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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振翅(上)

热辣辣的风拂过娟秀白皙的面庞,渗出点点细汗,树上不停聒噪的夏蝉声声扰乱了心。半遮羽扇望向敞阔的红木院门,轻怨连连。唤住在身边一忽绕着圈圈一忽窜跳着与纷飞的蝴蝶玩耍着的两岁幼子,无奈的擦擦他花猫似的脸蛋,又拍拍那沾满泥灰的衣裤柔声道:“嗣儿,你也玩累了,该去睡觉了。”

眨着黑亮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门外,摇摇小脑袋脆声道:“娘,不要!爹爹答应今天给嗣儿讲故事,嗣儿要等爹爹回来。”

想起整日整夜见不到面的丈夫,满腹幽怨的少妇不由红了眼圈。不见延嗣有所动作,少妇心中微怒。她放下羽扇牵起儿子转身便欲回屋,不料延嗣虽是稚幼,却有着小小的倔强,他紧紧抵住身后的石桌不肯挪动半步。

见儿子执拗的不肯走,少妇不知为何竟不觉于心内又生了些许气怒。她伸出手掌‘啪’的一声击打在儿子的小屁股上。延嗣受这一击,忍不住瘪了小嘴,汪了泪花,却是未曾哭出声,只仍眼巴巴的看着院外,楚楚可怜的等着爹爹回返…

……

“嗣儿!嗣儿!”

干涩焦虑的呼唤响于耳畔,昏沉沉好似游荡梦魇。是爹爹回来了幺?可那伟岸的身影为何如此模糊?爹爹,您在嗣儿身边幺?爹?微微动了动,似乎渴求着无限的温暖。

紧握儿子愈渐冰冷的手,轻触那惨灰枯瘦的脸颊,一滴泪悄然滑落下杨业刚毅果断的面庞。

匆匆的脚步急急行来,不消一刻便见延庆延辉陪同李道通掀帐而入。杨业‘嗵’的站起身迎上前,张了张口却是嘶哑了嗓音。骤见父亲只一夜间便凭添了几多银丝,延庆延辉泛红的眼眶再度溢出了泪。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杨业坐回椅中。注视着李道通手中白晃晃的银针一根根刺入儿子的‘百会’、‘神庭’、‘檀中’、‘鸩尾’,杨业的手心一片湿漉。而李道通时而摇头时而叹息的神情更令他心内的忧急如火般焚烧。痛惜怜爱的深深看了一眼平躺塌上毫无生气的儿子,杨业倏的移开目光转向伴在身边的三子四子哑声道:“你娘可好些了幺?唉,她为你们兄弟辛苦操劳这许多年,为父心内着实愧疚不安。延嗣这儿有为父守着,你们多去陪陪娘。若是你娘苏醒,务必差人来报,听见了幺?”见两个儿子眼光片刻不离延嗣左右,杨业轻叹一声:“延平延广业已继续练兵守备,你娘那里无人照应,去罢!”杨业索然涩楚的话语中隐隐透着不可抗拒,延庆延辉虽是心酸,却也无奈。二人向父亲躬身行过礼正欲转身退出,忽听杨业又道:“这两日延昭去了何处?无视军律私自离营,他…”杨业话到一半便顿住,他看看二子慌乱的表情,摇摇头挥了挥手:“你们去罢!”

望着儿子们一步一回头的渐渐去远,杨业又是微微叹口气,手抵前额静默窗前。半晌,身后传来轻咳,杨业情不自禁抖颤了心。他匆匆回身向掀了内帐走出的李道通深深一礼:“李先生,不知小儿…?”

“杨将军亦担忧焦虑幺?”李道通手捋胡须淡淡的看了一眼双目已熬成血丝的杨业道:“杨将军大可放心,幸有那世上绝少一见的‘紫府青叶’相助,方令七少将军得以逃出生天。不过七少将军此番已将其自身内力破去大半,若想康复恐亦非一时半日之功…老朽言尽于此,杨将军斟酌思量!”话毕,李道通竟是不待杨业吩咐兵士相送,已负手跨出了军帐,只余杨业独对着半昏半醒的儿子,唏嘘不尽…

片片阴云缓缓移来遮住四射而入的强光,杨业生怕儿子受不得阴寒,便重替他盖紧了被,又轻抚他灰黄凹陷的面容怜叹了半晌,方才站起身走至案前。望着业已分为两截铁棍的蟠龙枪以及那张示警的蝇头小楷,杨业渐渐蹙紧了两道浓黑的剑眉。

不知何时营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随即又传来延辉颇为焦虑的声音:“娘!七弟他确实好了很多。李先生嘱您卧床休养,孩儿以为您,您还是…”

“你如此阻拦为娘莫非亦是杨大将军之军命?”冰冷的言语仿佛针锥刺得杨业的心一点点疼痛:“他若果有此意,为娘倒也心安了,这便备下车轿送嗣儿别居休养,从此与他杨大将军亦无半点干系!”

乍听这等寒冰似的话语,饶是再刚强果毅之人也不免心生悲戚,何况深爱着妻子的杨业?已然无法抑制心内痛悔,他疾步出了帐,正看见步履踉跄的妻子欲掀帘而入,他顾不上随在身后满面哀恳的延辉,紧走一步猛地扶住妻子。却不想病体初愈的妻子身手仍是敏捷,只在一撤一闪间便躲过搀扶,看也未看自己一眼便径直入了帐。

延辉见父亲因母亲突然的撤闪而趔趄了身形,慌忙上前微微托住父亲。杨业尴尬的轻咳一声,无奈的吩咐了延辉回营与延庆重起军备御防之要务后紧随妻子脚步走了进去。望着妻子泪眼婆娑的搂着已然清醒的延嗣,杨业情不自禁想要以宽阔的怀抱给妻子一些慰籍,但又想起适才妻子的冰冷及漠视,素来处变不惊的他竟是有些慌乱无措。他搓着手站在榻前不知如何是好。

“哎哟!”

忽然,延嗣一声似乎惊天动地的痛呼震慑了杨业夫妇,二人不约而同俯下身察看儿子因奋力舞枪而几度崩裂的伤口,却因心下忧急相撞在了一起,顿时红了二人的面容。迅速分开,双双疼惜的再望向儿子,忽见一抹几欲不再的狡黠闪过他稍有血色的俊颜。

拉住父亲温暖宽大的手,轻轻叠放于母亲细腻柔滑的手掌中,微微一笑,便又疲累的闭上那双已渐呈了一泓清澈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