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下了班，到了大门口，才发现外面又开始下雨了。紫涵打开挎包，刚取出折伞，就听见一声悠长的喇叭声，从对面过道传来。抬头，看见胡宏年的车，忙抓着伞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紫涵上了车，拿纸巾擦掉身上的水渍。

“反正顺路。”他淡淡地说，然后开车，甚至没有多看紫涵一眼。

自与他在医院一别，两个多月没见面，他似乎没什么变化。紫涵有些失望，原本雀跃的心情渐渐冷了去。每次都是这样，紫涵撇了撇嘴，掉头望向窗外。她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了，明明他缠着自己时，她觉得压力好大，他不在乎自己，她又觉得很失落。

“工作还顺利么？”也许是气氛过于压抑，难得他主动开口。

紫涵马上回头看他。“嗯，还行。”

言行泄露了本不该有的情绪，惹得胡宏年略带疑惑地侧头看紫涵。他今天穿了一身款式简洁保守的深蓝色西服，里面白色衬衣的领口上还打着领带，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繁华的大道，华灯初上。

胡宏年把车开到山顶上吹冷风，紫涵从包里翻出围脖来套上，默默地陪着他。坐了好长时间，紫涵侧身靠在车座上，看着窗外满天星星，忽然想喝啤酒。那晚除夕，紫涵跟胡宏年就坐在阳台高高的砌墙上，一边看烟火一边喝啤酒，好不惬意！

“在想什么？”

紫涵回头看他，见他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笑着说：“想喝酒。”

他有点意外，眉毛一挑，下车去后车厢拎了一摞啤酒回来。紫涵乐了，抢先打开一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才说：“想不到你车里还藏酒，真叫人大跌眼镜。”

他没搭理紫涵的话，打开啤酒罐，喝得比紫涵还凶。紫涵生怕落于人后，抓了三四罐抱在怀里，他伸手跟紫涵抢，紫涵摆出无赖状，只要他手一伸过来，紫涵就作势咬他。本来只是想吓唬他，谁知他为了啤酒都豁出去了，紫涵的门牙重重磕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还有点滴殷红的血珠。

胡宏年气急败坏地叫：“刘紫涵，你什么时候属小狗的了？”

紫涵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开门出去，盘腿坐到一块岩石上继续当酒鬼。璀璨的五彩小灯泡从山下盘旋连到山顶，夜景美得令人心醉。他跟出来，把外套披在紫涵身上。

吹了几个小时的风，胡宏年开车送紫涵到易沧海住的酒店。走到大堂，紫涵忍不住朝门口那个方向望去，他竟还在，神态疲惫地靠在车座上，一只手搁在窗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点燃的烟。紫涵的心忽然有点疼，手机握于掌心之中，心里斗争得厉害，驻足良久，终于拨通他的号码。

“怎么还不走？”

他一怔，从车窗里抬眼看了看。“没什么，坐一会儿就走了。”

紫涵咬唇。“要不要去咖啡厅喝杯咖啡？”

“不了。”他想也不想便回绝。

“哦。那，你走吧，路上小心。”紫涵正欲挂线，又听见他叫自己。“什么？”

胡宏年沉默了几秒钟，说：“紫涵，让我见见易沧海，你约个时间。”

“为什么？”紫涵不明白。

等了很久，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见他说：“只是见见，没其它意思，如果你愿意的话。”

“可是，用什么理由？”紫涵不想拒绝他，但同样不想伤害易沧海。“怎么忽然想见他？”

他笑了笑，说：“别把我想得那么复杂，实在为难就算了。”

“这个周末吧，一起去体育馆打网球，怎样？”几乎是脱口而出，说罢才想到这个建议真是荒谬得很，胡宏年怎会有兴趣陪我们消遣。

“好。”

“你说什么？”紫涵以为自己幻听。

“我说好。”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紫涵话里的质疑，只是说。“那周末见，具体时间你到时通知我。”

把手机放回包里，直到他的车开走，紫涵才转身上楼。

易沧海像是刚刚回来，洗过澡的头发还湿辘辘的呢！听到紫涵的关门声，探出头冲紫涵喊：“宝贝，晚上吃了么？我煮了意大利面哦，你回来的刚好，要不要？”

“不用，我吃过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多呆几天在纽约？”紫涵本来想去浴室洗澡，走到半路听见碗筷响成一片，有些不放心，于是折回去看他。“需要帮忙么？”

“嗯，不需要，看我的好了！”他回头，看紫涵的目光透出惊喜。“什么时候买的衣服？很漂亮。”

他从来都不吝啬赞美，紫涵早已习惯。走过去趴在他的背上，心情有些低落。

“怎么了？”他腾出手来摸了摸紫涵的脑袋。“谁惹我的宝贝不开心了？”

“你还会煮饭吃呀？你太完美了，我怕配不上你呀！你还有多久会厌烦我呢？”

易沧海身体一僵。“怎么突然说这个？我永远都不会厌烦你的。”

