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古需要时间回复。在此期间，那具无头的水晶人骨一直无言的护持着他。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种静默的守护到底会有什么用，但诺尔古却很清楚。以水晶人骨为中心。方圆数百米的范围之内，都潜藏着一股能量暗潮。这股暗流是沉默的，无声的，甚至是静止的。但只要有任何生命接近，它便会像无形的轰天雷一样爆裂，将侵入者瞬间化为微尘！

诺尔古可以通过神念，透过水晶人骨感知周围的一切事物。几百米内，天上的飞鸟，地底的昆虫。早在水晶人骨站立起来的那一刻，它们的生命以及躯体，便永远的消失了！

它是这个世上唯一真实存在的杀戮之神。是潜藏在诺尔古心中那股战天斗地的狂念所凝聚的化身！诺尔古知道，每个人的内心都是神魔相依的共同体。善、恶，神、魔，都不过是人们心念转换间的位置变动。

毫无疑问，诺尔古拥有着得天独厚的禀赋。但这种禀赋是有代价的，而且是沉重的代价。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接受女神祝福的自己会突然发狂，而别人却不会出现这种状况。这种迷惑状态，直到见到了他的三伯父，他才明了事情始末。

这是一个持续了两千年的魔咒。一个与宿命联系在一起的不可破解之咒。而每个杰出的德尼罗家人都必需承担这个魔咒的惩罚。为此，阿尔布莱特换取了两千年的长盛不衰。为的是什么？只是最终毁灭吗？

诺尔古不甘心，更不忍心。因为，他看到了他的三伯父为此付出了何种代价！但他三伯父的遭遇，与他的前辈们比起来却还远远不够壮烈！

当诺尔古被允许翻阅皇家秘典时，诺尔古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壮烈，什么叫做真正的无私，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无畏。诺尔古没有自信可以与这些先辈相比拟。但他却下定决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阻止这个魔咒的运转。哪怕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现在，他接受考验的日子就要来了。为此，凯文亲王阴郁了很多，仿佛在一夜间苍老了十年！而威严的摄政王，却越来越喜欢喝酒了。每次喝酒，他的话就多起来，经常拉着诺尔古说些不找边际的闲话。大臣们都在背后议论“摄政王是真的老了。他太孤独了，以至于忘了自己的儿子们已经相继离去，仍然会不自觉的念叨他们的名字。可每每回身顾望时，才知道，他身后早已没了亲人！”

诺尔古的感慨很多，想起了很多。亲人、情人、朋友、还有那些一直关心照顾他的导师们。且不论这些族长大人对他的关照是出于何种原因。那种无私的情怀，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滋生着。而此刻，诺尔古对古德里安族长的牵挂则尤为深刻。

“我坚信，您一定能走过斗神之路，成为新的斗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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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尔古的推测很少出现失误，这次也没什么意外。但古德里安的斗神之路之行仍然充满艰辛。让人惊奇的是，与之相反，另一个随后进入斗神之路进修的人，却显得轻松了许多。

“呜……呜呜……”低沉雄壮的号角声，惊起了林中的飞鸟，吓走了无数走兽。这种号角，是史前巨兽的巨角所制。长有二十于米，被置于斗神之路的出口处。一旦有人在里面叩击石门，巨号便会被魔法阵鼓动的巨力吹响。而这种响声，已经几千年没有在这里响起了！

早就守候在斗神之路门外的棕熊族长汉德，听到巨号被吹响，神情间泛起不可抑止的狂喜。他兴奋的的对身后的棕熊族武士大喊道：“孩子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迎接我们极地新的斗神……！”

数万斤重的石门上，雕凿着复杂的魔法图案。而巨号产生的振荡波，则被神奇的晶石阵法归纳收拢，并传送到石门上的魔法阵。人力难以开合的万斤石门也随之缓缓张开。

步出斗神之路的古德里安族长很狼狈，衣服破碎的比乞丐还要寒酸，浑身上下都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可他的神情却无比轻松，仿佛新婚过后的新郎，脸上满是疲惫的愉悦！

汉德族长快步上前，抓住古德里安的双手道：“老家伙，我就相信你一定能行。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我太高兴了……！”

古德里安族长能够理解这位老朋友为什么如此激动。因为，这个种族寂寞的太久了。一个信仰极地女神的种族，却在普遍信仰林海之神的雪域林海一住就是数千年。为的是什么？为的不正是那一份责任吗！为了信仰，他们付出了多少，可能早就没人记得了吧！可他们却还在坚持，执拗的守护着这份责任，这份数千年依旧不变的信仰！

这一千年来，棕熊族的人们更加寂寞了。因为，斗神之路已经成为了神殿最深处的门户。人们只是在心底深处仰望，却再也无人能够踏足其间了。而他们，也成为了神话守护者。得到了人们更多的尊敬，却失去了人间太多的温暖情怀。现在，这一切都将改变。因为，斗神的再次诞生。意味着他们的守候得到了最为中肯的回报。

“我的朋友，你们守候着我们至高无上的荣耀，每一个极地人民都要真心的感谢您们啊……！”

“哈哈哈……”汉德族长闻言，用力的摇着古德里安的双手，大笑着说道：“值得，值得啊！如果能够永生，我愿意永远守在这里，守着我们的尊严与荣耀，只要我族中还有一个人在，便无人可也僭越这份尊荣……！”

汉德族长有些激动，以至于后面的话有些模糊不清，古德里安族长见状便转移了话头，微笑着说道：“有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好，怎么还折腾这些孩子。他们站了很久了吧？让他们都散了吧。不过，可别忘了吩咐他们给我们准备些好酒，我要跟你好好喝上几坛。”

