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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血洗红旗2

张同威的手虽然冰冷,血却是滚烫的。

能够与宋玄交手,已是他这一生中最值得兴奋骄傲的事。

他希望能一战而胜,扬名天下,用宋玄的血,洗清红旗镖局的羞辱。

可是在他内心深处,为什麽又偏偏对这个人如此尊敬?”

请。”

这个字说出,张同威的剑已拔出,匹练般刺了出去。

他当然更不敢轻视他的对手,一出手就已尽了全力。

铁骑快剑,名满天下,一百叁十二式连环快剑,一剑此一剑狠。

他一出手间,就已刺出叁七二十一剑,正是铁环快剑中的第一环“乱弦式”。

因为他使出这二十一剑时,对方必定要以剑相格。

只剑相击,声如乱弦,所以这一环快剑,也就叫做“乱弦式”。

可是现在他这二十一剑刺出,却完全没有声音。

因为对方手里根本没有剑,只有一条闪闪发亮的黑色缎带。

本来红在剑柄上的黑色缎带。

宋玄并没有拔出那柄剑,只解下了那柄剑上的缎带。

是缎带也好,是剑也好,到了宋玄手里,都自有威力箭已离弦,决战已开始,张同威已完全没有选择的馀地缎带上竟似有种奇异的力量,带动了他的剑。

他已根本无法住手。

又是叁七二十一剑刺出,用的竟是铁骑快剑中最後一环断玄式”o这正是铁骑快剑中的精粹,剑光闪动间,隐隐有铁马金戈声。

战阵杀伐声。

张瑞壮年时杀戮甚重,身经百战,连环快剑一百叁十二式通常只要用出八九十招,对方就已毙命在他的剑下。

若是用到这最後一环,对手一定太强所以这一环剑法,招招都是不惜与敌共归於尽的杀手。

所以每一剑刺出,都丝毫不留馀地,也绝对不留馀力。

因为这二十一剑刺出後,就已弦断声绝,人剑俱亡。

剑气纵横,转眼间已刺出二十一剑,每一剑刺出,都像是勇士杀敌,勇无反顾,其悲壮惨烈,绝没有任何一种剑法能比得上。

可是这二十一招刺出後,又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了消息。

等到这时,人纵然还没有死,剑式却已断绝,末死的人也已非死不可。

曾经跟随过张瑞的旧部,眼看着他使出最後一招时,都不禁发出呼叹息声。

谁知张同威这一招发出後,剑式忽然一变,轻飘瓢一剑刺了出去。

刚才的剑气和杀气俱重,就像是满天鸟云密布,这一剑刺出,忽然间就已将满天乌云都拨开了,现出了阳光。

并不是那种温暖煦和的阳光,而是流金铄石的烈日,其红如血的夕阳。

刚才张同威施展出那种悲壮惨烈的剑法,宋玄竟似完全没有看在眼里。

可是这一剑挥出,他居然失声而呼,道:“好,好剑法。”

一这四个字说出口,张同威又刺出四剑,每一剑都彷佛有无穷变化,却又完全没有变化,彷佛飘忽,其贾沉厚,彷佛轻灵,其实毒辣。

宋玄没有还击,没有招架。

他只在看。

就像是个头一次看见裸女的年轻人,他已看得有点痴了。

可是这四剑并没有伤及他的毫发。

张同威很奇怪。

明明这一剑已对准刺入他的胸膛,却偏偏只是贴着他的胸膛擦过,明明这一剑已将洞穿他的咽喉,却偏偏刺了个空。

每一剑刺出的方式和变化,彷佛都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张同威的剑势忽然慢了,很慢o一剑挥出,不着边际,不成章法。

可是这一剑,却像是道子画龙的眼,虽然空,却是所有转变的枢纽。

无论对方怎麽动,只要动一动,下面的一剑就可以临他的死命。

宋玄没有动。

他们有的动作,竟在这一刹那间全都停顿,只见这笨拙而迟钝的一剑慢慢的刺过来忽殊化作了一月花雨。

满天的剑花,满天的剑雨,忽然又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飞虹。

七色飞虹,七剑,多采多姿,千变万化,却忽然被乌云掩住。

里色的缎带。

乌云如带。

张同威的动作忽然停顿,满头冷汗,雨点般落了下来。

宋玄的动作也停顿,一字字问道“这就是独孤剑的索命十叁剑。”

