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易水寒赶到荆州时,白如歌与楚英二人早已离开荆州去资水了,易水寒哪里知道,直奔刘继初府上而去,他心里有数,白如歌被掳来荆州,只有刘继初可为,想到刘继初,又想起胡仪惨死,越发悲愤仇恨,提一口真气,飞掠而起,落在府外。易水寒暗暗说一声“我今日与老贼决一死战。”正要上前踢门而入,忽闻里面有打斗之声,虽未见人,但听掌风如雷,已知是高手对阵,心想:我正好看看那老贼的功夫倒底如何。双足点地,身形直上,晃悠悠已进了院子,只见院中已糟蹋得不成模样,花草树木,无一活物,或折或断,或踏入泥中,或连根拔起,打斗声在内院响动惊人,易水寒疾步穿过走廊,站在门后一瞧,内院闹轰轰的,檐下排列着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大刀明晃晃,待势欲发,园中也不知几百名士兵手执剑戟围成个圈,哟喝着奔跑,圈内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忽上忽下,忽翻腾起跃,忽贴地挪移,掌风起处,排山倒海,身形过处,劲风扫过,旁人难以靠近,速度之快,令人乍舌,内力之浑厚,古今难逢。
易水寒定惊一看,惊道:“三叔,来的好快。”恨道,“正好,我来助三叔,一起杀了这老贼为胡兄弟报仇。”抬腿欲上,忽想到:高手对阵,双方真气都已将阵内布得密不透风,我若冒然插入,不但不能助三叔一臂之力,反而伤了自己,伤了三叔。看目前形式,两人不相上下,难分高低,我不如在此守候,仔细观战,要是三叔不支,我再上去替换,再者,也以防有小人暗算,想到此处,也不上前,只悄悄的靠着门看。
千杯不倒翁与刘继初也不知斗了几百招,从前院到后院,直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竟是谁也打不过谁,但是谁也不肯罢手,僵持至今,易水寒惊想:这刘继初的功力已到这等地步,我要是上去,不知能过多少招,要不是三叔,我要报仇,只怕困难重重。
正想着,突然掌风如怪叫声起,打斗的两人同时后退,各退丈余立稳,刘继初哈哈笑道:“老叫花,你输了,你中了我的海涛排天,经脉俱损。”千杯不倒翁也嘿嘿笑道:“老东西,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信,你提一口气试试?”刘继初摇头道:“你想骗我换气,我不是三岁小儿,怎会让你的当?”千杯不倒捋捋胡须,道:“今日之战,到此结束,我侄儿之仇,一定要报。走了。”
易水寒跳到千杯不倒翁身边,喊道:“三叔。”刘继初脸色一变,千杯不倒翁摆手道:“水寒,我们走。”易水寒瞪着刘继初,恨恨道:“三叔,今日既然来了,我便杀了这狗贼再走。”刘继初哼道:“老叫花原来找了帮手来,我岂怕你?”一挥手,数十名黑衣人一涌而上,易水寒冷喝一声,正要冲上,千杯不倒翁哈哈笑道:“这笔账我记着,水寒,我们走。”一把拉过易水寒的手,腾身飘出院去。
易水寒感到三叔的手冰泠之至,暗道不好,三叔确已遭了那狗贼的毒手,停住脚步道:“三叔,莫运气了,快停下,我为您排毒。”千杯不倒翁不语不发,拉着他一路飞奔,直到郊外,虽是冬季,这里树深草高,两人在一处背风之处停下来,易水寒一眼看见千杯不倒翁嘴角已渗出丝丝鲜血,惊道:“哎呀,三叔,您已流血,你快坐好,我为您助力。”
千杯不倒翁摆摆手,道:“你从旁看着就好。”言罢,盘膝坐好,自己运气疗伤,易水寒又愧疚又紧张,又插不上手,只好来回走动,心急如焚,千杯不倒翁笑道:“你这孩子,来来回回的,走得我都烦了。”易水寒惊喜的回头,见三叔全身上下笼着一层白雾,须发之上,点点水珠,喜问:“三叔觉得如何?”千杯不倒翁道:“无妨无妨,休息片刻即可。”
易水寒跪下道:“都是侄儿的错,连累三叔受伤。”千杯不倒翁摇头道:“你与胡仪亲兄弟一般,我也当他亲生孩儿,他遭此毒手,我怎么不为他报仇,我这老叫花啊,到了地下,也难见老友啊。”易水寒自责道:“当时,若是侄儿多劝阻他,便不至于丧命。”千杯不倒翁道:“你也莫自责了,他那性子,我也晓得,主意已定,旁人再难劝回,总是生死有命。”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易水寒也忙起身扶住,千杯不倒翁笑道:“老叫花骨头硬着呢,哪里用得着扶?”甩开他的手,往前走去,刚走两步,一个踉跄,几乎栽倒,易水寒抢上去扶住,心如刀绞,千杯不倒翁看出他的心思,拍拍他的手抚慰道:“年轻人,哪里有这么哀愁啊?我不过是老了。”易水寒默默不语,扶着三叔。
