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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相逢对手4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走同来,脚步渖重得就好像拖著条看不见的铁炼。

宋凤凰既没有为他欢呼,也没有去拨地上的剑,只是默默的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她了解他的丈夫,也明白为什他在战胜后反而会如此颓丧。

华威道人忽然问:“你不要那柄剑了!”

宋凤凰道:“那是宋家人的,我却已不是宋家的人。”

华威道人看著她,目中充满了柔情与感激,又过了很久,忽然转过身向周静长长一揖,道:“我想求夫人一件事。”

周静道:“但请吩咐。”

华威道人道:“不知道夫人能不能为我在这柄剑旁立个石碑。”

周静道:“石碑?什样的石碑!”

华威道人道:“石碑上就说这是玄少爷的剑,若有人敢拨出留为己用,华威道人一定要去追回来,不但追回这柄,还要追他颈上的头颅,就算要走遍天涯海角,也在所不惜。”

他为什要为他的仇敌做这种事?周静既没有问,也不觉得奇怪,立刻就答应:“我这就叫人去刻石碑,用不著半天就可以办妥了,只不过”华威道人道:“怎样?”

周静道:“如果有些顽童村夫从这里经过,将这柄剑拨走了呢?他们既不认得玄少爷,也不认得华先生,甚至连字都不认得,那怎办么。”

她知道华威道人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就说出自己的方法:“我可以在这里造个剑亭,再叫人在这里日夜轮流看守,不知华先生认为是否妥当!”

这本是最周密完善的方法,华威道人除了感激外,还能说什?周静却又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有时我真想不通,不管他对别人怎样,别人却都对他很不错。”

华威道人渖思著,缓缓道:“那也许只因为他是宋玄。”

山坡后是一片枫林,枫叶红如火。

宋玄找了块石头坐下,宋掌柜也到了,既没有流汗,也没有喘气。

在酒店里做了几十年掌恒后,无论谁都会变得很会做戏的,只不过无论谁也都有忘记做戏的时候。

直到现在,宋玄才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我真正了解过什人?周静?华威道人?宋掌框已叹息著道:“我是从小看著你长大的,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个什样的人,你做的每件事,我都完全弄不懂。”

宋玄并没有告诉他这本是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只茯淡的问道:“什事你不懂!”

宋掌恒盯著他,反问道:“你真的败了?”

宋玄道:“败就是败,真假都一样。”

宋掌柜道:“姑姑就是姑姑,不管她嫁给什人都一样。”

宋玄道:“你明白就好!”

宋掌框叹了口气,苦笑道:“明白了也不好,做人还是糊涂些好!”

宋玄显然不愿再继续讨论这件事,立刻改变话题,问道:“你究竟是怎会到这里来的!”

宋掌柜道:“我听说你在这里,就马不停蹄的赶来,还没有找到你,周姑娘就已经找到了我。”

宋玄道:“然后呢!”

宋掌柜道:“然后她就把我带到山坡下那小客栈去,她去见你的时侯,就叫我们在外面等著,我们当然也不敢随便闯进去。”

宋境峰冷冷道:“是不是不敢进去打扰我们的好事!”

宋掌柜苦笑,道:“不管怎样,你们的关系总比别人特别些。”

宋玄冷笑,忽然站起来,道:“现在你已见到我,已经可以回去了。”

宋掌杠道:“你不回去!”

宋玄道:“我就真要固去,也用不著你带路。”

宋掌柜凝视著他,道:“你为什不回去?你心里究竟有什不可以告诉别人的苦衷!”

宋玄已准备要走。

宋掌柜道:“你想到那里去?是不是还想像前些日子那样,到处去流浪,去折磨自己。”

宋玄根本不理他。

宋掌柜忽然跳起来,大声道:“我并不想管你的事,可是有件事你却绝对不能不管。”

宋玄终于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事!”

宋掌柜道:“你总不能让你的儿子娶一个妓女。”

宋玄的瞳孔收缩:“妓女!”

宋掌框道:“我知道那个茁子兄妹是你的朋友,也知道他们都是好人,但是宋玄打断了他的话:“你怎知道这些事!”

