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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紫月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小王和长河是怎么回家的。我的脑海中一直充斥着那个影像,不能忘记,而且越来越清晰,那飘动的衣袂,那慢慢举高的手指,那惨淡的月色,那阴冷的风,那“沙沙”作响的茅草。

第二天上班时,长河和小王的神情明显比平时慢了一拍,脸色都苍白得可怕,看着一个地方眼神就定格了,叫上几声才能反应过来。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三个人朝面,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所有的惊悸,都是身有体会,不需要语言了。

张远洋过来请示相关的宣传事宜,末了笑嘻嘻地说:“乡长今天心神不定的,是不是想哪个漂亮的妹妹呀??”

这小子一向嘴贫,我笑了笑,挥挥手说:“说什么呢,去,忙你的正事儿去!”

张远洋边笑着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探过头来说:“乡长,明天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叫上大家一起去。”

“什么好事儿?”

张远洋笑嘻嘻地说:“请大家去陪我老祖宗!”哦,我明白过来,这边传说七月十五鬼节过世的亲人会回家来看看,所以家家户户都会在初十以后,十五之前哪一天做好一顿丰盛的酒席,然后请上几个人来陪那也许并不存在的祖先。至于陪客,不过是甩开了腮帮子大吃一顿,而且还不用承主人的情,因为在陪他们的“祖宗”嘛。

风俗如此,倒不存在什么借机请吃喝的事儿,总体来说与我的原则不相矛盾,乡办的领导帮子从来和谐,这样的事儿常有。而且我是外地人,为了与本地人打成一片,我向来对这样的“帮忙”来者不拒,一半是与同事增进感情,一半是让自己快速融进这边的乡土文化,以便于以后的工作能更顺利地开展。我点头应了。

心神仍然不能宁定,我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收笼,放到工作上,但是发现自己有点无能为力,想不到昨晚所见会严重影响我的常规思维。但是却不知道该不该后悔,我不是那种事后会去追悔的人,但是我想,如果时间重头来过,我仍然会去的。至于是被好奇心所害还是因为酒后意气,现在却不用探究了。

我不能明白昨晚见到的那个影像对着我伸出一根手指的意义,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那惨淡的高举的手指。不论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但愿所有的梦魇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复存在了。

晚上待在宿舍,不想去食堂吃饭,食堂的饭菜从来就是虚设,自从张望的餐厅开张以后,我们很少在食堂吃饭。打电话给张望,没想到接电话的是紫月,清脆娇柔的声音,如果不是昨晚看到了那一幕,现在我应该是很乐意听到这么美丽的声音的。现在我只感到木然,点了饭菜,让她打包了送过来。以前遇到公事忙了,或是有别的事耽误时,我也是要张望把饭菜打包了送到我宿舍来的,只是今天心情完全不同了。

十五分钟后,紫月已拎着打包的饭菜过来,敲开我的宿舍,她伶俐地将饭菜取出放好,帮我收拾着桌面,然后看着我凌乱的房间,轻轻地笑了笑,动手帮我整理。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是魔术师,我凌乱的宿舍经过她的整理,竟然也看得顺眼了。看着她穿花蝴蝶一样的动人身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然后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微笑了看着我:“饭菜都要凉了,苏乡长你不趁热吃,我可是照收钱的哦!”

我猛地拉住紫月的手。紫月不防,跌坐在我的怀里,她的惊呼尚未出口,我已侵袭了她娇艳红润的嘴唇。拥着她温暖的身体,闻着她的体香,才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如果说昨天晚上我是想着向紫月表白,现在我的心中却一点这样的意思也没有,我只是空洞,我只是无措,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心里安定一点。

清楚地看见,紫月脸上的吃惊与羞愤!

我知道为什么紫月会有这种神情,我这个乡长虽然年轻,但一向沉稳,即使喝过酒,也不会做出什么让人惊奇的事,但是现在,很显然地,我是一反常态了。

紫月一把推开我,脸色已涨得通红,不知道是羞涩还是气愤,或者两者都有。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语气变得冰冷:“苏乡长,如果你是喝了酒呢,有这样的举动倒是情有可原,可是你并没有喝酒,你大人物不屑于解释这样的行为,可我紫月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我没了语言,如果此时说出什么对她倾慕已久之类的话,不论是对她还是对我,都是一种侮辱,我也没有这么卑劣,虽然昨晚我曾下了决心,真想和她发展一段故事。我自己的空洞与无措,可以作为我能侵犯她的理由吗?我发现我无话可说,我只有低下头去,即使不是因为惭愧而低下了头。

紫月很奇怪地看着我,在乡办几年,谁不知道我苏南屏的三项本事,一是人缘,一是文笔,再就是口才,不说舌绽莲花,但辩才无碍,不论什么事情发生,我总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此番却是神魂不在的样子,怎么不令人奇怪。

“苏乡长,你怎么了?”