千杯不倒翁骂道:“没出息,跟着我干什么?还不快寻你媳妇去。”易水寒流泪道:“侄儿要陪着三叔,侄儿陪三叔回相州。”千杯不倒翁瞪眼骂道:“胡说,我要回相州还用得着你陪?你快走快走,莫在这眼前烦我。要是你寻不着你媳妇,你也别回来见我这三叔了。”又甩手要走,易水寒坚决道:“三叔,我自幼是您亲手养大,从来也没好好孝顺过您老人家,今日又连累您受伤,我若是弃您不顾,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千杯不倒翁叹道:“你这孩子,三叔的话也不听了?”易水寒道:“侄儿先陪三叔回相州,等三叔身体康健也寻她也不迟。”千杯不倒翁道:“三叔我身体好得很,无需你天天陪着,你媳妇在外一天,便多一天危险,你快去。”易水寒道:“三叔,大丈夫何患无妻?先陪三叔要紧。”千杯不倒翁气得一葫芦打过去,易水寒也不躲,直挺挺的迎着,千杯不倒翁又舍不得,半途收手,骂道:“好糊涂的东西,好好的一个闺女你将人家气走,也不顾了?三叔的话你听好了,你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媳妇,大丈夫何患无妻,什么狗屁话?”
易水寒低头听训,知道三叔生气,也不敢回话,千杯不倒翁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易水寒咬牙不听,千杯不倒翁气得胡子一抖,猛的甩开他,提气离去,易水寒大喊一声“三叔”,亦步亦趋跟了上去,千杯不倒又是一顿骂,便在这时,远远的来了一人,提剑在手,垂头丧气,易水寒心里一惊,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千杯不倒翁大声喝道:“一枫,哪里去?”许一枫一惊抬头,见了千杯不倒翁,忙整理表情,快步奔来,拜道:“三叔好。”又转身向易水寒拱手道:“大哥。”
易水寒想起在太湖帮一幕,万般滋味在心头,垂首回道:“一枫怎么来了这里?”许一枫面色尴尬,不说话。千杯不倒翁问道:“一枫,此来荆州,可有要事在身?”许一枫苦笑道:“无甚要事,一枫不过是爱到处走走,不想走到这里。”千杯不倒翁道:“如无要事,三叔可否借你些时日?”许一枫忙道:“三叔见外了,三叔有何教训,晚辈无不听从。”千杯不倒翁呵呵笑道:“我就是喜欢一枫,不瞒一枫,三叔身体欠适,一枫可否陪同三叔回相州一趟?”
二人听了俱惊,易水寒道:“三叔,为何不让侄儿陪同?”千杯不倒翁瞪眼道:“你在我眼前晃悠,没的招我老叫花烦人,还是一枫会体贴我,我便让一枫陪着,一路上,一枫准能烧只好山鸡解我馋。”许一枫躬身道:“能得三叔喜爱,是晚辈福气,晚辈定然好好侍候三叔。”千杯拉着许一枫的手,呵呵直笑,道:“还是这个侄儿体贴我啊。”转眼向易水寒骂道:“还呆在这里做甚?故意气我?”易水寒忙垂头后退,向许一枫道:“一枫,既然老人家喜欢,便拜托你了。”许一枫道:“大哥何来这话?三叔也是我的三叔,大哥放心,小弟定然侍候三叔周到。”
易水寒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向千杯不倒翁拜道:“三叔保重,侄儿尽快回相州陪您。”正要走,许一枫一把拉住,问:“三叔因何身体不适?可是有谁伤着三叔?”易水寒看了眼千杯不倒翁,叹口气,正要实说,千杯不倒翁笑道:“让你们笑话了,三叔我不过是一时贪杯喝多了,伤了内脏。”易水寒知道三叔故意不说是怕许一枫年轻气盛,轻举妄动,也默默不语,许一枫也听出这话并非实情,但是三叔不说必有不说之理,也不追问,道:“大哥放心便是,一路上我准照顾好三叔,劝三叔少喝点,养好身体。”易水寒点点头,转身离去。
