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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大惑不解5

一这个字说出口,忽然有一片血沫飞溅而出,张宝的人已倒下,手里的一柄剑,已割断了他自己的咽喉。

俊天的手足冰冷。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少年为什要问张买那些家常话。

红旗镖局的纪律之严,天下皆知,张宝护旗失职,本当严惩。

可是这少年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要一个已在镖局中辛苦了二十末年的老人立刻横剑自刎,而且还心甘情愿,满怀感激。

这少年心计之深渖,手段之高明,作风之冷酷,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地上的鲜血,转眼间就已被大雨冲净,镖师脸上那种畏惧之色,却是无论多大的雨都冲不掉的。

对他们这位年轻的总镖头,每个人心里都显然畏惧已极。

这少年脸上居然还是全无表情,又淡淡的说:“胡镖头在那里?”

他身后一个人始终低垂著头,用油布伞挡住捡,听见了这句话,立刻跪下来,五体投地,伏在血水中,道:“胡非。”

一这少年也不回头看他一眼,又问道:“你在镖局已怍了多久!”

胡非道:“还不到十年。”

这少年道:“你的月俸是多少两银子。”

胡非道:“按规矩应该是二十四两,承蒙总镖头恩赏,每个月又加了六两。”

这少年道:“你身上穿的这套衣服加上腰带靴帽,一共值多少。”

胡非道:“十十二两。”

这少年道:“你在西城后面那栋宅子,每个月要多少开销!”

胡非的脸已扭曲,雨水和冷汗同时滚落,连声音都已嘶哑。

一这少年道:“我知道你是个很讲究饮食的,连家里用的厨子,都是无价从状元楼抢去的,一个月没有二、三十两银子,只怕很难过得去。”

胡非道:“那那是别人拿出来的,我连一两都不必负担。”

这少年笑了笑,道:“看来你的本事倒不小,居然能让人每个月拿几百两银子出来,让你享受,只不过”他的笑容惭渐消失:“江湖中的朋友们,又怎会知道你有这大的本事,看见红旗镖局里的一个镖师,就有这大的排场,心里一定会奇怪,红旗镖局为什如此阔气,是不是在暗中与绿林豪杰们有些勾结,赚了些不明不白的银子。”

胡非已听得全身发抖,以头顿地,道:“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一这少年道:“为什?是不是因为替你出钱的那个人,已给别人夺走!”

胡非满面流血,既不敢承认,又不敢否认,这少年道:“有人替你出钱,让你享受,本是件好事,镖局也管不了你,可是你居然眼睁睁的看著你的人被夺走,连仇都不敢报,那岂非长了他人的威风,灭了我们镖局的志气。”

胡非眼睛亮了,立刻大声道:“那小子也就是毁了我们镖旗的人。”

这少年道:“那你为什还不过去杀了他!”

胡非道:“是。”

他早就想出这口气了,现在有总镖头替他撑腰,他还怕什,反手拨出了腰刀,身子跃起。

忽然间,剑光一闪,一柄剑斜斜刺来,好像并不太快。

可是等到他闪避时,这柄剑已从他左胁刺入,咽喉穿出,鲜血飞溅,化作了满天血雨。

他甚至没看见这一剑是谁刺出来的。

可是别人都看见了。

胡非的人刚跃起,这少年忽然反手抽出了身后一个人的佩剑,随随便便一剑刺出,连头都没有回过去看一眼。

这一剑时间算得分毫不差,出手的部位更是巧妙绝伦。

但是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一剑,而是他出手的冷酷无情。

俊天忽又笑了,大笑道:“你杀你自己属下的人,难道还能教我害怕不成,就算你将红旗镖局上上下下两千多人全都杀得乾乾净净,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这少年根本不理他,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过他一限,就好像根本不知道镖旗是被他折段的,又问道:“宋玄宋大侠是不是也来了!”

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著油布伞的镖师立刻回答:“是。”

这少年道:“那一位是宋大侠!”

镖师道:“就是站在车顶上的那一位。”

一这少年道:“不对。”

镖师道:“不对!”

一这少年道:“以宋大侠杓身分地位,若是到了这里,遇见了这种事,早该仗义执言,评定是非,怎一直不声不响的站在那里?宋大侠又岂是这种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人!”

宋玄忽然笑了笑,道:“骂得好。”

镖车远在四丈外,中间还隔著十七、八个人,可是等他说完了这三个字,他的人忽然就已到了这少年跟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拍上他的肩。

一这少年脸色虽然变了变,但立刻就恢复镇定,脚下居然没有后退半步。

宋玄道:“总镖头也姓张!”

这少年道:“在下张同威。”

宋玄道:“我就是宋玄。”

镖师们虽然明知这个人武功深不可测,虽然明知宋玄也到了这里,可是听他亲口说出这三个字来,还是不禁耸然动容。

张同威躬身道:“先父在世时,晚辈就常听他老人家说起,宋大侠一剑纵横,天下无敌。”

宋玄道:“你的剑法也不错。”

张同威道:“不敢。”

宋玄道:“能杀人的剑法,就是好剑法。”

张同威道:“可是晚辈杀人,并不是要以杀人立威,更不是以杀人为快。”

宋玄道:“你杀人通常都是为了什!”

张同威道:“为了先父开创镖局时,就教我们人人都一定要记住的六个字。”

宋玄道:“六个字!”

张同威道:“责任、纪律、荣眷。”

宋玄道:“好,果然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难怪红旗镖局的威名,二十六年来始终不坠。”

张同威躬身宋过,才肃容道:“先父常教训我们,要以镖局为业,就得要时刻将这六个字牢记在心,否则又与盗贼何异!”

他的神情更严肃:“所以无论谁犯了这六个字,杀无赦!”

宋玄道:“好一个杀无赦!”

