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千刀平时也在茶楼里打转,常常看到从宫里偷偷溜出来的太监在这里听书,于是他就到这里来等,只是这人运气一下子竟变得坏了,没想到要找太监的时候,时不时都能见着那些人,及至真要想见了,商千刀直到天黑了,来听书的都是些拿着八哥、画眉笼子的老头子,商千刀本来先前见了太监叫晦气,这回一等等到天黑了,连太监的个影子跟屁都没见着,商千刀哭笑不得。
公孙同看了病之后顺路抬到当铺里,却正好遇到了个锦衣卫当日的同事,叫白文虎,白文虎看见公孙同被抬了进来:“公孙大哥,小弟这不正想要瞧瞧您怎样了么,您就来了。”
公孙同费力地道:“白贤弟,不是听府上的人说你跟乐头儿出公干了么?——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后面说罢!”
白文虎扶着那椅子:“你们小心些,放轻点。好了!”
白文虎自己找个椅子坐下,公孙同道:“你们去送茶上来,叫七嫂中午弄些好吃的,白爷到了,你们也不来通报我一声!”茶上了之后,公孙同叫家人退下,向白文虎道:“白老弟,你这回怎样?”
白文虎骂道:“好个屁!老哥你别生气,小弟也是昨天被头儿骂了一顿,说是还要罚俸半月,回家去呢家里那娘们又跟小弟唠叨,昨晚上吵了一架,今儿出来找你老哥散散心罢了。”
公孙同苦笑:“当时一起进卫里的弟兄也就我们两个还没死了,老哥我还生个鸟气么?白贤弟呀,这回你们出去,不是听人说你们得了一个大点子么?”
白文虎叹了口气:“这次出去还不是给沈大爷收烂摊子,本来白莲教那娘们儿已是被我们在保定死死地钉死了,可真他妈没想到那么个巧法,当真是戏文里特么的说的那话,叫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活该那妖妇命不该绝,居然年前在济南杀了沈大爷的反天会那小子又到了保定,还无巧不巧遇上了我们兄弟们办差事,那小子真是个硬手货,过江龙你知道么,当时一听来的是他,吓得一下就窜到了圈子最外,刘端刘大哥被那小子也剁去了条膀子,柳青那小子最先出手,被人家硬是把家伙抢去了,反天会姓向那王八蛋卸刘大哥的膀子用的就是那姓柳的草包的青子!特么的,老哥你说都一样的爹妈生的人,那小子手底下怎么那样硬法?近百来人围住他,却硬是连人家的个屁都没有碰到,反被他弄死了好些人,乐头儿见风色不对,这才带我们走人的,弄得说好事成之后每位弟兄赏一千两银子,现在银子也泡了特么的汤不说,连那汤和汤碗都被人家喝了吃了,我们又是做了赔本生意。”
公孙同吃了一惊:“你们竟然又遇上了他?”
“谁说不是呢?也不要说你老哥跟孟爷出京的事了,但就在济南城那小子一人杀了锦衣卫里那么多的硬手,也连一点皮毛都没叫人碰到,回来时那惨相,乐头儿看了他动手一会,就知道了咱们万万不是这人的敌手,就带着弟兄们撤了。”白文虎恨恨地道,“本来草上飞一直都跟着白莲教那条线的,不知怎么的,自那一晚后,他也再没了音信,说不定他是跟踪时被姓向那小子也弄死了,草上飞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乐头儿在刘公公面前有好果子吃么?虽没有怎样处罚,但被刘公公指着鼻子骂,乐头儿连气都不敢出。现在卫里的弟兄们倒都羡慕你老哥了,说你虽然受了伤,那也算落得清闲,总是在享福,小弟我们可都跑断了腿了啊!现在锦衣卫里走的就他妈一个背字,后来我们才查出来,姓向的那小子当时根本就不是得了风声要救白莲教的人的,他在保定却是跟王定拼命哪,王定也被他逼得躲起来不敢现身了,特么的那小子居然见了鬼一般无巧不巧就到了白莲教那里,你说小弟我怎么活呀!”
公孙同叹了口气:“前些天我还听人说起王定是被商千刀逼走的,谁知竟是他做的。”
白文虎叫苦道:“这些事都远了些,你不晓得初六那晚上更来了要命的角色呢!”