易水寒辞去千杯不倒翁与许一枫,转身又来到刘继初府内,院内人来人往,正忙着收拾残局,易水寒也懒得看这些,一心想着如歌被关在哪里,东晃西闪到处寻找,总是未发现,心想,刘继初与三叔打斗半天,三叔虽然受伤,他也一定受伤,行动不便,不如找到他再做打算,故偏偏往那些装得华贵的房间探去,寻了一阵,发现一间房前站了数名黑衣人,小心守护着,心想刘继初定在这里,正要上前,走廊对面来了个丫环,端了些食物走到门前,也不说话,只将食物伸手推过,其中一个黑衣人双手接过,丫环转身离去,其余黑衣人将门打开,那黑衣人小心进门去,很快又空手出来了,复锁门站好。
易水寒心想:这屋里定是刘继初在养伤,故不使下人打搅,或许,如歌便是关在其中,怕她逃脱,故使这么多人防守,不管是谁,都合我意。只是我这么过去,少不得与人打起来,这里面武士甚多,他们若是使用车轮战,我只怕精疲力竭,救不出如歌了,心念一动,转身退出院外,摇身上了屋顶,直奔那房间而去,房间一面是楼道,黑衣人守备甚紧,另一面是直墙,窗户紧闭,易水寒冷笑一声,这岂能难得倒我?身子如一片秋叶,飘悠悠贴在墙上,小心拉窗,窗户好象被钉死,丝毫不动,易水寒想了想,以手指轻轻的叩窗,并吹出狂风之声,果然有人走近,小心推开窗,易水寒骤然出手,五指如电,一把扣住对方咽喉,那人哼也没哼一声,软了下去。
易水寒一看,不过是个小丫头,难怪这么不经掐。里面传来低低的喝问:“谁?”易水寒一听是个男音,心想,定是刘继初所在,关如歌的屋里怎会有男子,听声音中气不足,看来狗贼伤得不轻,如此正好,也不说话,迅速滑入屋内,无声无息往声音而去,拐过屏障,定睛一看,桌边只坐着一位少年,长眉凤目,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好人才,只是削瘦颓废些,见了易水寒,眼中闪过一道惊慌,身子却丝蚊不动,只道:“你是谁?”
易水寒已知他是被人制了穴道不能动弹,低眼看见地上放着食物,分明是刚刚送来的那些,奇道:“单是送来食物,人又不能动手,与不送何异?”少年道:“穴道一会可自动解开,你倒底是谁?”易水寒越发奇怪,这人分明是被人囚禁,既然穴道可以解开,为何不逃走,看他也是个习武之人,纵然从前门破门而出,也可开窗跳下,为何留在这里?
少年看出他的心思,苦笑道:“我现在功力全无,虽是可以开窗,但是跳下去必有响动,引起惊动。”易水寒恍然大悟,心想,这人必是刘继初的仇人,我不如将他救出?于是道:“在下易水寒,请问阁下是?”这人却是刘承恩,刘承恩被父亲锁在屋里,终日捧着楚玉的珠钗琢磨着如何逃走,好几次杀出门去,又被捉回,刘继初大怒,不惜将他打成重伤,天天送茶送饭,等候公主下嫁。
刘承恩听说眼前之人就是易水寒,早在追捕白如歌之时,已探得易水寒才貌双全,是个人物,楚姑娘仿佛也对他动心,自己若是得靠他逃走,不免矮他一头,楚姑娘面前抬不起头来,故摇头笑道:“原来是易公子,易公子好意,是想助我逃走,我却不接受。”易水寒奇问:“这是为何?”刘承恩笑道:“原因嘛,日后你自然知晓,现在却不多说。我也知你来意,你是来寻尊夫人的吧,听我一言,她已平安离去了。”
易水寒忙问:“你如何知道?”刘承恩心想:我若说出是我放的,未免显得我故意邀功,他日要是楚姑娘知道,更看不起我了,于是道:“你莫问这个,我说的句句是实,你若信我,快快离去,此地多留无益。”易水寒摇头道:“阁下连名字也不愿透露,叫我如何相信。”刘承恩垂头不语。
易水寒冷笑道:“你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多问,只是不将这院里翻过来寻遍,绝不相信,告辞。”刘承恩阻道:“慢,告诉你无妨,在下刘承恩,正是……”易水寒挥手止住,惊问:“既是父子,如何被囚?”刘承恩苦笑摇头,道:“我便知道,我说出来,你更不相信我了。”易水寒想了想,坚定道:“原不该信,偏偏我信你一次,你与刘继初既是父子,你们的家事我也不管。”
刘承恩淡淡一笑,道:“多谢信任,你去吧。”易水寒又问:“既然信你,不妨多问一句,你可知拙荆去了哪里?”刘承恩想到白如歌与楚玉一齐不见,音讯全无,叹道:“我也不知道,很是抱歉。”易水寒拱手道:“多谢告知,易某告辞。”转身已滑出窗外。刘承恩喃喃道:“若是得知楚姑娘下落,我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