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川己从水池中跃出，站在床前而且已用防水的火折子燃起了灯。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但看起来已远不及平时那么温文尔雅，容光焕发了。

无论谁一身水淋淋的时候，样子都不会太好看的。

王成龙却很喜欢看到他这样子，所以眼睛始终盯在他身上。

独孤川的眼睛却在四面移动着。

一个人样子很狼狈的时候，非但不愿意被人看见，也不想去看别人。”

王成龙忽然笑了笑，道：“你在找谁？”

独孤川只好回头看着他，也笑了笑，道“你瞧我是来找谁的？”

王成龙独孤川道“为什么不会，这里除了你之外，还会有什么人？”

王成龙道“你知道徐伯不在这里？”

独孤川笑笑。

王成龙笑笑道：“你当然已知道他不在这里，才敢下来，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

独孤川没有回答。

他一向拒绝回答对他不利的话。

所以他又朝四面看了看，走以床前，在床上按了按，又走过去，撕上条盐肉尝了尝，皱着眉头喃喃道“床太硬，肉也太咸，我若是他，定会将这地方弄得舒服些”王成龙笑笑道“他用不着将这地方弄得太舒服些。”

独孤川道：“为什么？”

王成龙道“因为他绝对不会在这地方耽得太久的”独孤川霍然转身，盯着他的脸，过了半晌，忽又笑道“你好像很佩服他？”

王成龙道：“我的确很佩服他，可是，最佩服他的人不是我。”

独孤川道：“哦？”

王成龙谈谈道“最佩服他的人是你，所以你才怕他，就因为怕他，所以才想干掉他。”

独孤川虽然还在笑，笑得却很勉强。

王成龙道“你难道不承认？”

独孤川忽然四了口气，道“我承认，能骗过我的人并不多……王成龙道，“一心想骗朋友的人，自己迟早也有被骗的时候，这句话你最好永远记住。”

独孤川道：“这句话是谁说的”王成龙道，“我。”

独孤川冷笑道“但你自己岂非也同样披他骗了？”

王成龙道“不错，我也被他骗了，也上了他的当，但这样的当我情愿再上几次。”

独孤川目光闪动，道：“你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已上了当的”王成龙道：“一走进来我就知道了。”

独孤川道：“你也已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

王成龙点点头。

独孤川叹息了一声，道：“你可不可以重头说给我听听？”

王成龙道“可以。”

他胜上的表情仿佛很奇特，忽又笑了笑，接着道：就算你不想听，我也非说给你听不可。”

独孤川道“我在听着。

，其实没有人能比他对徐伯这计划了解得更清楚，但他的确还是在仔细地听着。

因为在他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受过如此惨痛的教训，所以这件事的每一中细节他都希望能知道得更详细更清楚。

他希望永远也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王成龙道：这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是谁，你知道么？”

独孤川道“我知道，是凤凤。”

王成龙道“不错，假如这也是出戏，戏里的主角就是风风，不是你。”

独孤川淡淡道“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每一出戏里都是当主角。”

王成龙道“只可惜她这次扮的却是个很悲惨的角色，不但悲惨，而且可笑。”

“悲惨”和“可笑”并不冲突，因为这两种结果本是同一原因造成的──愚蠢。

愚蠢可以使一个人的境遇悲惨，也可以使他变得非常可笑。

王成龙道：“凤凤也许并不能算很愚蠢，只不过她太相信自已，也太低估了徐伯。”

独孤川叹了口气，道：“愚蠢的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的”王成龙道她以为她骗过了徐伯以为徐伯已被她迷住，却不知徐伯早已看破了她的用心，所以才故意放走了。”

独孤川叹通：“我本就在奇怪，徐伯怎么会信任一个她那样的女人？”

王成龙道“徐伯故意让她相信已将最后一注押在申盟，再故意让她将秘密泄露给你，那时非但她完全深信不疑，连我都相信独孤川冷冷道“但徐伯为什么要骗你，难道他也不信任你？”

王成龙道“不过，他这样做是要使得这件事看来更真实，因为我若已知道他的计划，态度一定变得会有些不同，你当然立刻会看出来的。”

独孤川道：“要骗过你好像也不容易。”

