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开始颤抖的他们，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与生命都在快速地流逝……

虽然体内的圣力，让他们没有当场死亡。

但，很快，他们就会失去自己的生命。

虽然他们什么话说不出口，但那一双双不甘，痛苦的眼神，还是清楚表示出了他们即将死亡的遗憾。

快，实在太快了。

快得让他们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将要死去……

连想要进行临终祷告，思绪渐渐混沌的他们都做不到。

这时……

虽然毫无命令，也没有任何指挥，但上百个负责治疗的高阶牧师，还是几乎在同时张开了口。

他们很清楚，不管做什么都来不及……

但，该尝试的事情还是要做。

不过，他们刚伸出手，嘶哑地吼出了光辉诗篇的第一句。

而他们身后，一个披着白袍的大队长，也刚奋力举起了手中的权杖。

半秒就过去了……

时间很明显的不够，但他们还是继续努力。

高阶牧师们大声念出了光辉诗篇的第二句。

而白袍大队长，则瞪大双眼，朗声“喝！”了一声，重重顿下权杖。

第一秒过去了……

“嘶……”

在轻微的摩擦声中，远方一栋又一栋的石屋，开始缓缓沿着同一条切线滑落……

默默证明着波文的锋锐，与无情。

在石面的破裂声中，五道强烈的光柱散乱地从天空射下，笼罩了七个幸运的队员。

至于其他想转头看看，却动不了……

伸出手，想摸向胸口，却只能停在腹部……

看着几道光柱中幸运的队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队员们，胸腹间都缓缓露出了一条血线。

第二秒也过去了……

脸上全无血色的白袍大队长，再次咬牙举起了权杖。

高阶牧师们仍在嘶哑扭曲地吟唱着光辉诗篇……

懊悔，与对于自己感到无力的泪水，开始在他们的眼眶积蓄。

血线，缓缓扩大……

而站在最前面，却没什么人注意的里斯特，伸出了手。

然后，第四秒过去……

第五秒过去……

其实一直到第十秒过去，都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

因为在几秒前，一大团光辉灿烂，神圣安详，且就算包围那二十人还绰绰有余的庞大光流，彷彿海啸般，直接卷过了那二十个队员。

那个瞬间……

他们只看到一道几乎占据他们所有视野，还凶猛无比的亮银色海啸，狠狠地卷过了自己。

首先，他们只感到眼前一片亮银，身周温暖，似乎还不错……但紧接着，却是倍数远超乎他们预期，几乎半实质的光流，第一时间就把他们身上那几道，勉强还算沾合在一起的伤口撞了开来。

这个刺激对于刚松半口气的他们，实在是有些太大。

同时间双肘以下裂开，，加上胸腹间遭到腰斩的他们，这刹那间所感受到的剧痛，根本无法形容。

如果要用最简单方法来说，那就是，嗯……那一刻，他们从来没这么确定过，自己应该是死定了。

虽说一股股从未感受过，且清晰无比的死亡预感，如浪涛般，不断拍打着他们经历长久精神锻炼的心灵。

但不知道是身处环境，还是刺激太大的关系，他们在银光中，所说出的话语都有些奇怪……

“这就是死亡吗……”

“似乎要回归圣光了……”

“好像结束了……”

“好亮啊……”

“愿圣光能继续护佑着我们……”

突然被包围在银光中，下身失去知觉，上身又痛到足以让普通人死亡，陷入某种错觉中的他们，心态相当祥和地面对着，他们认为自己即将迎来的结局。

但，其实他们还来不及好好感受一下，这的确相当难得的临死体验，他们身上那些，彻底被银光浸染的伤口，就快速愈合了起来。

基本上还没完全离开他们的下半身，与双臂，一下又回复了知觉。

剧痛也很快就化为了酸麻。

麻痒没有多久后，渐渐就转为了温暖……

在温暖安详的银光中，他们迷迷糊糊地看着身边的队友，有些搞不清楚……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归圣光了？

而直到这波彷彿洪水般卷过的银光消退之后……

二十个光明之手队员，才发现他们不但一员不少，还各个完整地站在原地。

愣了几秒后，他们才惊喜地摸着自己的脸，和除了衣服完外，基本上完好无伤，只留下一条白痕的胸腹。

“神迹啊！”

“圣光与我们同在！”

“我们都还活着！”

