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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鸳盟(中)

丞相府外,家丁宋混匆匆下马,推开府门,直奔入内。

潘豹哼着梨花苑红牌花魁飘絮的拿手小曲,拎着酒壶,自后院处摇摇晃晃走来。宋混一见他,便呼哧带喘的连声说道:“少爷,少爷!杨…”

潘豹醉醺醺斜睨宋混:“杨什么?我不是命你监视天波府的动向吗?你胆敢不遵我命,你活够了?”

“少爷息怒。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遵少爷之命。”宋混慌忙跪下道:“小的从早到晚一直紧盯天波府…少爷神算!姓杜的丫头不仅已被天波府放走,而且今日还约了杨家老七…”

潘豹瞪圆了眼睛:“当真?哈哈,你小子还有点用。好,你一五一十的给我统统说来。”

房中,潘豹阴鹜的面上闪过一丝狡诈,他望着宋混道:“你确实看清楚了?杨家老七与臭丫头果真在烟翠湖碰了面?”

“是!小的从天波府外一路跟踪杨延昭、杨延嗣到了烟翠湖。那柴郡主与姓杜的丫头已在那里了。”

“竟然还有个柴郡主!嘿嘿!这场戏越来越有看头。”潘豹接着问:“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小的还听杨延昭说,日落之前,在湖边碰面…”

“日落之前…日落…”潘豹喃喃自语,忽然诡诈一笑,吩咐宋混道:“你马上把这事禀告老爷,就说少爷我为尽孝道,准备请他老人家去看一场难得的好戏。还有,你去把府里最擅作画的齐师爷给我叫来。”

宋混领命而去,不大会的工夫领来一个胡子翘翘的老头。那老头一见潘豹慌忙下跪请安,潘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命他起身后便问他可曾认识天波府众人。见老头连连点头,潘豹又是一声阴笑,把伺候在旁的宋混唤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话,然后坐下身,翘起腿,闭上眼睛,哼着小曲。

半个时辰过后,潘豹再次睁开眼睛,面前已摊着一幅画工极好的烟翠湖景图。潘豹看了看,瞪着齐师爷道:“谁让你画景?蠢货!我不过让你照葫芦画瓢。给我重新画。”齐师爷哆哆嗦嗦执起笔重新画过…

一盏茶的时间,潘豹看看已经修改过的画,这才满意的吩咐宋混道:“给我传沈鹰过来,就说我有事要他马上去办。”

又一会工夫,一个短小精悍的黑衣人走进来。此人步伐轻飘,落地无声,仿佛脚下踩着棉絮。潘豹见他进来,便将早已卷好的画像交给他,同样低声吩咐了一番后,挥挥手让他退了出去。见宋混傻呆呆地看着自己,潘豹阴沉地说:“说你蠢,你还真蠢!这场好戏怎么能少了那位从不徇私的杨将军?哈哈!”

微风拂起,柳枝裊娜。

颗颗情泪顺腮滚落,落于延嗣的额头,滑下他的眉宇,滴在他的面上…

凉凉的丝帕轻轻擦去延嗣唇边的血迹,柔柔抚平他抽搐,碎裂的心…

睁开如星的眼眸,面前的人影重重叠叠…再睁双眸,飞琼的眉,飞琼的手已清晰可见…

“小琼…!”呼唤在心中,人却迅速纵起,闪了开来,惨淡一笑:“杜姑娘去而复返,莫非定要纠缠到底?杜姑娘最好马上离开,否则…否则…”

“否则怎样?”娇音响起:“难道杨七公子还要将小琼送去见官?”转而竟是一声柔如水的轻语:“小琼知道你有苦衷,所以才如此对待小琼。小琼不会怪你。小琼只想你明白,无论今生还是来世,小琼都只会为你流泪,为你欢笑。你可以拔剑斩断一切,但你永远斩不断小琼对你的那份亘古不变的痴念!”

困索心底的情丝脱了扣般渐渐解绊,强撑的精神顷刻就要崩溃塌陷。延嗣仰望苍穹,凄苦地摇摇头:“杜姑娘,你我注定今生无缘,你又何苦如此固执?今日之后,姑娘与在下便如同陌路,再不会有半点干系。阳关道,独木桥,只凭各自的命数罢了!”

