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歌在洞中冷汗淋漓,腹中传来阵阵疼痛更是使她心惊胆战,孩子,可怜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千万要好好的活着。彩儿将婴孩放在地上,轻轻的为她推拿,急得也是满头大汗,洞内光线甚弱,两人也不敢出声,幸好婴孩睡熟不曾哭闹,要不然非将人引来不可,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慢慢消失,白如歌虚弱的抓住彩儿的手以示道谢,彩儿道:“谢我做甚,一年前我的命还是你救的。”
白如歌苦笑,彩儿道:“你且好好睡一会,嫣儿说了,你的失声不过是郁气结心,宽了心就自然恢复了,我出去看看情况。”白如歌怕她出事,连连摇头,彩儿却朝她灿然一笑,道:“你放心罢,我会小心行事,你帮我照看一下念儿。”轻轻的推开木板,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无甚动静,这才弓身出去,白如歌担忧的看着她,无奈说不出话,彩儿回身朝洞里看了一眼,向白如歌和孩子温柔一笑,轻轻的合上木板,脚步声慢慢远去。
白如歌软软的躺在地上,慢慢积攒力气,一阵虚汗过后,缓缓恢复过来,嫣儿和彩儿却都没回来,白如歌的心收紧了,她们出了什么事,如果发生撕杀,这洞里不可能听不到,但是外面寂然无声,她突然想起彩儿临走时那回眸一笑,那么灿然,可是又那么决然,她是在说明什么?她猛的站起身来,一把推开木板,抱起婴孩出了洞。
天已渐暗,灰黄的茅草屋和尚无新叶的秃树残叶显得格外的凄凉,白如歌心中一沉,反复穿梭各个屋子,没有一个人,大堂门外有一瘫血迹,不过从血迹旁边的军刀来看,死的是个士兵,并不是嫣儿或者彩儿,嫣儿说过,她熟悉这里的环境,说不定还有别的机关或出路,可是,为什么天都黑了还不回来,她们俩去哪里了?白如歌心底升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心慌和恐惧。
突然,白如歌发现桌子一角洒落的檀香灰上似乎有字,凑近去一看,果然有字:请原谅彩儿不辞而别,此生必为强子报仇,念儿托付妹妹照料,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大恩。心顿时一痛,跌落到谷底,忍不住“唉呀”一声,彩儿一心为强子报仇,孩子也不要了,托付于我,可是我如今是自身难保,如何能担此大任?偏在此时,婴孩似有感应一般突从梦中惊醒,大哭起来,声音回响在院内,回响在山林,格外的凄清哀伤,这孩子,他也知道他的父亲已死,母亲为了报仇弃他而去了吗?
白如歌想起腹中之子,慈爱之心油然而生,这个柔弱、无邪的小生命象是一道灵符竟慢慢的拂去了心头的伤痛,一切痛苦都在远去,只有这张纯真的面孔在眼前,心中漾起一层温柔的漪涟,她轻轻的拍着婴孩,低呼道:“念儿,念儿,乖念儿,你爹爹与娘亲生死不离,夫妻情深,你不要生他们的气,你要好好的等你的娘亲回来。”念儿竟如听懂了她的话,慢慢的止住了哭声,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白如歌。
白如歌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能说话了,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圈,她轻轻的吻念儿的额,念儿看着她竟笑起来。
天越发黑了,白如歌意识到今晚必将在此度过,燃起案上烛,再次仔细的搜寻,看能否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也是缘分,白如歌突然发现门页之下有一串佛珠,拾起来反复打量,可惜也未看出这串佛珠有何不同之处,倒是念儿伸出小手来抓佛珠,十分喜爱的样子,白如歌心中一动,看来此子与佛门有缘,何不将他送到少林,由少林高僧扶养,总比跟着自己漂泊无依、后事未卜要强得多,于是小心的将佛珠放在念儿的胸前。
想到此处,心也稳了下来,可怜念儿半天未吃东西,饿得又哭起来,好在嫣儿有余下的粗粮与野茶,白如歌便和着煮了一锅,一口一口将念儿喂饱,便不哭了,与白如歌很是亲热,搂着她的脖子玩耍了好一阵,才睡过去。