张同威沉默。

沉默就是承认。

宋玄道“好,好剑法。”

他忽又长长嗅息”可惜可清。”

张同威忍不住问”可惜。”

宋玄道“可惜的是只有十叁剑,若还有第十四剑,我已败了。”

张同威道“还能有第十四剑。”

宋玄道“一定有。”

他在沉思,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接着道“第十四剑,才是这剑法中的精粹。”

剑的精粹,人的灵魂,同样是虚无缥缈的,虽然看不见,却没有人能否认他的存在。

宋玄道“索命十叁剑中所有的变化和威力,只有在第十四剑中,才能完全发挥,若能再变化出第十五剑,就必将天下无敌。”

他的手一抖,里色的缎带忽然挺得笔直,就像是一柄剑。

剑挥出,如夕阳,又如烈日,如彩虹,又如乌云,如动又静,如虚又实,如在左,又在右,如在前,又在后,如快又慢,如空又实。

虽然只不过是一条缎带,可是在这一瞬间,却已胜过世上所有杀人的利器。

就在这一瞬间,张同威的冷汗已湿透衣裳。

他已完全不能破解,不能招架,不能迎击,不能闪避。

宋玄道:“这就是第十四剑。”

张同威不能开口。

宋玄道:“你若使出这一剑,就可以将我所有的退路全都封死。”

张同威在悔恨,恨自己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想出这一著变化。

宋玄道:“现在你已看清楚这一剑?”

张同威已看清楚。

他从小就练剑,苦练。

在这方面本就是绝顶的天才,而且还流过汗,流过血o宋玄道:“你再看一遍。”

他将这一剑的招式和变化又重复一次”现在你是否已能记住?”

张同威点点头。

宋玄道:“那么你试试。”

张同威看著他,还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宋玄道:“我要你用这一剑来对付我,看是否能破得我的剑。”

张同威眼睛里发出了光,却又立刻消失:“我不能这么做。”

宋玄道:“我一定要你这么做。”

张同威道:“为什么?”

宋玄道:“因为我也想试试,是否能破得了这一剑。”

因为这一剑虽然是他创出的,可是其中的精粹变化,却来自索命十三剑。

这一剑的灵魂,也是属于独孤剑的。

张同威已明白他的意思,眼中又露出尊敬之色:“你是个骄傲的人。”

宋玄道:“我是的。”

张同威道:“可是你实在值得自傲。”

宋玄道:“我是的。”

一剑挥出,森寒的剑气立刻逼人而来,连灯都失去了颜色。

宋玄在往后退。

这一剑已将他全有的攻势全都封死,他只有向后退。

他虽然在退,却没有败势。

他的身子已被这一剑的力量压得向后弯曲弯如弓。

可是弓弦也已抵紧,随时都可能反弹出去,压力越大,反击之力也越强。

,等到那一刻到来,立刻就可以决定他们的胜负生死。

谁知就在他的力已引满,将发末发时,镖车后。

廊柱旁。

人丛间,忽然有四道剑光飞出。

他已全神贯注在张同威手里的剑上,所有的力量,都在准备迎击这一剑。

已完全没有余力再去照顾别的事。

剑光一闪间,三柄剑已同时刺入了他的肩胛、左股、后背。

他所有的力量立刻全都崩溃。

张同威的一剑也已迎面飞来,剑尖就在他的咽喉要害间。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招架闪避,他终于领略到死的滋味。

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一个人在临死前的一瞬间,是不是真的能回忆起一生中所有的往事?他这一生中,究竟有多少欢乐?多少痛苦?究竟是别人负了他,还是他负了别人?一这些问题,除了他自己外,谁也无法回答。

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冰冷的剑尖,已刺入了他的咽喉。

他能感觉得到那种刺骨的寒冷,冷得宋玄终于倒了下去,倒在张同威的剑下,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他甚至没有看见在背后突□他的那四个人是谁。

张同威看见了除了曹寒玉和袁家兄弟外,还有一个长身玉立,衣著华丽的陌生人,看来却又显得说不出的悲伤、憔悴。

疲倦。

袁次云在微笑,道:“恭喜总镖头,一击得手,这一剑之威,必将名扬天下。”

张同威脸上居然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掌中的剑已垂落。

袁次云道:“这一次我们虽也略尽棉薄,真正一击奏功的,却还是总镖头。”

张同威道:“你们四剑齐发,都没有伤及他的要害,就是为了要我亲手杀他?”