“不对!今日之后,你走阳关道我便跟你走阳关道,你过独木桥我便随你过独木桥。我们对天盟过誓,对地发过愿,永生永世不离不弃!违背盟誓便是违背天地!”炙烈坚定的声音冲破云层,直上灵霄…

延嗣身形晃了几晃,刻骨的相思剎那间熊熊燃烧,坚强的防线终于抵不过奔腾爆发的洪流,他再也无法遁形,飞身上前,紧紧拥住飞琼,轻吻着她的前额,泪落如雨:“小琼!你为什么这样傻!我们…我们…永远不可能…小琼…我真的…不能再连累你…小琼!放弃吧!就当我们从未相识过!”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飞琼猛烈地摇着头:“不要!我不要再离开你!不要!你答应我,好不好?你答应我!”

“小琼!这又何苦?”延嗣哀叹一声,默默环抱…

滚烫如火的怀抱令飞琼再度心神迷醉,飘荡似云,玄幻如梦…

乌云缓缓从天边而来,渐渐笼罩整片碧空。

负手立于桌案边的杨业,聚精会神地听着延平延广延庆延辉延德五人对辽兵的阵法、暗桩、陷阱的分析以及应敌之策的讨论商议,不时的点头指点。

忽然,锣鼓声疾,吶喊声厉。

“二弟三弟,随我出营!”延平早已提枪在手,吩咐着几个弟弟:“四弟五弟,你们护卫爹!”说完,他又看了看父亲,转身与两个弟弟离开帅营。

杨业望着三个儿子的背影一闪而没,平静的对延辉延德道:“你们继续说吧。”

延辉指着地形图,继续道:“若敌兵分南北二路夹击,则衔接之处必是破绽最多,攻守最弱的环节…”

突然一阵劲风夹着一阵极其细小的‘嗤嗤’声破营而入,紧接着只见一柄捆着一卷薄纸的短小尖利的飞刀穿透帐帘,‘当’的一声,插在桌案上。

延辉延德望着面不改色,身形稳如泰山的父亲,早已惊出层层冷汗,直透心底。

杨业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的面色与延辉延德满面的自责愧疚恰成对比。

他看看两个儿子,微微摇摇头,挥手一震,飞刀顿时拔桌而起,稳稳落于案上。他拿起飞刀仔细端详了一番,接着又将捆于其上的薄纸取下,摊了开来…

延平带着两个弟弟提枪匆匆回转营内,扑通跪倒地上,垂首开言道:“爹!孩儿等无能,致使刺客逃离军营,孩儿等愿受军法处置!”

只听“啪”的一声震响,立于案前的杨业已是紧咬牙龈,身躯乱颤,连声怒喝:“逆子!孽障!”

延平五兄弟冷不丁被父亲几声怒喝骇住,顿时胆寒心惊。一个个惶恐不安的呆愣当场。

杨业赤红着双眼将手中的薄纸揉成团,狠狠的掷于案上。抬起头看看跪在地上的三子,强压下心头怒火道:“起来吧!刺客的目的并不在袭击为父,你们不必自责。不过刺客既然前来滋事,你们几个还需加强戒备!”杨业说到这里,忽然一转语气道:“戍卫防御是军人的首要职责,我看,今晚你们五个就守在营内,不必回去了。你们娘那里,为父自会解释。”

延平兄弟虽对父亲不允他们回府的话语甚感不明,但谁也不敢违抗,只得肃敛心神,遵从父命。

杨业点点头,眼神忽又射向那团似烂泥一般摊在桌上的纸张,冷哼一声,抬腿转身出帐,跨上乌龙驹急急离营。

延平注意到了父亲临走前眼中闪过的怒焰,他急忙走到案前,将那团纸平铺摊开一看,面色顿现凝重之色。他抖动着拿起,交给身旁的几个弟弟…

兄弟几人的面色瞬间惨白,皆不由自主打着冷战,他们望着延平,齐齐哀声道:“大哥,怎么办?小七…他…他…”

延平红着眼圈,黯然摇头…

风过,纸落…

其间赫然画着一对青年男女紧紧相拥,共看湖波荡漾…旁边附着两行字:烟翠依依,鸳鸯同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