宋掌悒还没有开口,枫林外已有个人道:“是我告诉他的。”

人在枫林,声音还很远,宋玄已箭一般窜出去,扣住了这个人的手。

冰冷的手,就像是毒蛇━━竹叶青是不是毒蛇中最毒的一种?宋玄冷道:“你还没有死?”

竹叶青微笑,道:“好人才不长命,我不是好人。”

宋玄道:“你想死?”

竹叶青道:“不想。”

宋玄道:“那你就最好赶快走得远远的,永远莫要再让我看见你。”

竹叶青道:“我本来就要走了,有份礼我非得赶快去送不可!”

宋玄的瞳孔又在收缩:“什礼!”

竹叶青道:“当然是那位罗曼人姑娘和俊天的婚礼,既然有周夫人作主婚,游龙剑客夫妇为媒证,我这份礼是重要不可不送的。”

他微笑著,又问道:“玄少爷是不是也有意思送一份礼去!”

宋玄的手也已变得冰冷。

竹叶青道:“夫人怜惜那位罗曼人姑娘的身世孤苦,又知道她也是玄少爷欣赏怜惜的人,所以才作主将她许配给俊天。”

宋境峰的手突然握紧,竹叶青脸上立刻泌出冷汗,立刻改口道:“可是我却知道玄少爷一定不会同意这件婚事。”

他压低声音:“只不过俊天也是天生的拗脾气,若有人一定不许他做一件事,他也许反而偏偏非去做不可,所以玄少爷如果想解决这问题,最好的法子就是釜底抽薪。”

有种人好像天生就会替人解决难题,竹叶青无疑正是这种人。

没有薪火,釜中无论煮的是什都不会熟,没有新娘子,当然也就不会有婚事。

握紧的手已放松,宋玄已在问:“他们的人在那里!”

竹叶青吐出口气,道:“大家虽然都知道城里有大老板这样一个人,可是见过他的人并不多,知道他住在那里的更少。”

宋玄道:“你知道!”

竹叶青又露出微笑,道:“幸好我知道。”

宋玄道:“他们住在那里!”

竹叶青道:“仇二、单亦飞,和游龙剑客夫妇也在,他们都很赞成这件婚事,总不会让人把新娘子带走的。”

他微笑,又道:“幸好他们都很累了,今天晚上一定睡得很早,到了晚上,若是有我这样一个人带路,玄少爷无论想带谁走都方便得很。”

宋玄盯著他,冷冷道:“你为什要对这件事如此热心!”

竹叶青叹了口气,道:“那位罗曼人姑娘对我的印像一定不太好,俊天却是夫人的独生子,这件婚事若是成了,以后我只怕就没有什好日子过了。”

他看著宋玄的伤口:“可是我现在过的日子还算不错,这城里什地方有好大夫,什地方有好酒,我全知道。”

夜。

华威道人悄悄的从床上披衣而起,悄悄的推开门走出去。

宋凤凰并没有睡著,也没有叫住他,问他要去那里。

她了解他的心情,她知道他一定想单独到外面走走。

近年来他们虽然已很少像今天一样睡在一起,可是每一次他都能让她觉得满足快乐,尤其是今天,他对她的温柔就像是新婚。

他的确是个好丈夫,尽到了丈夫的责任,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这已经很不容易。

看著他高大强壮的背影走出去,她心里充满了柔情,只希望自己也能尽到做妻子的责任,让他再多活几年,过几年快乐平静的日子,忘记江湖中的恩怨,忘记宋玄,忘记山坡上的那一战。

她希望他回来时就已能够忘记,她自己也不愿想得太多。

然后她就在朦胧中睡著,睡著了很久,华威道人还没有回来。

广大的庭园,安静而黑暗。

华威道人一个人坐在九曲桥外的六角亭里,已坐了很久。

经过了一次无限欢愉恩爱衽绵后,他还是睡不著。

他不能忘记山坡上的那一战,他心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夜渐深,就在他想回房去的时侯,他看见一条人影从山石后掠过,肩上彷佛还背负著一个人,等他追过去时,已看不见了。

但是他却听见假山里有人在低语,彷佛是竹叶青的声音。”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相信了,他带走的那个人,就是娃娃。”

竹叶青的声音里充满挑拨:“他在你母亲订亲的那天晚上,带走你的母亲,又在你订亲的晚上,带走你的妻子。

连我都不明白,他为什要做这种事。”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怒喝:“住口!”