王成龙说“我刚才若未发现从这通风铁管中，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到现在也许还不明白这件事。”

独孤川道；“哦？”

王成龙道：“我还未找到这里的时候，徐伯已将凤凤放出来了，那时她当然觉得很得意，一个人得意时总忍不住会笑的！”

独孤川道：你听到她在笑？”

王成龙道：“我若末听到她的笑声，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徐伯藏在这里。”

独孤川叹道：“这又给了我个教训，一个人最好永远都莫要太得意。”

王成龙道：“那时徐伯就算真的被她骗过了，他已经从这铁管中听到她得意的笑声，第二次又怎会再放她走呢？”

独孤川道：“所以你才能确定，徐伯一定是故意放她走的？”

王成龙道“不错。”

独孤川道：“你不了解徐伯的用意。

所以又将她押回来了。”

王成龙道、但徐伯还看到当时我将她押了回来，心里一定在怪我多管闲事，可是，他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独孤川淡淡道“也许那时他就已经想到怎么样来利用你，只要可以被他利用的人，他一向都非常欢迎的。”

王成龙笑道：“很对。”

独孤川冷笑道：“奇怪的是有些人被他利用了之后，居然还好像很得意……王成龙道：“我本来就得意。”

独孤川道“你得意什么？”

王成龙道：“因为我现在总算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你却还蒙在鼓里。”

独孤川道；“哦？”

王成龙道“你知不知他这计划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独孤川沉吟着道他要我相信他还躲在这里，要我动用全力到这里来对付他，他才能乘机赶到申盟去会合等在那边的人，因为他只有将最后一份力量保存下来，将来才有反击的机会。”

王成龙道“你认为真有那么多人在申盟外等着？”

独孤川道绝对不会没有。”

他说得很肯定。

因为他知道徐伯每次决战之前，都计划得十分仔细周密，不到万无一失时，绝对不会出手。

申盟那边若没有人等着从后山接应，徐伯就绝对不会亲自率领十二队人自正面攻击。

王成龙道你认为那些人不管有没有接到徐伯的讯号，都会在初七的正午发动攻击？”

独孤川道：“那只因为徐伯早巳和他们说好了在初七的正午动这次他说的口气已没有那么肯定了。

王成龙道：你认为徐伯真的早就和他们说定了，难道他就完全没有镇重考虑到临时会发生意外？他是不是个如此粗心大意的人？”

独孤川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王成龙淡淡道：你总该知道，这战对他的关系多么重大，他怎么会下如此草率的决定？”

、独孤川的脸色已有些发青，过了很久，才缓缓道，“那么你认为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王成龙道：“他的意思，就是要你到这里来找我！”

独孤川道：“我还是不懂。”

王成龙道“他算准了我会在半途被你拦截，我一个人孤单难鸣，自然难免会落在你们手里。”

独孤川：“还有呢？”

王成龙道“他算准了你们会逼我到这里来，逼着我下手去杀他。”

独孤川道“他认为我能够用什么法子来胁迫你？”

王成龙目光现出忽意，冷笑道：“用小蝶。

用范大姐，你这人本就什么手段都用得出的。”

独孤川道“他是不是也算准了你一下来，我就会将这口井封死？”

王成龙道“也许！”

独孤川道：“他还算准了什么？”

王成龙道“他还算准了你一定会将这口并重新挖开，一定会自己下来找他，因为他一定有法子让你知道他已不在这里。

你既害怕，又怀疑，当然非亲自下来看看不可。”

独孤川突然冷笑，道：“照你这么说，他算出来的事倒真不少”王成龙道：“的确不少。”

独孤川冷笑道“你以为他是什么？是个活神仙？”

王成龙淡淡道：“不管他是不是这么厉害的，我只知道至少有一样事他没有算错。”

独孤川道“什么事？”

王成龙盯着他，一字字道“他算准了只要你一下来，我就不会再让你活着上去。

，独孤川脸色似已忽然变了。

王成龙道：别的事你信不信都没关系，这一点却非相信不可！”

独孤川也在盯着他，惨白的脸色在黯谈的灯光下看来，就像是理着个纸糊成的面具，虽然全无表情，却显得更诡密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