，你来啦，有消息了吗？”

“小爱，你要有心理准备！”丁墨眼神忧郁地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到丁墨欲言又止的神情，顾小爱的更加警长了，激动地问：是个坏消息，对不对？没关系，您说吧，我……我挺得住的。”

“小爱，你可要挺得住啊！”丁墨忧愁地望着顾小爱，略略一顿，鼓起全部的勇气，很快的说，“警方捞到了唐骏的尸体，确认他死亡率……”

“什么？”顾小爱花容失色，重重的喘着气，眼中充满恐惧。“您说什么？”

这个消息很残忍，而底下的话更残忍，但丁墨不得不说。

“小爱，唐骏已经死了……”丁墨捧着顾小爱的脸庞，但愿能稳住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