我轻轻挥了挥手,无力地说:“对不起!”虽然在乡办这么多年,多多少少学到了一些官场的虚伪,但是对着这样明丽无俦的紫月,我并不想欺骗她,何况昨晚的事已让我的思想不能照正常情况运转,我竟然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做任何事。

紫月没有再问,她是聪明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选择了离去,并轻轻地关上了门。谢谢她的这份体贴,我想,我是需要好好地静一静了。

胡乱吃了几口饭,早早地躺在床上,如果是平时,或者会跑去小王的宿舍去和他谈天说地一番,整个领导帮子中,小王和我的私谊最厚,他也是外乡人,而且小王的工作能力强,又善揣摩别人的心意,是个很让人欣赏的人,不论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都是一个不错的伙伴。

但是今天,我什么兴致也没有。

房间里还环绕着紫月的气息,回味着紫月温润甜美柔软的唇瓣,那种软玉温香在怀的感觉确实能让人兴奋。但想到先前侵占性的动作,觉得有些唐突佳人了。

我趿上鞋子,慢慢地走到电话边,拨了号码。接电话的是张望,张望的本事是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环境中,总是可以和任何人十分的熟络,可能这是做生意人的本色吧。本想找紫月,但因为接电话的不是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寒了张望。不想让张望知道我要找的是紫月,毕竟现在我也不想对紫月表白什么,而且我不知道现在我找紫月她又是不是愿意接电话,挂了电话再回到床边,倒在床上觉得十分疲倦,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得比较晚,到办公室时看见长河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神情十分的困倦。我走过去,本来该在昨天就把清泉岗村开发事宜商讨一个定案出来的,因为我的思绪没办法回到正常状况,昨天一天没有做出什么事来,只是张远洋的宣传工作拿出了一个方案,但还压在我的案头,今天得好好看一看。

“长河!”

长河没有反应,居然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长河一向沉稳干练,但是显然他还没有从两度惊吓中回过神来。我敲了敲他的桌子,又叫:“长河!”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无神,神情倦怠:“南屏,有什么事吗?”平时上班,他都习惯叫我乡长,今天竟然一反常态叫我的名字,我有些讶异,但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说:“今天十点开个会,我们讨论一下清泉岗村的开发事宜,上面的四十万应该在一周内拨过来,我们要在钱款到位后马上付于行动,越快越好,你先心里有个底。”

长河漫不经心地说:“哦!”又垂下了头。

这时小王从外面进来,小王的情形好一点,不过相信前晚的惊吓或多或少在他的心中还留着阴影。我说:“小王,十点开会,你记得通知一下。”

不管前晚的惊惧曾给我们怎么样的后果,正常的工作安排还是一样要进行,而且只有在忙碌的工作中我们才有可能真正地忘记那个场景。说到迷信的事,本来我和小王是不应该信的,我们都是接收过正规教育的人,哪里会去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儿,要在平常,还不是会笑人故弄玄虚,但前晚的事情实在太离奇,似乎也只能这样来解释了。

会议一直延至十二点,小王一向头脑灵活,但今天却很沉默,长河也是,结果到了十二点才整出一个方案,我觉得尚不够系统,本想再讨论讨论,但已到了下班时间,只能再找时间。张远洋的宣传方案倒是通过了,看来明天得再讨论一番。

回到宿舍,仍然打电话叫张望送午饭过来。

挂了电话,我将材料摊在桌上,拿出清泉岗村平面图,修改先前的方案。本来计划村头那条柏油路改修成水泥路。要发展经济,修路是重点,只是具体路线尚待确定落实。打电话叫小王过来一趟,本来是不应占用他中午休息时间的,但是我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另外我想和他谈谈。我们都是外乡人,不会受本地风俗的影响,小王受的惊吓不小,我得宽慰他一番,不希望他因为那个莫名的影像而影响了工作心情。

敲门声响起,我头也没抬:“进来!”

用铅笔画出水泥路拟修路线,我说:“小王啊,你看清泉岗村的水泥路以这个线路修建怎么样?”

“嘻!”娇柔的笑声,我有些讶异地回头,身后站的竟然是紫月。紫月笑着,调皮地说:“我可不想参与乡政府机密,苏乡长就别难为我了。”

我饶有兴趣地放下了笔,回过头来对着她,慢慢地笑着,说:“想不到来的是你!”

“为什么想不到?爸现在生意正忙,当然只有我过来了。”

“那么说你已经不生气了?”

紫月微低了头,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她这个动作美丽极了,好象徐志摩的诗中说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好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我不是学中文的,本来对诗也不甚了解,但现在,这句诗就没由来地浮上心头,似乎只有这样一句诗才可以形容此时紫月的温柔。我就那样看着她的脸,思绪有五秒钟的停顿。但紫月马上扬起眉来:“本来是很生气的,但是看到你昨天神不守舍的样子,当是你鬼迷心窍了。所以不和你计较!”

“鬼”,紫月竟然又提到了这个词,虽然正是中午,我脸色仍然不自然地僵了僵,我慢慢地说:“或者我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紫月瞋了我一眼,脸更红了,艳丽得像西天的云霞。我想她现在是误解了。前晚的经历,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即使紫月是聪明的。她大方地说:“好啦,大乡长,饭菜是送过来了,你用了桌子,我该为你放哪儿呢?”

我站起来收好图纸和资料,空出了桌子,看着紫月的身影,心中泛起一阵柔情。有一种假像,这种感觉真是温馨,好象有家的味道。这样一想,就像一股暖流慢慢流进干涩的心湖,温馨的感觉中人欲醉。但是,我仍然什么也没有说。看到的那个影像,竟然让我改变了思维方式。紫月对我嫣然一笑:“不打扰你吃饭了,我得回去给爸爸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