张同威道:“张宝疏忽大意,护旗失责,胡非自甘堕落,操守矢律,所以他们虽是先父的旧人,晚辈也不能枉怯徇私。”

他目光灼灼,逼视著宋玄:“无双山庄威重天下,当然也有他的家法。”

宋玄不能否认。

张同威道:“无双山庄的门人子弟,如是犯了家法,是否也有罪!”

宋玄更不能否认。

张同威道:“无论那一家的门规家法,是否都不容弟子忽视江湖道义,破坏武林规矩!”

他的目光如刀,比刀锋更利:“闹市纵酒,无故寻事,不但伤了人,还折毁了镖局中誉□复命所系的镖旗,这算不算破坏了江湖规矩!”

宋玄的回答简单而直接:“算的。”

张同威目中第二次露出惊讶之色,他手里已有了个打好了的绳圈,正准备套上俊天的脖子,宋玄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不将俊天的脖子挡住?不管怎样,这机会都绝对不能错,他立刻追问:“不顾江湖道义,无故破坏江湖规矩,这种人犯的是什罪!”

宋玄的回答更乾脆:“死罪。”

张同威闭上了嘴。

现在绳圈已套上俊天脖子,他也已明白宋玄的意思。

俊天的生命虽重,无双山庄的威信更重,若是两者只能选择其一,他只有牺牲俊天。

现在张宝和胡非都已伏罪而死,俊天当然也必死无赦。

红旗镖局的镖师们,无一不是目光如炬的老江湖,当然也都看出这一点,每个人的手又都握紧刀柄,准备扑上去。

张同威却又挥了挥手,道:“退下去,全都退下去。”

没有人明白他为什要这样做,可是也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张同威淡淡道:“罪名是宋大侠自己定下来的,有宋大侠在,还用得著你们出手!”

俊天忽然大声道:“谁都用不著出手!”

他盯著宋玄,忽又大笑,道:“宋玄果然不愧是宋玄,果然把我照顾得很好,我心里实在感激得很。”

他大笑著跃下车顶,冲入人群,只听”喀叱”一响,一名镖师的手臂已被拗断,当中的剑已到了他手里,他连看也不再去看宋玄一眼,剑锋一转,就往自己咽喉抹了过去。

宋玄苍白的脸上全无表情,全身上下好像连动静都没有,大家只听见”嗤”的一声,“格”的一衿,俊天手里已只剩下个剑柄,三尺的剑锋,已凭空折断,一样东西随著剑锋落下,赫然又是一粒明珠。

宋玄手里珠花上的明珠又少了一颗。

俊天的手虽然握住了剑柄,整个人却被震退了两步。

他身后的三名镖手对望一眠,两柄刀、一柄剑,同时闪电般击出。

这二人与那手臂折断的镖师交情最好,本就同仇敌忾,现在宋玄既然又出了手,也就不算违抗总镖头的命令了。

三人一起击出,自然都是致命的杀手。

只听宋玄指尖又是”嗤”的一响,接著”格”的一声,两柄刀。

一柄剑,立刻又同时折断二二个人竟同时被震退五步,连刀柄都握不住。

张同威渖下了脸,冷冷道:“好强的力道,好俊的功夫!”

宋玄渖默。

张同威冷笑道:“宋大侠武功之高,原是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宋大侠的言而无信,江湖中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宋玄道:“我言而无信!”

张同威道:“刚才是谁订的罪。”

宋玄道:“是我。”

张同威道:“订的是什罪!”

宋玄道:“死罪。”

张同威道:“既然订了他的死罪,为什又出手救他!”

宋玄道:“我只订了一个人的罪,有罪的却不是他。”

张同威道:“不是他是谁?”

宋玄道:“是我。”

张同威目中第三次露出惊讶之色,问道:“为什是你!”

宋玄道:“因为那些不顾江湖道义,破坏江湖规矩的事,都是我教他做的。”

他眼睛又露出了那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悲伤,慢慢的接著道:“若不是我,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我服罪当诛,却绝对不能让他为我而死。”

张同威看著他,瞳孔渐惭收缩,忽然仰面长叹,道:“状元搂头,你以一根牙筷,破了曹寒玉的天雄剑法,你的剑法之高,实在是当世无双。”

直到现在,俊天才知道状元楼上那一战是谁胜谁负。

他虽然还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眠,心里却忽然在后悔了,只恨自己当时没有留下来,看一看宋家玄少爷以牙筷破剑的威风。

张同威又道:“当时袁家兄弟就看出了,就算他们双剑合璧,也绝对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才知难而退,在下两眼不瞎,当然也看得出来,若非逼不得已,实在不愿与你交手。”

宋玄道:“很好。”

张同威道:“可是现在你既然这说,想必已准备在剑法上一较生死胜负。”

他冷笑,接著道:“江湖中的道理,本来就是要在刀头剑锋上才能讲得清楚的,否则大家又何必苦练武功?武功高明的人,无理也变成了有理,那本就算不得什!”

宋玄凝视著他,过了很久,忽然长叹,道:“你错了。”

张同威道:“错在那里?”

宋玄道:“我既已服罪,当然就用不著你来出手。”

张同威虽然一向自负,能喜怒不形于色,比刻脸上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江湖中替人受过,为朋友两胁插刀的事,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以宋玄的身分武功,又何苦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宋玄已走过去,拍了拍俊天的肩,道:“这里已没有你的事了,你走吧。”

俊天没有动,没有回头。

宋玄道:“我一直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小时一定受尽别人侮辱耻笑,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做人,酒色两字,最好”他下面在说什,俊天听不见。

想到自己童年时的遭遇,想到娃娃拥抱著他的情况,俊天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上来,忽然大声道:“好,我走,这是你要跟著我的,我本就不欠你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