“哈哈哈……，好、好，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想不喝都不行，不过他们现在还不能走。我要让他们看看我极地两位斗神的风采，哈哈哈……！”

古德里安闻言惊奇的问道：“两位斗神？在我之后还有人进入吗？我怎么不知道！”

古德里安族长有些紧张。因为，他清楚斗神之路到底蕴藏着怎样的凶险。如果不是诺尔古在此之前便点破了修行的重要关节。古德里安即使能够通过斗神之路的考验，其代价也必定惨痛。而据他所知，即便连一直与他相比肩的亚伯拉罕族长，也不见得能够通过这个严酷的考验。至于其他的几位族长就更不用说了。

“老朋友，快回答我，到底是谁？”

汉德发现了古德里安的情绪变化，也随之恢复了郑重道：“是除了你之外最有资格进入斗神之路的人，永夜舞者‘托维恩？爱德’。”

古德里安族长闻言松了口气，脸上再次恢复了坦然，点头道：“要是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只有永夜舞者拥有不被长老会约束的权力。也只有他能够如此迫不及待的寻求箭道的极致……。”

“呜……呜呜……”巨号再次被吹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托维恩？爱德缓步走出石门。灰色的长衣，依旧不染纤尘。连衣风帽已被掀起，露出依旧柔顺的栗色长发。他的脸孔极为平凡，属于那种丢到人海里就渺无踪影的一类。这种相貌，完全与人们的常识相背离。与雪精灵高贵典雅的风范大相径庭，反倒更像是一个无人关注的人类！只有他一直低垂的眼睛，在不经意的顾盼中射出骇人的凌厉之光。

棕熊族的人们很兴奋，在篝火边彻夜的狂欢。而汉德、古德里安、托维恩三人，却在族长宽阔的木屋里畅饮。将一坛酒一饮而尽，古德里安族长慨叹着说道：“很久没这么痛快了，要是能一直如此该多好！”

汉德也喝了一大口美酒，点头道：“是啊！很久了。自从当了这个族长，我便再也没有如此痛快过了！”

托维恩的举止极为高雅，即便在经历严酷考验时，也不曾有丝毫失仪。此刻，也只是淡然笑着道：“没办法，我们都有不能回避的责任。这本是用青春和快乐换来的苦涩。可如果再有一次选择，您们难道就真的能放弃这份责任吗？”

两位族长闻言，不禁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少顷之后，古德里安族长便慨然轻笑着道：“是是非非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定的，但求无愧我心就好，来，我们干了这坛美酒！”

汉德族长闻言也大笑着道：“好，老家伙，我今天痛快，就是喝死了，也奉陪到底！”

托维恩无言，却将酒杯抛去，微笑着举起了面前的酒坛。

时至午夜，汉德族长没有实现他的诺言。既没有喝死，也没有奉陪到底。只是大醉于炉火旁不省人事了。巨大的鼾声回响在空旷的室内。而古德里安与托维恩却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也渐渐恢复了淡然。

沉默良久之后，古德里安族长对托维恩说道：“神子最近有些烦躁，凯文和摄政王科林的情绪也似乎很低落。这种情况很让人忧心。我们相交多年，知道你不喜欢过问这些事情。但现在是多事之秋，所有的人都没有太多选择。要么英勇的面对粉身碎骨的命运。要么畏缩着后退，结局仍然化作飞灰。我深知你的秉性。虽然外表冷漠，但内心却是炽烈的。你这么着急走进斗神之路，想必是有所打算吧？”

托维恩看着手中的酒杯，略微沉吟之后，便轻笑着说道：“老朋友，你很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一样啊。两千年前的阿尔布莱特凭什么能生存下来？这一点我们都清楚。不能否认，即使英勇如我们的先辈，也不敢僭越那条无形的红线。但现在不同了，阿尔布莱特不再是我们的仇敌，而是我们抗争浩劫的希望。所以，我不能看着他们再这样下去了。我一定要做些什么。不是为了阿尔布莱特，只是为了我的族人。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即便事情败露，也不会连累极地和我的部族。”

古德里安闻言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你真的决定这么干？你可要知道，这是个没有人能够逆转的宿命啊！”

托维恩闻言再度洒然轻笑，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对古德里安说道：“宿命，是谁的宿命？若不试一试，我又怎知道那就是宿命。即便是真的神意，我也要看看这神意是否能够改变。因为在我的心里，只有箭道才是真正的宿命。而我的箭，从来也不会低头！”

古德里安点头，再也没加劝阻。因为他清楚，像托维恩这样的人，他的意志远比沉淀亿年的精金之魂更为坚固。正如他自己一样，不也正准备着为了种族的生存挥洒胸腔里早已沸腾的热血吗？”

“你怎么样？也决定了吗？”托维恩望着古德里安郑重的问道。

古德里安族长轻轻摇了摇头，将空酒坛放在地上道：“我不来做，谁来做呢？我活着，不正是为了壮烈的死去吗？我不能看着我族的荣耀落寞，不能看着我们的希望破灭。如你所说，所谓的宿命，便是人们认定了才会有的。所以，我也要去看看，在宿命的魔咒里，我能做些什么。如果死亡可以改变它，那就微笑着给它死亡。如果鲜血能够重新书写它的意义，那就给它鲜血，又有何妨！”

古德里安话声结束，便与托维恩不约而同的拿起未曾饮用的美酒，微笑着一饮而尽。两人无言的饮酒，直到黎明时分。

看着起身的托维恩，古德里安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尊敬与怅然。“这就要走？”

托维恩在整理身上并不凌乱的罩衣，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还要去中原一趟，了结一些琐事。如果事情顺利，我会尽快赶回。助我极地豪杰逐鹿中原，也会一会那些自命为黑暗之主的魔族。”

“前途保重！”

“你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