袁次云并不否认。

张同威看著那衣著华丽的陌生人,道:“这位朋友是……”

袁次云道:“这位就是欧阳世家的长公子,欧阳星。”

张同威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彷佛也很疲倦,一种胜利后必有的疲倦。

袁次云道:“现在他的血还末冷,总标局为何还不用他的血来为贵局的红旗增几分颜色十?”

张同威道:“我正准备这么做。”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他低垂的剑忽又挥起,向袁次云刺了过去。

袁次云一鹫,挥剑迎击,只剑相交,声如乱弦。

张同威大声道:“这件事不是我安排的,张同威绝对不是这种无耻的小人,这耻辱也只有用血才能洗清,不是他们的血,就是我的。”

这些话好像是说给宋玄听的,可是死人又怎么能听见他的话。

欧阳星一直在盯著地上的宋玄,目中充满悲愤怨毒,忽又一剑刺出,刺他的小腹。

谁知宋玄忽然从血泊中跃起,窜了出去。

欧阳星大呼:“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声音激动得几乎已接近疯狂,剑法也因激动而变得接近疯狂,疯狂般在后面追杀宋玄,每一剑刺的都是要害。

宋玄却已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那柄剑,反手一剑撩出。

他没有回头,但是欧阳星剑法中每一处空门破绽,他都已算准了,随手一剑挥出,欧阳星剑法中三处破绽都已在他攻击下,无论欧阳星招式如何变化,都势必要被击破。

可是他旧创末愈,又受了新伤,他反手一挥,肩胛处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苦。

一这一剑的剑虽已胜十。

力却败了。”

叮”的一声,双剑相击,他的剑又被震得脱手飞出。

剑光如流星,飞出墙外。

看著自己的剑飞出,宋玄只觉得胃部忽然收缩,就像是忽然发现自己的情人已□他远去,又像是忽然一脚踏空,坠下了万丈高楼。

他从末有过这种经验,这本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

冰冷的剑锋,已贴住了脖子,几乎已割入他颈后的大血管里。

欧阳星的手却停顿,一字字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十。”

宋玄道:“你的内力又彷佛精进了,可是你本来从不会在背后伤人的。”

欧阳星身子一转,已到了他面前,剑锋围著他脖子滑过,留下了一条血痕,就像是小女孩脖子上系著的红线。

刚才被张同威刺伤的地方,血已凝结,就像是红线上系著一粒珊瑚。

宋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淡淡道:“想不到欧阳家也有这么利的剑。”

欧阳星冷笑道:“这世上令人想不到的事本就有很多。”

宋玄叹道:“的确有很多。”

欧阳星忽然压低声音,道:“她的人在那里十。”

宋玄道:“她是什么人么。”

欧阳星道:“你应该知道我问的是谁。”

宋玄道:“为什么我一定应该知道。”

欧阳星咬紧了牙,恨恨道:“自从她嫁给我那一天,我就全心全意的待她,只希望能跟她终生相守,寸步不离,可是她…她…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颤抖,过了半晌,才能接下去道:“她只要一有机会,就千方百计的要从我身边逃走,去赌钱,去喝酒,甚至去做娘子,好像只要能离开我,随便叫她去干什么她都愿意。”

宋玄看著他,已有同情之意,道:“那一定是因为你做错了事。”

欧阳星嘶声道:“我没有错,错的是她,错的是你!”

宋玄:“是我十。”

欧阳星道:“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宋玄道:“为什么!”

欧阳星道:“因为……因为……”

他咬了咬牙,身子忽又围著宋玄一转,剑锋又在宋玄脖子上留下道血痕,看来更美,却又显得那么凄艳,那么可怖。

欧阳星道:“这是柄利剑。”

宋玄道:“我知道。”

欧阳星道:“只要我再围著你脖子转三次,你的头顶就要落下来。”

宋玄道:“我知道。”

欧阳星道:“那么你就该知道她为的是什么?”

宋玄道:“我不知道。”

欧阳星大吼,道:“她为的是你。”

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连手都在抖:“她虽然嫁给了我,可是她心里只有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生中,毁了多少个女人么拆散了多少对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