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源停下了脚,歪了头看着两个人,想了半天才道:“其实你们这里本来我也没打算来的,但是却听了江湖朋友传说贵帮的张帮主今晚到了济南,想了想,阎王好见,小鬼却是难缠,纵是跟你们说上十天半个月,你们只怕也要拿了我的话当臭狗屁,我却又不好意思杀人,那就只有来见你们的帮主了。我有点事要他帮点忙,你进去跟他讲一声罢!”
一个弟子皱皱眉:“阁下是什么人?本帮帮主来济南乃是处理本帮事务,并不管别人的闲事!”
说话那弟子话刚说完,就见人影闪动,那袁小源却是欺进身形一把夺了他手里那根叫化棒子,他却还来不及还手,袁小源已是退后了丈余,脸上现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而那些手持火把的两排弟子竟视若未见,那份镇定功夫便是商千刀也瞧得暗暗地喝采。
丢了化子棍了那人居然也神色不动:“你想要怎的?”
袁小源笑了笑:“你当我是怕你们人多么?”说着话身形再动,另一个人手里化子棍向上一挑,直截他的眉心,这一着极是简单却极高明,当真是千锤百炼后精华的一着,绝无花哨,居然连袁小源那一棍子被他销掉了攻势,还能够强力不减地主动击出。
袁小源呆了呆,伸左手,左手拿了铁剑却不用,却弹出了食指,正中那棍子尖端,那人给他一弹竟弹得准头偏开,这一下交手两人高下立判,那丐帮弟子虽然落败却也是冷定得紧,向后从从容容地退了回去,棍尖指地动都不动,守势极是严密。
这回连了那袁小源也不由叹气赞道:“果然丐帮雄踞江湖几百年,只这份功夫,便不愧了天下第一大帮的气派!”
袁小源话一说完,他的背后却也传来了一声轻叹:“想不到你居然就敢这样小觑了丐帮,倒也真是佩服!”
袁小源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却是个秀才相公模样的人手里拿了折扇,在这年底时光冷气透肤浸骨的寒夜里他竟还把了扇子在手里摇着扇风,仿佛他是在夏夜园中的小径吟哦一般,怎样看这人也是个酸丁,他的脸上冷得发青,手也在微微地发抖,身上穿得也单薄之极,只一件纱衫,脚上更是怪,只套了一双扶桑那边人穿的木屐,也没有袜子。若不是袁小源都不发觉到他到了自己身后的那轻功高得绝顶,只怕早已拨了铁剑向他出手了。
商千刀这样的耳目竟一时给那袁小源吸引了也没留意到这人的到来,不禁也吃了一惊!
袁小源瞪了那秀士道:“你是做什么的?”
那人笑眯眯地作了个揖:“小生便是张生,作是些无非是时文而已。小生正当了一个题目为难呢,信步就到了这里来了。”
袁小源一怔:“什么题目?”
那秀才道:“就只一个极平常的题目:文不在兹乎?想来想去怎么也不觉得是文章盛行了,说什么周天子坐明堂,明明夫子菜色于陈蔡,衣食都无从着落,但是上一科小生走了偏锋破题作:文值其衰,圣人亦自疑也,宗师老爷却叫了人拿了小生的老师去饬了十大板,说他教书误人子弟,差点连了他老人家的秀才都革了,回来就把小生我打了一百尺子。”
袁小源冷笑了声:“你装神弄鬼有什么用?倒底你是要来做什么的?”
那秀才呆了呆:“小生是张生,自然是来找我的莺莺的,不晓得红娘上哪去了,否则倒可以问她一问。你竟没看过《西厢记》么?小生是才子,找的自然是佳人了。没能金榜题名,总要洞房花烛一番才是呀!小生找了好久,总听了人说是给丐帮人的抢了我的莺莺去,我是要找他闪把我的好莺莺交出来!”
袁小源转眼向了两个化子道:“听见没你们,这才是来找麻烦的。我来只是想要你们帮主帮我找一个人,没别的事。”
失了棍子的那化子沉声道:“你要找什么人?”
袁小源一字一字地道:“商千刀。”
那书生也呆了呆:“你找他做什么?”
袁小源道:“当年我还在练剑时就听了杜奇风武功极强,本来是想要找杜奇风的,但是后来江湖朋友到江阴却传说出了个商千刀竟在洛阳金大王那里把杜奇风比下去了,于是我就立定了决心要找商千刀看看他的武功高还是我的武功高。”
那书生一怔,好久才叹了口气:“我劝你还是回你的家去罢!江湖不是那么好闯的,你也不过二十左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或是甚至于没了小命,想来你也没有娶媳妇罢,岂不可惜?就你那剑法虽然不错,但要想跟杜奇风商千刀这类的人斗,却还不是对手的。”
那袁小源也是一呆,扔了手里的棍子:“你叫我回去?你可知道我是立了誓的,若不在江湖上闯出名头,死也不回去!”
那书生面色一变,冷笑:“你以为江湖上字号响亮的人才厉害么?我跟你讲,这世上奇人异士多的是,大多都名不见经传,处处卧虎藏龙,哪是你所想当然的那样?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袁小源怔了怔,才会过意来:“那你是说你就比我强?”
那书生叹了口气:“这话虽然你听了不好受,但总是事实。”
袁小源冷笑着突地右手一翻腕子,铁剑出鞘,黝黑的剑身向那秀才模样的人卷了去,剑只刚出,离得三四丈的几个火把已是给剑气压得灭了,稍远些的也是飘摇不定,这一剑有削隐挑带剌含劈,委实叫人捉摸不定,两尺来长的铁剑轻飘飘地挥出却隐隐带了雷声,商千刀这样的行家看得都喝了声采,这一剑确是难得一见的杰作!
袁小源这一剑刚递到了那秀士面前半尺处,那秀才漫声道:“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圣人慕少艾矣!妈的,明明夫子他老人家也特么的也是个大色鬼嘛,圣人个屁!”头一个字出口,那剑尖已是给他左手拇指食指拿住了,那袁小源运了几次力都扯不出来,那秀才用嘴巴骂完了那姓孔的孔老头孔夫子也就是那个老孔他老人家了那袁小源已是提出了七成的力气,还是没法子。
那书生眼里闪出惊异之色:“想不到你居然还懂得要留余力,也知道些收敛锋芒,倒也难得,不过你还是听我一句话,”他说着话已是松开了剑头,“回去再过三年,江湖上就有你的位子了。以你现在的剑法,还真是有些欠缺。我觉得你最好回去了独处三年忘掉所有的东西和事情——连了自己的武功也一并忘了。”
袁小源听得有如醍醐灌顶,豁然一振:“多谢大哥指教!小弟这就回家。他日若有寸进,定不忘了大哥指点大恩,还请大哥赐教尊姓大名!”
那秀才听得摇头:“些许小事,不足记怀。我虽是给你指了条路,怎样走还要看你自己的,况且这道理虽简单,我却死也做不到,虽然说给你听了,却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罢了。我可不敢居功,请罢!”
袁小源听了也不再多话,向了他深深一揖,转身走入了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