白如歌抱着他躺在床上,这是当时嫣儿救起自己时睡过的床,就在这张床上,知道腹中的生命,如今他越来越大了,虽然受了不少苦,在雪地里的饥饿,北风中的寒冷,激烈打斗的动荡,相水中的沉溺,可是这个小生命似乎十分的顽强,他依然活着,这让白如歌觉得骄傲,同时也觉得自己愧对于尚未出生的孩儿。
如此思虑,左一阵右一阵,睡一阵醒一阵的天已大亮,念儿早已醒来,也不哭闹,睁着大眼看白如歌,白如歌心中一阵欣喜,将昨晚剩下的野菜汤又加了火热了热,先是喂饱念儿,再自己吃了点,又到大堂转了一圈,确认无甚线索,叹口气,抹平了檀香灰,写道:妹妹保重,巧玉在……“本想写”巧玉在相州等候妹妹”,心中一叹,相州,那还是自己的家吗?如今自己地家可归,却叫妹妹去哪里找我?罢了,我如能活着,再来找你吧,遂将后面三字抹去,只留下“妹妹保重”四字,抱紧念儿出了院门,又回头看一眼,泪流满面,道一声“妹妹,你千万要活着,方叫姐姐少一分罪孽。”掩面下山。
又是无数个日升日落,白如歌抱着念儿爬山涉水,一路上风餐露宿,总算来到了少林。白如歌的肚子也越发大了,圆圆的象个球,行动非常不便,她将念儿负在背上,摇摇晃晃的进了寺。
一个正在扫地的小沙弥见了,放下扫帚跑过来,双掌合十,恭敬的问:“女施主,可是来进香?”白如歌回礼道:“烦请小师父通报一声,就说小女子有要事求见……”白如歌突然想起嫣儿的父亲在临死时说起少林的清一大师,于是道:“求见贵寺清一大师。”
小沙弥奇怪的看了眼白如歌,道:“女施主有所不知,师祖已闭关谢客十年,只怕不能见女施主。”白如歌一怔,十年未见客,如此说来嫣儿也并没有来少林交还佛珠,难不成就是这串佛珠?不如试探一下,从念儿胸前取出佛珠,问小沙弥:“小师父能否看出这串佛珠是否贵寺之物?”
小沙弥接过一看,点头道:“不错,确是本寺之物。”白如歌顺话下问:“莫非各寺的佛珠在形状上也有区别?”小沙弥道:“不错,确有区别,不过不易看出而已。”如此白如歌便确认这串佛珠就是嫣儿父亲的那串了,那么嫣儿到底愿不愿意将佛珠归还少林呢,自己只怕不便冒然做主,突然想起当日嫣儿小心的接过父亲的佛珠,便妥藏于胸前,可见十分珍视,这次离去却不随身携带反而弃在寺内,只怕是心知自己凶多吉少,故意将佛珠留下,请自己代办了这事。
心里有了主意,向小沙弥道:“小师父只管将这串佛珠带去给清一大师,就说故人求见,清一大师自然见我。”小沙弥似乎不相信,犹豫道:“既然如此,小僧先去通报,女施请在茶室少待片刻。”说罢,将白如歌领到偏厅茶室,恭恭敬敬奉上茶,这才去通报。
白如歌将念儿从背上取下抱在怀里,念儿仍是熟睡,不多时,小沙弥进来道:“女施主,师祖有请。”白如歌大喜,忙站起来随小沙弥来到禅房,小沙弥躬身退下,白如歌还礼送出,方见蒲团之上坐着一位须发如银的老禅师,老禅师袈裟披身,脸上红润,白眉垂肩,双目合闭,神态安祥,仙气护体,白如歌一看之下但觉自己罪孽深重,俗务纷扰,立刻自卑起来,只恐自己沾染鲜血的身子莫弄脏了这一方净土,不由得垂了头往后退去。
清一禅师启目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女施主虽愁云满面,孽债缠身,不过气息清朗,慧心通灵,无须心怯后退。”果然是得道高僧,不用眼看就能读出我心中所虑,双膝跪下,道:“小女子斗胆冒充老禅师故友,实为有一事相求,万望老禅师许可。”
清一禅师微笑道:“女施主差矣,女施主并未冒名,此佛珠即是故友。”白如歌一怔,清一禅师道:“光阴冉冉,十六载矣。女施主请坐,待贫僧与你讲个故事。”白如歌谢过,也找了个蒲团坐下,清一祥师娓娓道来:“二十年前,老衲四方云游,偶遇一位少年,讲经解惑,颇具慧根,老衲很是喜欢,将他带回少林,为他剃度受戒,法名智能,有意相传衣钵,不料四年后的一天,一位女施主进寺还香,两人竟破戒生情,智能不顾寺门清规与那女施主家里的阻挠,竟私自下山与那女施主私奔了,一晃十六年矣。”
白如歌也已然明白清一禅师故事中的智能就是嫣儿的父亲,原来大叔是少林弟子,他在清一禅师眼中是位极具慧根的可授之子,却为了心爱之人甘愿弃道重步红尘,可见他爱嫣儿母亲至深,回想起两人不经意相顾的眼神,爱意在一点一滴间感染,在自己这个俗人看来,大叔走的路是对的,潜心向佛或者可以修成半仙,可是与心爱之人相守相依却是无可替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