公孙同道:“你说的是漕帮楚人玉客店的事?”
白文虎道:“正是,这帮相好的胆子可真是够份儿,居然就在卫后的那条胡同里杀了二十二个当官儿的,是别人下的手弟兄们都还好说要抓,但那晚动手的人竟然是叶大侠的弟子,连九城的捕头们一听是他,都明说了不管这事了,要找叫咱们卫里自己去找。这也不用说了,就是咱们——咱们又怎能跟叶大侠的弟子为难?就真要找着他了,只怕京城里的那些王公巨卿们也要跟我们暗暗地作对。”
公孙同又叹了口气:“当时我在平原也见过叶大侠的那一位传人,他那剑法之高,当世绝无第二人可及,现今想起来,老弟呀,也不是哥哥我说泄气的话,只怕你们跟着那刘谨再弄下去,日子也不好过呀。而且那人本也不做些人做的事,现在每天晚上就是房上的飞贼都要说十遍刘谨谋反的事,天一亮了,每个时辰最少都要听人说十遍这事,他干这事迟早要败的。”
白文虎道:“老哥你说的不错,乐头儿也在跟我们这样说了,但他还说了,无论我们跟不跟刘谨谋反,那商千刀是必然要抓获归案的。因为我们无论站在哪边,哪边都是商千刀的对头,因此昨天骂了小弟们之后就叫哥几个出来找商千刀了,他说那天晚上的空穴来风,必非无因,只怕商千刀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到了北京城了,弟兄们在外面走支总要留神才是。”
公孙同眼里又泛起了恐慌之极的神情,怔了半天,忽地叫白文虎:“看看外面有人么?”
白文虎一听,只一怔就明白公孙同要跟他说机密的事了,连忙走到门口,看见两个丫环和一个老妈子在院子里挑豆子,就道:“你们把东西拿开些,爷们有事要说呢!”
两个小丫头跟那老妈子应了声,果然拿开了。
白文虎把门关上,这才轻声地道:“老哥你有什么事要说的?”
公孙同又想了一会,这才咬了咬牙,道:“乐凌料得不错,商千刀真是进京了。刚才我还见过他!”
白文虎吓了一跳:“老哥哥你没有看错?”
公孙同轻叹一声:“你们没见过商千刀的真面目,但我在济南城却是被他的两个师弟硬从反天会里把我要出来的,就在济南城他都常常跟司空城来问我的话,岂有不认得他的道理?刚才他并没有看见我,我用帽子把脸挡住了,他根本就没留意我过。”
白文虎连忙道:“在哪?你瞧他去哪个方向了?”
公孙同道:“这事还要稳稳地来,你不能贸然行事,这姓商的那反天会姓向的那人下手更毒十倍不止,你若是轻易惹上了他,只怕也没好下场,老哥的主意是先找出商千刀之后你决不能打草惊蛇,最好你连找都不要去找,透个风声出去叫别人去找,知道么?”
白文虎恍然大悟:“不错,大哥你说得正是,虽然特么的银子比命还要宝贵,但命却只一条,小弟可不能去冒险的,有钱也要有命去花才行。”
公孙同道:“不然你把乐凌找来,我们商量好了再说,总之,老哥是怕锦衣卫的人先动手,那姓商的不是省油的灯,想要硬拿下他,不死上一大号的人那是提也休提,动手起来只怕你也活不了的。更不能打下作主意,那人江湖门槛之精,精得实在没法说,若是想要暗算他,决不能成事的,反而打草惊蛇,他若是出了北京城,只怕这一辈子再也休想见得他着,纵然是见着了他,只怕他已是把你家的人杀得只剩你一个,而且把刀也架在你的脖子上了。”
白文虎悚然一惊:“老哥说得不错,这事小弟看还是想法子叫神机营或是东西内三厂的人先动手,锦衣卫的人只是后面收拾残局就行了,咱可不能为了银子连命都不要了。”
公孙同点点头:“正是这样,你也不要急,吃了中午饭你去请了你们乐头儿到我家去,必须要商量筹划得万无一失了,才能动作,你必须要给我沉住气!”
白文虎也点头道:“还是大哥你想得周全,小弟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