在兴奋的呼喊声中，原本准备拚个重伤再救几人的白袍大队长，和张着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吟唱下去的一堆高阶牧师，与其他的许多人，都一起愣愣地看向身旁的银光源头。

那个伸着手，看向他们，笑容有些靦腆的见习牧师。

除了几个大队长，瑞德他们，和之前跟着里斯特跑了一个月的队员们，露出了惊叹，但不会太意外的表情外……

几乎所有队员们，在来到这座古城，陷入困惑迷惘，再看到天空中那将临时大主教一刀重伤的怪异前任大主教，心中原本有些萎缩，疲软的信心，都一下子胀大了起来。

原来我们队伍里面还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那么，那几个见习牧师追随者，是不是也会有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力量呢？

他们刚想到这边时，有几个人的眼角余光就已经看到了，其中一个穿着血红色管家服的英俊中年男子，正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断臂接回，双眼有神，似乎还在低吼怒骂着的狂兽大队长扶了起来。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个奇迹般的画面所依靠的，纯粹只是奈斯特本身超越魔兽的变态回复力。

瑞德所能帮上的忙，也不过是飞快地将断臂表面缝合而已。

至于奈斯特为什么会突然睁大眼睛低吼？

只是因为他才刚醒来，拿着针线的瑞德，招呼没打一声，就在他手臂缝了几千针的关系。

一切其实跟刚开始，并没有很大的不同。

但在误会与圣光的包装下……

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脚下是什么，真正要面对的是什么，绝大多数的队员们，看向天空的心态已经变得不大一样了。

不但充满自信，甚至可以说是鄙视。

空中的那个人影，也许拥有着现场最强大的力量，但他表现出的空虚与可悲，也是同样清晰可见。

所有人都表情复杂地看着那位，前任大主教。

一开始，有人目露鄙夷，有人愤怒难平，有人一脸漠然。

但在改变心态，看了一阵他可笑，或说可悲的表演后，现在，他们只希望眼前这异常的画面可以尽早结束。

“我愿将血、灵，与我的存在奉献。仅求父神的垂怜！”天空中，时不时从胸口喷出一道波纹，神态疯狂的麦尔克，仍渴望地瞪着天空，彷彿期待会有一道雷电突然降下，将他的身躯，与生命带走……

但天空，与他祈祷的神祉并没有理睬他。

没有等到任何来自天上恩赐的他，只等到了一句来自地上的问话……

“一切都献出后，你还会剩下什么？”

抛出光流时，顺便治疗了自己右手伤口的里斯特，一边朝着奈斯特扔去几团银光，一边走上前，很平淡地问着。

“我……还会剩下什么？”精神原本就有些不完整，现在更已经开始涣散的麦尔克大主教，听到这个问题后，停下手上的动作，喃喃地念了一遍……

又一遍……

荣耀……

为神死战，荣耀留世。

没有错，每一个战神的子民，都会这样回答。

但自小开始，大半辈子几乎都是为了要当上光明主教而被严格训练，对于光明教义研究的透彻程度，绝对远超过战神教典的麦尔克。

其实早在他经过重重关卡，与测验，成功自教廷使者那边，接过光辉，洁白的主教袍，与辉木权杖的很久以前……

他……

就已经不算是一个纯粹的战神信徒。

同样，他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光明信徒。

掌握着代表生命与生长的光明神术，同时也握有破坏与狂暴神术的他，为了继续保有两种力量，一直不断在自己的精神中，努力寻找着平衡点。

这一切，他都只能靠着自己研究，不但没有任何人能够教导他，也没有任何一本典藏能引领他。

于是，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在黑暗中独自摸索，还越走越远的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已经彻底偏离了两种教义的核心。

