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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破茧(上)

浓浓的腥气随鱼筐中死命挣扎扑腾的鱼甩起的水渍一点点溅上浆洗的有些发了白的蓝花粗布麻衣,摊前的珊儿默然无觉,她看着这几条似乎只要有一线生机便欲逃离的鱼,心底的嘲弄不断扩大。麻利的一挑一攥,一条一尺多长的鱼已生生被珊儿抓起掼于案板,接着只见她拿起一柄薄而尖的弯刀,眨也不眨便直向鱼肚剖了下去。血水红了案板,自嘲现了眼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也好,死也罢,终不过如这刀下鱼魂,不得半点解脱。

“这位姑娘,在下预定的贺礼可曾送至君府?”冰冷的没有一丝温暖的称呼惊得珊儿手中弯刀‘当啷’掉在台上。她仓皇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森寒无比的眼睛。苍白了脸,珊儿抖动着拿起案上另一条宰割好的鱼交给面前青袍秀士低声道:“君府贺礼珊瑚鱼业已送抵,还请文客官体恤家夫家姊辛苦劳作,善待他们。余下贺礼,小女子不日便会送至。”

“好,姑娘既是信守承诺,在下自当吩咐下去好好照顾姑娘家人。哈哈,”青袍秀士顿了顿,忽然提起手中鱼道:“这鱼就是鱼,即便是变着法子逃生亦挣脱不得掌控。姑娘,在下告辞!”

……

威风凛凛的‘帅’字旗下,一身劲装的延广那棱角分明的面庞不时闪现着缕缕的担忧与焦虑。虽说大哥和四弟仍在帐内苦苦恳求父帅看在七弟伤重未愈的份上从轻发落,但盛怒下的父帅又如何肯听?眼看这升帐之鼓便即擂响,若娘仍未想出办法阻止林成左良奉命传七弟进帐回话,七弟便极有可能被父帅依法严办。几日前曾听宫里传出消息,皇上体恤杨家军固守城池,破辽人数千之功,欲下旨任命八贤王为宣慰都督使入军中宣诏皇上盛赞嘉许之意。倘若八贤王在旁,或许有法说服父帅酌情量处,可如今丝毫不见八贤王携旨而来,莫不是贤王身负他职,不得前来?若当真如是,以父帅的脾性,势必不待七弟辨明事实缘由便先将他惩戒一番再做道理。七弟毒伤未清如何能再受责处?娘啊,即便您一时无计可想,也要维护七弟周全才好啊。

……

沙漏计内缓缓流动的细沙那近乎微弱的沙沙声于寂静的营帐中尤为显得清晰,双双伏跪在地的延平延辉二人抬眼望向搁置案前的一柄金光四射,锃亮耀眼,长约丈余的蟠龙枪,额上的汗珠越渗越密。面面相觑了半刻,兄弟二人终是生怕火上浇油,便又垂了头不再与气恨交加的父帅挣理辩驳半句。

“孽障!”

怒然勃色的杨业猛地一掌击向案台,倒竖了眉紧盯案上一枚做工极为细致精巧的翠羽珊蝶钗冷声叱问堂下二子道:“为何不说下去?你二人不是异口同声与本将辩驳这珊钗不足以定那孽障悖逆天道之罪幺?现在怎样?堂堂一邦之重臣亲命家随将这八宝蟠龙焰金枪作为求亲之礼送至本将处,你们还有何理可辨?何情可求?来人!击鼓升帐!若然有人胆敢阻拦…”杨业说着又冷然望着二子继续道:“一并拿下法办!”

几名军兵应声出帐,随即便从帐外传来阵阵催人堂鼓,饶是向来沉稳内敛的延平也不禁肃然动容。他匆匆递给正掀了帐帘准备退出去的延辉一个眼神之后便蹭地站起身疾步走至杨业身前躬身道:“将军请息怒。于公,末将身为一营统帅未能及早警醒部下熟谙军律,实有疏忽之责;于私,末将乃众兄弟最长,然未能尽劝导约束幼弟之任,亦同样有罪。二罪并论,自当受军规家法所处,末将无理可辨…”延平顿住,求恳的看看仍阴沉着脸的父帅道:“末将只求将军念在父子情份上,允许末将将功赎罪,详查此事。”

一阵夹着热气的风扑面而来,捆缚八宝蟠龙焰金枪的红缎那以金漆描绘的几个龙飞凤舞的契丹大字‘大辽南院政省使杜赠’随风飘荡,显得分外扎眼。已升了帐的杨业的看着这几个大字,不由自主便又自犹如玄铁般墨黑的脸膛上燃了层层怒焰.他冷哼一声道:“不准!退下!”

延平明白父帅如此恼怒多半便是由于这金枪引起,但无论如何他也无法相信此事乃七弟首肯。虽说七弟年少,或是一时被儿女私情所牵绊,却断不会做出这等有悖纲常伦法之事。若说蝶钗是那番邦女子馈赠七弟聊表相思之意倒也不为过,只是以金枪作为翁婿见面之礼当绝非七弟本意。辽人甚诡,亦擅机谋,此番赠枪想来又是其攻心之毒计。然父帅正是气头,任何劝求亦不能消其心头之怒。如今只有待七弟前来辨明事实曲直,加之母亲一旁劝解,或许仍有转机。延平这般想着便只无奈的轻叹口气,不吭不辨退在一旁,忧急的目光紧盯着时起时落的帐帘。

催人堂鼓不停的咚咚击响,此时惟有随鼓而变的杨业面庞上闪现出的忽怜忽怒的神色令延平一团乱麻的心稍稍有些安定。他心知父帅当真是怒为子,怜亦为子。望着高高在上的父亲,他不禁暗暗祈求菩萨护佑七弟遇难呈祥…

急密的鼓声渐息渐歇。须臾只听一阵纷乱的脚步停在帐外,紧接着便传来守卫禀告之声:“青龙营军备督尉杨延嗣帐外求见!”

“带上来!”

堂下的延平虽因父亲适才不时变化的表情略松口气,但此刻父亲冷冰冰的命令又让他的心悬了半空。默默地看着林成左良一左一右紧随了步履艰难,身形踉跄的七弟走进营帐,延平不由自主迎上前一把扶住弟弟,疼爱的紧握了握他冰冷的手,随即又无言的退了开去。

“属下…杨延嗣叩见…将军!”延嗣定定的望着高案之上面无表情的爹爹缓缓拜下身去。

已有几日没见儿子的杨业乍一看延嗣枯黄青灰的面色以及他那说一句便需喘三喘的情状,只觉心顿时好似被无端的揪扯着,阵阵绞痛直涌上来。他几欲离了案,走下高台将儿子扶起拥入怀中,却无意的又瞥见搁置于案上的那柄金光耀眼的蟠龙枪,缕缕怒焰顷刻便如黑压压的乌云当头罩下。他沉沉落了座,挺起苍松剑竹般伟岸的身躯怒声道:“来人!将杨延嗣捆缚青龙门,依律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