紫涵摇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宠溺地刮了一下紫涵的鼻子。“别胡思乱想。”

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临睡前收到胡宏年的短信，他说：“见他，是为了要看看他看你的眼神里有没有爱。看看这个爱能走多远。”

紫涵一夜无眠，直到外面的天渐渐泛白。

易沧海与胡宏年见面那一天，紫涵如临大敌。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紫涵长这么大有史以来最紧张的一次经历。两个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男人。去的路上，紫涵跟易沧海坦白，易沧海却笑着对紫涵说，我知道。紫涵惊讶的同时也放弃解释，这是件吃力且不讨好的事。

胡宏年准时赴约，反而是紫涵她们迟到了十来分钟。一进体育馆的大门，紫涵匆匆扫了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胡宏年，胡宏年的视线投过来，正好与紫涵四目相对，紫涵下意识想摔掉易沧海的手，但易沧海握得很紧，紧到紫涵怀疑他知道了什么。走近一些，陡然发现他身旁不远处还站着一个扎马尾的女人。

丁凌。

那张与天使一样的面容，即使在室内也那么晃眼。紫涵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之前所有的顾忌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紫涵不再觉得愧疚，不再觉得抱歉。他不再是我的什么人，我想我把很多事都想复杂了。紫涵心里默想。

“胡宏年。”

“易沧海。”

“丁凌。”

在场的除了丁凌其他几个人都是认识的。这三人的开场白让紫涵想不笑都难，傻乎乎地跟着补了一句。“刘紫涵。”胡宏年望向易沧海时，有一瞬间神情变得凝重，易沧海的眼里也有看不透的东西。

体育馆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寒暄了几句干脆直奔主题。紫涵求之不得，因为搅在这几位中间，紫涵的大脑迟早一片浆糊。下场打了几局，紫涵借口出去买水，溜到附近一家小小的冰室坐下消磨时间。紫涵清楚胡宏年的为人，并不担心他会在易沧海面前口无遮拦。事实上紫涵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易沧海不是早已知道她和胡宏年的关系了。但是，怎么可能？紫涵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跟老板要了一杯红茶，然后去旁边的书架上找了一本过期时尚杂志来看。红茶很快送上来，紫涵埋头道了声谢。

“就这么临阵脱逃，你不觉得丢人？”

冷不丁听到胡宏年的声音，紫涵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四下扫了扫，没见到其他人，才放下心说：“你不也一样临阵脱逃？不然你怎么会站在这里？”

他在紫涵对面坐下，冷着脸说：“那个易沧海有什么好？”

紫涵笑了笑，反问：“那他有什么不好？”

“你确定自己喜欢他？”

紫涵不假思索。“我确定。”

他沉默，端起紫涵的杯子就喝。

“喂……”紫涵不满地冲他叫，这人，怎么总喜欢跟我抢东西！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非要他和你一起来见我？”他问。

紫涵恍然大悟。“你希望用这个行为说明什么。”

他点点头，正色地说：“一个男人，如果愿意为你背弃一些相对重要的人与事，我或许可以相信他对你的真心。但是他跟以前一样，除了你，他身边还有其他女人，这个我已经调查过了。他对你的兴趣不会超过3个月。”

“我们已经到三个月了。”紫涵莫名有些失落，勾了勾唇角。“易沧海没让你失望吧。”

他久久地看着紫涵，却不说一句话。

“紫涵，离开他吧。”

仿佛过了一世纪，紫涵听到他这么说，表情不由僵化，不知该作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慢慢恢复运作。“为什么？你？”

“他不适合你。”他异常简洁地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尽管他现在对你很好。”

这不是第一个跟我说易沧海不适合我的人，之前玫瑰也说过不下三十遍，但是，无论是谁，哪怕是紫涵爸妈在世，紫涵想也不会有眼前这个人淡淡说一句来得有效。

在他平静得几近冷酷的注视下，紫涵硬年年压下所有濒临失控的神经，慢慢地说：“是么，那你认为什么样的男人才适合我？”紫涵听到了自己的颤音。

“我不知道。”他依然盯着紫涵，干净利落地说。“但是我知道如果两个人的相爱不被父母所祝福，你们的未来只能妥协。”

紫涵深深吸了口气。“你好像知道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紫涵。”他目光灼灼。“不要为了离开我而去做一些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的选择，我知道的事，你统统看得到。他那么大的家族一定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他从没有固定的女朋友也是公认的，他的婚姻只是大家族事业的踏脚石，这你应该也有所了解。我不逼你跟我在一起，但我也不想你受到伤害，伤害你的人如同伤害的我一样。”

紫涵怔怔地看着他，冷笑。“你好像把我看透了。”

“紫涵……”他皱眉。

“易沧海的家里人会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那是以后的事儿，你现在同意吗？”

“我不知道。”胡宏年，话到喉咙口又哽住，于是放弃。

胡宏年将那杯红茶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