这年轻人当然就是俊天。

竹叶青却不肯住口,又道:“我想他们现在一定又回到娃娃的老家去了,那地方虽然破旧,却很清静,又没有人会到那里去找他们,你最好也不要去,因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假山里已有条人影箭一般窜出。

幸好这时华威道人已跃上假山,伏在山顶上,他认得出这个人正是俊天,也认得出后面走出来的一个人是竹叶青。

但是他暂时还不想露面,因为他已决心要将这件阴谋连根挖出来。

他决心要为宋玄做一点事。

L囗囗竹叶青背负著只手,施施然漫步而行,很快就看见他卧房窗里的灯光。

他就住在雉假山不远的一个单独院子里,外面有几百竿修竹,几畦菊花。

卧房里既然有灯光,紫铃一定还在等著他,今天每件事都进行得很顺利,他有权好好享受一个晚上,也许还要先喝一点酒。

门没有锁。

住在这里的人用不著锁门,锁也没有用。

他可以想得到紫铃一定已经赤裸著躺在被里等著他,却想不到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仇二居然也在等著他。

灯前有酒,酒已将尽,仇二显然已喝了不少,等了很久。

坐在他旁边斟酒的是紫铃。

她并不是完全赤裸著的,她穿著衣服,甚至还穿了两件。

可是两件加起来还是薄得像一层雾。

竹叶青笑了:“想不到仇二先生也很懂得享受。”

仇二放下酒杯:“只可惜这是你的酒,你的女人,现在你已回来,随时都可以收回去。”

竹叶青道:“不必。”

仇二道:“不必!”

竹叶青微笑道:“现在酒已是你的,女人也是你的,你不妨留下来慢慢享受。”

仇二道:“你呢!”

竹叶青道:“我走!”

他居然真的说走就走。

仇二看著他,眼睛里充满惊讶与怀疑,等他快走出门,忽然大声道:“等一等。”

竹叶青停下来,道:“你还想要什!”

仇二道:“还想问你一句。”

竹叶青转过身,面对著他,等著他问。

仇二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本该不问的,可是我实在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个什样的人?心里究竟在打什主意!”

竹叶青又笑了:“我只不过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仇二也笑了。

他的脸在笑,瞳孔却在收缩,又问道:“你的朋友还有几个没有被你出卖的。”

竹叶青淡淡道:“你在说什?我一句都听不懂。”

仇二冷冷道:“你应该懂得的,因为你几乎已经把我卖了一次。”

他不让竹叶青开口,又道:“黑杀本来也是你的朋友,你却借茅一云的手杀了他们,单亦飞。

柳枯竹、富贵神仙手,和那老和尚,若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及时赶来接应,茅一云就不至于死,可是你却故意迟迟不发讯号,因为你还要借宋玄的手,杀茅一云。”

竹叶青既不反驳,也不争辩,索性搬了张椅子,坐下来听。

仇二道:“俊天本来也是你的朋友,你却将他带给了宋玄,就算宋玄不忍杀他,他自己只怕也要一头撞死,看见自己的女人被人抢走,这种气除了你之外,只怕再也没有人能受得了。”

他的手已在桌下握住剑柄:“所以我才要特地来问问你,你准备几时出卖我?把我卖给谁!”

竹叶青又笑了,微笑著站起来,面对窗户:“外面风寒露冷,华先生既然已来了,为什不请进来喝杯酒!”

