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喊杀声,所有的人马上翻身而起,各就各位,我掩身在一颗大树后,密切注视着裂谷口方向。很快,奔跑吶喊的声音传来,前面是跑得跌跌撞撞的山越人,人数不多,仅十数名,跑在中间的就是洪英本人,后面追击的正是吴军,吕蒙的身影也隐约出现了。
洪英看到了裂谷,嘴角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一进谷口,就剎住了前冲的身影,横刀转身,指挥手下快速进谷,自己则守在了谷口。装作守卫谷口的数十名山越士兵也急速挡在了洪英的身前,摆出宁死护卫的架势。
吴军很快就迫近了,面对眼前这点人,他们毫不顾忌,稍事站住打量了一下,就疯狂地向洪英他们扑了过来。双方在谷口纠缠了一会儿,山越人根本抵挡不住,倒下了大部分,剩下的人在洪英的大声呵斥下,才不情愿地向谷中撤了过去。吕蒙此时也赶了上来,他看了看谷口,再抬头望了望,没做多想,前方的洪英才是他的主要目标,把手中的大刀一挥,领着众兵士紧随洪英冲进了裂谷,双方相距不过数十步。不多时,洪英他们就跑到了断壁前,望着眼前光滑的断壁和周围没有一丝缝隙的山体,山越士兵猛转身紧靠山体,冷冷地看着跟进来的吴军,做出一副誓死的架势。
吕蒙看到了这一切,他脸上露出胜利的表情:“洪英,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洪英冷冷地道:“就算死,也是你死,许兄弟的仇,我一定要报,吕蒙,你就认命吧!”
吕蒙哈哈大笑:“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他话音刚刚落地,就听得背后轰隆的巨响,回头看时,大块的石块从天而降,全部对准谷口之地,正在涌进裂谷的吴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石分割在两边,外面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谷口被完全封死,将吴军几百人和洪英等一同堵在了谷中。
吕蒙大惊,他之所以敢追进裂谷中,就是因为洪英也在,他未料到,洪英竟然用自己把吴军带入了绝地,真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吗?
大石在封住了谷口后,没有再落下,而两边的山崖上也没有了动静,这让惊恐之中的吴军稍微喘了几口气,目光全部看向了前面的洪英等人。谷外传来大声喊叫,凄凉之极。
吕蒙凶狠地看向洪英:“原来你打算同归于尽。哼,不过就这点伎俩。向外喊,让他们尽快搬开石块。”
洪英扬声长啸,猛然停下:“这点伎俩吕将军是看不上,你惯用的是骗术,惯用的是利用别人的义气,是侮辱死者。”
吕蒙晒然道:“敌我之战,你死我活,你说什么也没用。我杀了你,一样能寻路出去,外面的士兵很快就能移开大石。洪英,我也敬重你为友报仇的决心,答应你,等你死后,我会奏明我主,将你和许群好生安葬在一起。”
洪英仰天长笑,悲愤道:“你说的很好,按理,我能与许兄弟生死在一起也满足了,可我还不甘心只杀你一人。吕蒙,我没有你好心,你今日死在此处,有你的这些亲随相伴,想必也不会死的太过寂寞了。”
谷外传来喊杀之声,山越的士兵用石块和箭矢阻止吴军的救援,还扔下燃烧的滚木堵向进谷口。谷内,吕蒙抬头看看山顶,皱了下眉头,不再和洪英对话,将手中大刀一挥,欲取洪英。正在此时,山崖上一声大喊,无数滚木从天而降,虽不算粗大,也砸的吴军直躲,顾不上与洪英纠缠了。吕蒙反应很快,明白只有把洪英抓在手中,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因此,他躲过几块断树,向洪英处抢来。
他反应再快,也晚了,就在滚木倾泻而下时,还有十多根树藤编织的绳索捆在滚木上贴山崖扔了下去,洪英等人抓住藤绳拔地而起,向山崖上逸去,等吕蒙扑过来,只能望着洪英的身影跺脚了。
眼看洪英脱离了险地,我把手一挥,身边的山越士兵把滚木扔了下去,与刚才不同,这些滚木全部点了火,顿时,裂谷中烈焰冲天,惨叫响起。我们开始扔下的树木并不是要砸伤吴军,那上面全部涂满了燃油,而谷中在昨日也放置了大量涂了油脂的树木,后面的滚木一下,两下马上就燃烧了起来。腾空的火焰瞬间就把吴军埋没进去,同时吞噬了吕蒙震天的怒吼声。
听着下面的惨叫,我不忍地回过头走向了一边。倒是木莹异常坚强地站在山崖上,看着下面,没有动一动。不过半个时辰,裂谷中已没有了人声,只有辟啪作响的树木燃烧声。秦勇走到了我身边:“吕蒙死了。我一直看着他。”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洪英也过来了,看向我的目光多了一丝敬畏:“那些吴军还在死命往口子上冲,我们准备的弓箭和滚木快用完了,恐怕不能阻挡他们了。”