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将任何一边信任他的信徒，甚至自己都推上死路。

那个时候，一部分的他，会感到愧疚，甚至痛苦……

但另一部分的他，却会感到荣耀。

而在不久前，为了奉献他奉献不出去的血与灵，他可以轻易地献上应该留存于世的荣耀，和尊严。

那时，他居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

想到这边，他突然明白了……

他应该作为战刃化身，奉献自我存在的那一刻，为什么感觉自己刚失去一部分灵魂，却又逆流回来更多狂暴力量的原因……

因为他所能奉献的自己并不完整。

一边想，他一边感到之前还勉强维持着，一切属于自己的存在都开始渐渐流逝……

他原本就失去平衡的精神，更似乎有崩溃的迹象。

为何，他现在会停留在这里？

不记得了……

为何，他现在既不是刀，也不是人？

想不起来了……

为何，他会这样不算生，也不算死？

不重要了……

为何，他会感到自己的心灵既不光明，也不荣耀……

好像……

是因为……

有一部分的自己……

并不属于自己。

那么……

“有一部份的你，是属于光明之主的。”一声熟悉的话声，突然代替他说出了答案。

曾经听过的声音……

是谁？

好像，是很讨厌的印象……

稍稍清醒了一丝，但还是相当恍惚的他，先看向自己的双手上，那一波波浮动于皮肤之上，飘动，削砍着的刀锋波纹，再看向那个说出答案，有些熟悉……

同时让他感到莫名的厌恶，和一丝丝隐隐期望的见习牧师。

在矛盾，但厌恶感远远胜出的情绪中，他低头，看着眼前那双吞吐着金丝的双眼，不知怎么的，他突然降低身体，语气平淡地张口问出了一句话：“所以，又怎么样？”

里斯特回望着头顶前方，那混乱、纷杂，穿插着紫光与银光，如风暴般的双眼，悄悄计算着距离，又举脚踏出两步，才吸口气，笑了笑说道：“不怎么样。跟原本一样，我要把你送回教廷。”

教廷……

那是哪里呢？

但，好像……不大想靠近阿……

“你……办得到吗？”思绪还处于一片混乱中的麦尔克前大主教，一边低头缓声问着，一边张开波纹残绕的双刀，做出了一个类似祈福的姿势……

他觉得这样思考，稍微舒服了一些。

“当然。”

吐出这两个字后，里斯特再次踏出了一步。

这时，停下脚步的里斯特，与麦尔克大主教之间，虽然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但，对他们两人来说，这已经算是一个相当接近的距离了。

而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但这时候，低头凝视的麦尔克，隐约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几乎是本能反应的，他一仰身体，就想要退后。

但……

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他的内心，却又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很想要奋力抓住这个男子，用手上，体内的狂暴力量，亲手把眼前这，年轻又狂妄的见习牧师削成两半。

而依靠他不久前，但……却已经有些的模糊回忆，他隐约记得，一两道普通的斩击，只会把这个见习牧师弹开。

因此，还需要更接近一点……

他需要，用他缠绕着波纹的双手，抓住眼前这个见习牧师，再一刀一刀，一段一段，确确实实地砍裂，撕碎，削开他。

不过，他又感到自己似乎不应该继续前进……

但，那样……就抓不到了。

在一种想前进，又想退后的矛盾冲动中，他原本持续在风中微微震动的身体，突然完全停在了暴风之中。

这个小小的变化，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

但，基本上就站在他面前的里斯特，眼睛一转就捕捉到了这个改变。

双眼微微眯起的他，手指抖了一抖，隐蔽地朝着后方，比出了几个不大明显的手势。

而双眼中风暴渐增的麦尔克，看着近在眼前，却又还差少许距离的冲动根源，他大张的双手，筋孪般地抽动着，抖出了一片零碎、锋锐的波纹。

不由自主舔着上颚的他，有些饥渴地想着……再前进两步就好。

而这时候，面对着他，停下手指动作的里斯特，似乎也猜到了他的心声……

里斯特微笑着，伸出脚，相当缓慢地踏出了一步。

看着如此配合的目标，麦尔克那双逐渐陷入茫然，毫无感情起伏的眼瞳，也涌动起了兴奋的电丝……

他弯下腰，微微曲起双臂，交叉着弯刀，然后，他脑中飘过了刚刚的对话……

头顶的雷电开始积蓄，身周狂风也越来越剧烈的麦尔克，张开嘴，一边吹着刀片般细碎的波纹，一边缓声说道：“办得到，就来试试看吧。”

里斯特回望着麦尔克，缓声说道：“我会办到的。不过，在那之前……”说到这边，他闭上嘴巴，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抬头看向距离已经不远，双手，双眼，和微张的口中，都涌出闪电般光丝，与奇异波纹的前任大主教……

满意地看个几眼后，里斯特突然前倾身子，双膝再一曲就毫无预兆地弹身而起，面对着露出狞笑的前大主教，愉快地说道：“要借你的身体用一下。”说完，一双银亮的手掌迎着电光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