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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神威(下)

帅营内,杨业居中而坐,正与延庆、王卫、李淦三人分析前日敌情。许是兄弟连心,延庆一抬头便看见两个弟弟等候在外,连忙向延辉使着眼色,似乎示意他将延嗣带走。延辉本就担心弟弟会受父亲责罚,如今得到三哥示意的眼神,更决定不让延嗣进去。

延嗣平素最怕的便是杨业,然而自从他随了军目睹爹爹如何威风凛凛指挥若定,如何日以继夜练兵备战,他便深深明白身为杨家男儿的职责。且他对这次火烧粮草的事心存愧疚,于是坚持不肯与四哥离开,只一心在营外候着。见弟弟执意不肯走,延辉心中不忍,便也陪了候在营外。

杨业虽在营中与副将们商议军情,但延辉延嗣的一举一动并未离开他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听着王、李二统领的议论,暗中却一直关注着延嗣。见延嗣一副勇于承担的表情,心知儿子渐渐成熟,不禁暗自赞赏。

一个时辰过去,延嗣始终没有半分焦躁不耐。杨业欣慰之余又甚感怜惜,便吩咐亲随唤延辉延嗣二人入帐。望着儿子带伤的手臂,杨业已是不忍,又见儿子进得帐内不做分辩只跪下请罪,杨业更是心疼,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严肃的拿起案头一封书信交给了儿子。

延嗣知道这是八贤王写给父亲的书信,但不知父亲为何拿给自己,于是带着疑惑看了下去。原来八王在信中一是告诉杨业,潘仁美不知用何手段得知贼人偷袭之事,上朝之时向皇上参奏杨业因教子不严,指挥疏忽导致军营被袭,粮草被烧。皇上因此不悦,命杨业回朝解释。此信便是提醒杨业提防潘仁美借机暗害天波府。二是因八王听说延嗣在此战中灭蛇歼敌,大展神威,写信前来道贺天波府从此又添一员猛将。三却又是担心杨业性燥,将袭营烧粮之罪算在几位公子头上,不由分说便严惩他们,特写信为之说情。

延嗣看过八王来信,更觉得若不是自己违犯军规,父亲便不会因此受参,八王也不会为此烦忧。他望着父亲:“属下自知罪责难逃,甘愿受军法处置。”

“你都看明白了?”

“是!”

“我问你,那日你到底去了哪里?若果然有要事急需待办,本将自会酌情处置。”

“属下去会见一位对属下很重要的朋友。之后见她被蛇所伤,属下便将带她到后山救治。”

“哦?如此说来,你之所以擅离职守只不过为私情所扰?”

“属下……”延嗣顿了顿,咬咬牙道:“是!”

得知儿子乃因私而忘记自身职责,杨业不禁又生气恼之心,他虽疼爱延嗣,却也不允他有任何纰漏。他板了面孔拿起令箭道:“好!你既为私情违犯军规,自当受军规处置。杨延嗣上前听罚!”

延辉见父亲仍要责罚弟弟,急忙跪下道:“将军,七弟有此侠义之心,亦足以证明他将将军平日谆谆教诲谨记在心。七弟救人在先,灭蛇、歼敌在后,还请将军看在七弟立此三功的份上,宽恕他擅离职守之罪。”

杨业的手停在半空,延庆见父亲面上涌起一抹疼惜慌忙挨了弟弟跪下道:“将军,此次辽贼企图将我军毁于一旦,若非七弟及时阻止,挫败辽贼阴谋,后果恐不堪设想。七弟不顾安危,奋勇杀敌,几度受伤。如此功过应可相抵,还请将军三思。”

“请将军三思。”王卫李淦异口同声恳求。

面对延庆几人的恳求又看看延嗣的伤,杨业自是十分矛盾:延嗣因私擅离职守按律当罚,若然不罚便违背‘军纪严明’之准则,若然要罚,又实在不忍再看儿子承受五十军棍之重刑。且八贤王亲写书函为儿子说情。见字如见人,八贤王此番心意杨业深感难却,何况此次延嗣确也立功。如何才可两全?杨业再看了看儿子,心中有了决定。

在延嗣心目中爹爹便是榜样是楷模,于是便看看延庆等人道:“是我犯的错我便该承担。将军依法惩处并没有错。”

延嗣坚定的眼神令杨业手中令牌无论如何再扔不出去。他叹口气道:“你擅离职守论罪当重责五十军棍,姑念你有伤在身,五十军棍暂且记下,日后倘若再犯,一并处罚。因你抵御敌寇有功,八贤王亲写书函为你讨情,故此本将决定将你从轻发落。从即日起营地周边落叶雪霜均由你负责整理清扫直至雪化。你可听清楚了?”

延庆见弟弟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不由暗暗拽了他衣袖道:“还不快谢过爹?难道等了爹改变主意?”

看着爹爹将手中令箭放回,延嗣方确定是真的。他情不自禁欲跳起身又怕爹爹责骂,急忙磕头拜道:“属下谢过将军不罚之恩。属下一定将功赎罪不再令将军烦忧。”

杨业点点头,吩咐延庆几人暂且退下,只留了延嗣在营。望了儿子紧张的跪在冰冷的地上,杨业摇摇头道:“起来吧!过来!”

延嗣走到爹爹身边低垂了头不敢吭声,杨业轻拍了拍他道:“你的伤势如何?张太医开的药可都服用了?”

延嗣心中一震,顿时便红了眼圈:“爹,我……”

“真不知该骂你还是该夸你。都是大人了,做事仍凭一时意气。若是你有个好歹,爹怎么向你娘交待?难道你只知道建功,不考虑爹娘?”

“爹,对不起。我下次再不会这般冲动了。”

“你知道便好。你那位朋友如何?应该也无碍了吧。”

适才延嗣考虑自己的问题,没顾上飞琼,现听爹爹提及此事,伤心担忧竟一股脑统统涌上了心头。他看看杨业颓丧地说:“她不见了。爹,求您准许我去找她好幺?我担心她已落入敌寇之手。”

“哦?看来这个朋友对你真的很重要。也罢,爹答应让你三哥四哥替你找寻这位朋友。你看如何?”

“真的?爹?谢谢爹。”延嗣情不自禁靠在父亲怀里。

延嗣自然流露的孺慕之情令杨业心潮澎湃,油然感怀。他抚着儿子欣喜的面庞沉醉于浓浓的天伦之中。

“爹,”不知过了多久,延嗣从爹爹怀中起身道:“爹,我,我好想娘!”

杨业正欲对儿子说起几日前赛花曾来信希望延嗣回去小住一段的事情,没想到儿子先自己一步提出。他笑了笑,轻碰碰儿子右臂:“你就准备这样回去?”

“爹,您同意了?爹,您真好。”延嗣一阵甜言令杨业身心舒畅,他点点儿子额头:“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处罚。待雪化了再回去不迟。”

延嗣虽有沮丧,但父亲毕竟同意自己回去。如今离正月已没多少日子,而且多在营中一天便可多找寻飞琼一天,延嗣这样想着心中也不再有所懊丧,安心呆在军中清扫落叶雪霜,拾掇粮草,扎马练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