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却硬是在嘈乱纷杂的人声里清晰地进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平和中正,毫无张扬自得之意。
这客厅里好几百人,还是无尘最先发觉了商千刀到了,已经说明了在这里的人中,无尘道人武功是最高,谢春生也看得叹气不止:“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好在我老头子虽是武林朋友抬爱做的盟主却没当自己真了不起,否刚脸就丢得大了。”
袁存义想要说话,房顶上长笑声中,商千刀已是穿顶而下,王家本是大户,房子都比别人的高得许多,自顶离地足四丈,他从上面如木头一般直直落下,双脚稳稳地钉在地上,全身上下连一丝擅动都没有,身旁随落的瓦片溅在地上向他飞去却在离他身子一尺处像是碰到了无形有质的气墙般弹开落下。
无尘怔了怔:“先天真气?”
商千刀笑嘻嘻地道:“不坏!你这杂毛虽然有些老气横秋地,还倚老卖老,真像是个老不要脸的老混蛋,但毕竟有些眼光。”
无尘道人在江湖上身份之高,甚至比少林寺方丈都还高了一辈,连王定谢春生这样的人物都要叫他道长,商千刀居然叫他杂毛,吕梁山的周方中午喝得酒还没醒透,伸手就指着商千刀骂道:“你小子就是商千刀?听说你的刀法不坏,但在老子眼里看来,不过小把戏而已,今天是王老总的好日子,你来捣什么乱?还不快些走开,老子可就要你好看!”
昨天却是有不少人亲眼看到商千刀刀气远隔数丈都能杀人,岂是周方的地堂刀可比?无不替他捏了把汗。
商千刀也不想居然有人敢骂他,呆了呆,反倒笑了,他笑嘻嘻地向周方走过去:“大哥你贵姓大名?恕小弟眼拙,不识得你老哥?”
商千刀没生气,周方反倒生了气了,大骂:“你是什么东西,谁是你兄弟,走路也不带眼,老子是你能称兄道弟的么?”
商千刀反倒笑了向众人道:“各位可看好了呀,这可是王大捕头存心要我商某得罪你们的了?我的武功是很厉害的,姓王的惹我不起就想我跟你们打起来,这样的居心,你们还给他拜个鸟的寿呀!走罢,走罢,真是叫人看的都心冷。这样的人你们还替他卖什么命?你们可要晓得,我的武功是真的很高的,你们难道没见么?”
他反复地强调自己武功很高,倒像是天桥上卖狗皮膏药耍杂艺的江湖艺人,又像是个喋喋不休的媒婆一般,若非是昨天他显露的武功实在是高,刚才那落地的身法也高得出奇,除了喝得酒多了的人,无不是又惊异又好笑。
无尘道人却更是大行家里的大行家,这才明白王定怎的会这样的声势都对付不了商千刀。
直到亲眼见了商千刀行事说话,无尘道人虽自恃年长过商千刀二十多岁,内功更是精深浑厚,但见了商千刀反复无常变幻莫测,当真是心思变化到了无可捉摸,心头也泛了些寒意。
商千刀说的话虽然狗屁不通得实实在在的狗屁不通,却真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周方却喝得酒多了,开口便是骂骂咧咧地:“妈的,废那么多话做什么?有胆子就跟老子动手见个真章,不然就滚开!扰了老爷的酒兴!”
商千刀眉头一扬,眼里现出了杀意,却见一个人纵身跃了出来拦住商千刀:“商大爷,且慢!”
商千刀见那人身法虽也利落,但根本就不是自己一个指头的对手,竟敢出来拦自己,倒真是怔了怔,一看时,却更是哭笑不得,那人竟是左手齐肘而断,衣袖自肘上便空垂而下:“你想要怎的?”
那人躬身一礼:“小人吴逊,冲撞商爷那位是吕梁山的周方周爷,请商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且饶过周爷这一遭。小人替他向商爷磕头了。”江湖上有话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吴逊说着话就当真跪下给商千刀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商千刀问道:“那姓周的是你什么人,你竟这样为他?”
吴逊起身道:“小人承周爷五年前雁荡山一刀之赐,断了这条没用的左手,此恩此德,小人日夜都想了要补报,周爷只不过是无心冲撞商爷,商爷请放过他罢!”
商千刀想不到这吴逊竟肯为了能亲手报仇而向自己磕头,怔了半天,大笑:“好小子,有种!你这样的人物老商我若不依你,那我还依谁?好,这个人我不动他!早听说了雁荡山一役伤得惨重,我却一时没想起是你们。你小子有意思,若是老商我不死,你日后有事的话可以到济南城来找我!”
吴逊想不到商千刀这样就放过了周方,他自雁荡山夺宝一战伤在周方手下,回家更是用功过于平日,眼光也随了增长,今天一见周方也来给王定拜寿,老对头见了面,他的心头就压着块石头,更是无心喝酒,神智极是清楚,连天下第一神捕那样的人物都要集大队官兵武林豪杰才敢对付的人,当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这样的人竟肯日后自己有难便相帮,那还有什么事是做不了的,吴逊实在是想不到自己说话对了商千刀的味,竟得了这样的好处,再是受伤断手之后一直消沉,也不禁喜形于色:“如此,小人就多谢商爷的恩典了。”
商千刀大笑:“你倒不用客气。”转头看了无尘道人:“你这牛鼻子,当年跟我师父打了个不分胜负,不晓得你现在打不打得我师父的徒弟过?”
无尘一怔:“你师父?”
商千刀呆了呆:“你没听王定那王八蛋说起么?我老商的师父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厨子。”
商千刀在济南闹得天反地复,却因时间隔得不过几个月,江湖上根本还没传开他就是人厨子大徒弟的事,无尘更是不跟人打交道,连谢春生一听说王定居然是人厨子的徒弟,也骇然变色!
无尘吃了一惊。
商千刀冷笑:“当年我师父没打赢你,是因为没有练成刀法,现在那刀法我练成了,就不知道你的武功可有长进?我师父死了,你们绝尘观之约不如由我们改作今日打过了再说罢,反正我听说清云那小牛鼻子的仇是王定帮你们报的,想来你是帮定这姓王的了!”
无尘镇定了下来,冷冷地道:“老道我一把年纪,生死早不放在心头,你说怎样就怎样罢——的确跟你师父定下的四年后绝尘观一战一直牵着我不得自由,当年我跟他打平手也是我占了他的便宜,后来我才晓得他是跟叶独行叶大侠先打了一架,不然当年我就死在他手里了,这些年我本就是赚的,现在拿这命还给他本就天经地义。”
商千刀点点头,却又叹息道:“可惜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不然我带了剖月神刀来,你这老杂毛就真是当定死牛鼻子了!”
无尘又怔了怔:“剖月神刀在你手上?”
商千刀也不看旁人惊得张大的嘴,道:“不错,是在我手上,是有人送给我的。只可惜我没带来!”
无尘居然也叹了口气:“确是可惜!”无尘想了一会,缓缓地道:“武林中故老相传,神兵宝器,唯有德者居之。剖月神刀之主无一不是德望高重之人,刀主肯给你——那——”想了半天,无尘又叹了口气:“今日一战,并非贫道我为还王定的人情而战了,只为的是当年人厨子故人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