叹口气,我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收兵,迅速撤离此处。洪英,你按我说的速走苍梧,族里万不能再回去了。你的家人已去了交州,你放心就是。从现在开始,至少十年之内,这世上已无洪英此人,你要记住了。”为了山越族人的安全,我让洪英将他的印信等能表明他身份的物品扔在了谷中,做出与吕蒙同归于尽的样子来麻痹吴军。
洪英黯然低头,瞬间又抬起头,坚定地道:“我会回来的。”
我点点头:“我保证你们会有那一天。”我决不会再让你们像许群一样无法回故乡。
和洪英分手后,我们三人踏上了北上的路,向新都城北的方向而走,要给孙策他们造成我们一直是北上的样子,好与吕蒙兵败脱离联系。连日的辛苦,加上在军营里受的伤,报仇的信念支持着我不知疲惫地运作了几天,现在仇已报了,我一下子就跨了下来,浑身发烫,几乎和那年在许都一样。坚持走到此处村庄,我再也支持不住,秦勇赶紧找了一户人家让我们住下,他忙着给我捡药,而木莹则担当起了侍女。
我持续高烧了两天,神志虽然清醒,可不时在睡梦中做着噩梦,屡次被燃烧的大火惊醒,心知这次的复仇之火又一次成了我的心病。眼下,望着木莹担心的目光,我自嘲地笑笑,吩咐她去照顾许思。自己静心了片刻,又躺了下去。
我正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木莹的惊叫声,紧接着木莹抱着孩子一下子就冲进了屋里,紧张地守在我身旁。我挣扎着起身,还未开口询问,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孙策找到我们的时间,比我想的还快。
孙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清屋中情况后,马上就大踏步跨了进来。我也紧张,生怕他把怒火发在木莹母子身上,聚齐力量从榻上翻了下来,头一晕,差点栽倒,木莹赶紧扶住我,而孙策见状急步向前。我稳住自己,赶紧把木莹往我身后挡:“你别过来。”
我的喊声让孙策停下了脚步,他叹口气:“跟我回去。”
我摇头:“不,我不要回去,你们会杀了他们母子的。”
孙策猛上前一步,我真的很紧张,一下子把月儿抓在了手中:“你站住,要伤他们,你不如先杀我。”
孙策赶紧停下,却没我想象中的恼怒:“子云,相信我,我不会伤他们,许群也安置好了,他们随时可以回你的山庄。”
他不提许群还好,这一说,我马上就歇斯底里起来:“你不配提他,你答应了我的,却出尔反尔,让我还怎么相信你?我好傻,真以为能救他,跑山越,为你出力,费尽了功夫,到头来,全是假的,我是为什么呀?我都做了些什么呀?”泪水止不住了。
孙策叹气:“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没下令杀许群,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子云,你先跟我回去,我发誓不会伤害他们。”
正说着,门外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秦勇焦急的喊声也传了进来。听着外面的声音,我脑海里浮现出在吴军军营的一幕,似乎看见秦勇也被杀了,心中的痛再次贯穿了我的全身,猛上前一把抓住孙策:“放他们走,我随你回去,要杀要打,你冲我来。”
孙策向外怒吼:“都给我住手。秦勇,你还不进来。”反手托住我下滑的身子。
秦勇很快冲了进来,看到屋里的形势,会错意了,紧张地把我从孙策手中抢过来,对着孙策大吼:“吴侯,你想干什么?”
孙策想伸手把我夺过去,又使劲忍住:“我都找了你们三天了。秦勇,子云没理智,你也不劝他,就任他胡闹?”
秦勇冷哼一声:“胡闹?公子被你的人伤成这样,高烧几天了,你还要说他胡闹。”
我勉强自己站直了,对秦勇说:“你速带他们母子回寿光,不能让他们再成为别人手中的利用品。让他们和弃儿住在一起。”
孙策强忍的脾气终于发作了:“子云,你还想干什么?我已经说了,许群的死不是我下的令。随我回去,等战事结束,我让吕蒙解释清楚。”
听到吕蒙的名字,我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看来,孙策还不知道吕蒙已死,因此,我故意冷笑一声:“吕蒙?他是你重用的人,真的好威风呀,可惜他手艺不好,射出的箭偏的太多,离心太远。”
我的冷嘲把孙策气的胸膛不停地起伏,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下去了,猛上前一步,拽着我手臂就向外走:“我真恨不得他手艺好些,也免得我……找你几天。”
我身体本就虚弱,强撑着和他对峙了这幺久,他这幺使劲,我被拉得一个踉跄,还未说出话,眼前一黑,就感觉自己跌进一个软软的物体中,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人一摇一晃,勉力睁眼看来,我被人环抱着在马上前行。仔细看看马,却是孙策的,不由地苦笑一下,又闭上了眼睛。孙策察觉我已醒来,并没说话,只是圈着我的手臂上又加了劲。
我叹口气:“他们呢?”
“后面。”
我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