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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父情(下)

半弯弦月缓缓东升,延平焦急的徘徊在帐外,望着业已垂下帘幕的夜色,想起迟迟不见回营的父亲与七弟,不禁有些担心。

身形翩若惊鸿的延昭从不远处飞纵而来,眨眼便站在了延平面前。

“六弟,还是没有看见爹?”延平见弟弟满脸失望,心知他无功而返,慌忙收起面上焦虑,安慰弟弟道:“六弟,别担心。我想爹或许去找七弟了,咱们再等等看。”

“爹去找小七?”延昭知道大哥已将这两日延嗣情绪不佳的事情告诉了爹爹,心下不由惶急。他有些不满地看看延平道:“大哥,你也知道爹对小七一向很是严厉,为什么还要把他情绪不稳的事情告诉爹?依着爹的脾气,若是知道小七这两天心不在焉,无心军务,一定会大骂他,说不准还会赏他一顿军棍。难道大哥忍心见小七十天半个月的下不得床,走不得路幺?”

“六弟,你想哪儿去了?大哥想疼七弟还疼不过来,又怎么会忍心他被爹责罚?大哥那么做的用意,只是希望爹可以多抽些时间关心七弟。”延平拍拍延昭肩膀,笑了笑道:“六弟,相信大哥,七弟不会有事的。”

延昭对大哥一向很是信服,现在又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这才放了心,与大哥并肩等候在营门外。

忽然,一阵洪亮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你这小东西还好意思说?那时你不知有多皮,整夜整夜的不睡觉,看见月亮就一定要爹给你摘下来。任凭你娘怎么哄也无济于事,相反却哭闹得更起劲。气得爹真想拽过你,狠狠打上几巴掌。可望着你委屈的小模样,爹又实在不忍心。只好哄着你说,爹爹累了,明天再给你摘…好不容易哄得你安静下来,谁知你仍是不肯去睡,还说要守着月亮,等着爹第二天去摘。你娘没法子,只好又哄你说,月亮挂在天边,只有登上天梯才能摘到,现在爹爹没有天梯,所以摘不下月亮…哪知这以后,你就天天缠着爹问,什么时候爹爹才能登上天梯给你摘月亮…爹无奈之下,只好用无数的‘明天’来拖延…唉!没想到,这一拖,就拖到你长了这幺大,爹娘也渐渐白了鬓发…”

延平延昭听着这耳熟能详的洪亮声音,知道是爹爹和七弟一起回营。延昭不待大哥出声招呼,身形一闪,已迎着爹爹和弟弟奔了过去。不一会的工夫,延平便见两个弟弟一左一右伴着父亲走来。延平见父亲面容和蔼,又见七弟眼中虽有泪光,但郁结眉心处的暗火却早已散去,心知自己所料不差。

他拉过延嗣,打趣道:“我说咱们的七少将军怎么忽然没了影,原来是让爹给你摘月亮去了。不过月亮好像仍然挂在天边。没关系,七弟,明晚大哥派几名军中好手,架上登云梯,随你一起去摘月亮,如何?”

“诶,”延昭忍住笑,走上前对延平道:“大哥此言差矣。若明晚天阴,那咱们七少将军岂不又要失望?大哥,要我说,你我倒不如学那后羿,将月亮射下送给七少将军。这样,咱们的七少将军也就不用哭着喊着向爹要月亮了。”

“好啊!六弟,你这个主意真是不错!”

“大哥!六哥!你们…你们…”听着两个哥哥煞有介事的讨论商议,延嗣早已羞红了脸,却又不知用什么话来堵住哥哥们的话语,只好气呼呼地冲着哥哥们喊道:“你们都不是好人!”说完,也不管爹爹的反应,扭头直奔进了营门。

杨业望着延嗣气呼呼冲进营内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故作严肃地对延平延昭道:“你们两个做兄长的,也闹得不象话,还不追进去赔礼?难道真等他赌气不说不笑,你们才着急?”