窗子没有动,门却已无风自开,又过了很久,华威道人才慢慢的走进来。

四十岁之前,他就已身经百战,也不知被人暗算过多少次。

直到现在他还能活著,只因为他一向是个很谨恒小心的人。

他冷冷的看著妁叶青,道:“我本丕该来的,现在却已来了,那些话我本丕该听的,现在却已听见,所以我也想问问你,你究竟是个什样的人?心里究竟在打什主意!”

竹叶青微笑道:“我就知道华先生今天晚上一定睡不著的,一定还在想著今晨的那一战,所以早就准备送些美酒去,为华先生消愁解闷。”

他答非所问,好像根本没听见华威道人在说什,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一个渡烫的热山芋抛了回去。

华威道人捡色果然变了,厉声道:“我为什睡不著?为什要消愁解闷!”

竹叶青道:“因为华先生是个君子。”

他的笑忽然变得充满讥诮:“只可惜又不是真正的君子。”

华威道人的手已抖,显然在强忍著怒气。

竹叶青道:“今晨那一战,是谁胜谁负,你知道得当然比谁都清楚。”

华威道人的手抖得更厉害,忽然拿起了桌上的半樽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竹叶青道:“你若是真正的君子,就该当著你妻子的面承认你自己输了。”

他冷笑:“可是你不敢。”

华威道人用力握紧双拳,道:“说下去。”

竹叶青道:“你若也像我一样,也是个不折不扎的小人,就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了,只可惜你又不是真正的小人,所以你心里才会觉得羞愧痛苦,觉得自己对不起宋玄。”

他冷冷的接著道:“所以现在若有人问你,究竟是个什样的人,你就不妨告诉他,你不但是个伪君子,还是个懦夫。”

华威道人盯著他,一步步走过来:“不错,我是个懦夫,但是我一样可以杀人”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含糊嘶哑,收缩的瞳孔忽然扩散。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仇二契惊的看著他,想动,却没有动。

竹叶青道:“你想不通他为什会倒下?”

仇二道:“他醉了?”

竹叶青道:“他已是个老人,体力已衰弱,又喝得太快,可是酒里若没有迷药,还是醉不倒他的。”

仇二变色道:“迷药?”

竹叶青淡淡道:“这里的迷药虽然又浓又苦,但若混在陈年的竹叶青里,就不太容易分辨得出,我也试验了很多次才成功。”

仇二忽然怒吼,想扑过来,却撞翻了桌子。

竹叶青微笑道:“其实你早该想到的,像我这样的小人,怎会将这样的好酒留给别人享受!”

仇二倒下地上,想扶著桌子站起来,刚起来又倒下。

竹叶青道:“其实我还得感宋你,华威道人本是个很谨慎的人,若不是看见你喝过那樽酒,他也不会喝的,却不如你只不过因为喝得太慢,所以药才迟迟没有发作。”

仇二只觉得他的声音渐渐遥远,人也渐渐遥远,然后就什都听不见,什都看不见了。

紫铃忽然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本来以为你的野心只不过是想拚倒大老板,取而代之,现在现在连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样的人,心里究竟在打什主意。”

竹叶青笑了笑,道:“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宋凤凰从噩梦中醒来,连被单都已被她的冷汗湿透了。

她梦见她的丈夫回来了,血淋淋站在她床头,血淋淋的压在她身上,压得她气都透不出,醒来时跟前却只有一片黑暗。

他丈夫为她点起的灯已灭了。

屋子里没有燃灯,宋玄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黑暗里,坐在他们契饭时总要特地为公主留下的位子上。

她一生下来就应该是个公主,你若看见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我们都以她为荣。

炊火早已熄灭,连灰都已冷透。

狭小的厨房里,已永远不会再有昔日的温暖,那种可以让人一直暖入心底的肉汤95气,也永远不会再嗅得到了。

但是他的确在这里得到过他从来未曾得到过的满足和安慰。

我叫阿玄,没有用的阿玄。

今天我们的公主回家契饭,我们大家都有肉契,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一块,好大好大的一块。

肉捧上来时,每个人眼睛里都发出了光,比剑光远亮。

剑光闪动,剑气纵横,鲜血飞溅,仇人倒下。

我就是宋家的玄少爷,我就是宋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