一桌子的素食淡饭虽比不得家中的美味佳肴,但延平兄弟却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围坐父亲身旁,吃着酒,聊着天,好不开心热闹。柔柔的烛光笼罩营房,尽显一片温馨和美。

看着眼前难得的天伦之乐,杨业竟忽然涌起阵阵酸涩,眼中不自禁泛起层层水雾。他静静聆听着儿子们论武议军,抬杠斗嘴,交织于心的对儿子们的愧疚与欣慰一时难以言喻…

王京斜靠营门,望着蒙蒙月色,心神一阵恍惚。

一阵风过,营门紧闭。

一身黑衣的女子出现王京面前,轻声道:“小姐,珊儿得到消息,岛主已知小姐未曾回岛的事情,恐怕现正四处探查小姐的行踪。小姐,你一定要小心才是。”

“我知道爹爹一定会这幺做。不过姐姐放心,爹爹的眼线虽多,但他绝对不会想到我在这里。倒是姐姐,你现在虽以渔家女的身份作掩饰,但爹爹的眼线广布京城,难保姐姐不会被这些眼线认出。所以姐姐行事千万要小心。若是姐姐为了小琼而惨遭不幸,那小琼就是万死也不足以报答姐姐相护之恩了。”

“小姐,珊儿早就说过,珊儿的命虽是岛主的,但珊儿的心却永远是小姐的。好了,小姐,别说这些了。你这边怎么样?路明可有什么异样举动幺?”

“路大哥…青龙营与朱雀营并不在一起操练,所以我没有机会查路明。不过不知路明用什么办法结识了于财,而且还认了于财为干弟弟。路明一定是想从于财那里打探杨家军的动向,然后伺机下手…”飞琼顿了顿,话音忽转哀戚:“我…我真的很担心杨延嗣…可是自从那天…我狠心…拒绝他…他再也没有…来过…我…好想他…姐姐,我…该怎么办?你教教小琼啊。”

“小姐,珊儿问你,青龙营招募了数十新兵,为何独你一人一间营房?”珊儿不答反问。

“听于财说,这是大少将军的安排。”

“小姐既非杨家亲眷,又非杨家友朋,大少将军凭什么做这样的安排?小姐,难道你真的想不出这其中的缘由幺?”

“我…我…”烛光映照中,彤云早已染满了飞琼的双颊。

“小姐啊,既然你已经想到这一切其实都是杨延嗣的安排,那小姐更应该想到他之所以不见你,并不是因为他心里不再有你。小姐,既然路明已开始行动,那小姐也该有所防备。虽然现在因时机未到,小姐还不能向杨延嗣表明身份,但却可以从中相帮于他。至于如何相帮,恐怕还需小姐你亲自上演一出好戏了。”

月华朦胧中,延嗣随大哥相送爹爹和哥哥们各自回了营,又陪着大哥前后左右将营地周边仔仔细细巡查了一番后才与大哥互道晚安,回转自己营房,正待换下军服歇息,忽感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头也稍稍有些发紧。

延嗣心道,晚饭时不过与哥哥们多吃了些酒,而且还是强身健体的药酒,怎么就醉了?怪不得爹常骂自己没用,连这一点药酒的劲力都扛不住,以后还怎么上战场平敌灭寇?延嗣想到这里,便打来一盆清水,猛地将头浸入水中。停了小半会儿工夫才又抬起。他随手拿起搭在架子上的毛巾,胡乱的擦了一把后,回身走到床边坐下。

想起刚才饭桌上,六哥趁爹不注意,偷偷将他杯里的酒倒给自己,延嗣情不自禁露出已经许久不见的顽皮笑容。他知道其实爹早就发现了哥俩的小伎俩,只是装作没看见而已。想至此,延嗣在心里暗暗发誓,决不会再让爹为自己而烦忧。他想着想着,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他起身刚要吹灭桌台上的烛火,忽然看见案几上有一封用纸稹压着的信函,他奇怪的拿起信函来看…

霎那间,狂风般袭来的股股热浪轰然穿透他整个身体。他强撑住颤栗不止的身子,望着那一行行娟秀的蝇头小楷,一声声仿佛穿透骨髓的呼唤:“小琼!小琼!…”盘旋往复,不断地回荡于寂静的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