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又暗了一些。

风小小仍然没有点灯。

钱三爷真的将君九思带到了白雪房里。

红色的霞光照入了这间屋子，映在白雪苍白而美丽的脸上，凄美得动人。

君九思看着了那一身熟悉的白色长裙，那一头熟悉的黑色长发，那一张熟悉的美丽的脸，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一时间愣在那里，想说的话太多，不知道该先说些什么。

白雪却偏过头不去瞧他，声音似哭过般的带了些嘶哑，淡淡地对他说：“你还来做什么？”

君九思回过神来，缓缓从门口走了进来，声音也有些嘶哑，道：“我……我来带你走，那天我不知道你去了君府，不知道我母亲会那般对你，让你受委屈了。”

白雪仍然没有回头看她。冷漠得有些不寻常。

君九思心里一痛，声音里带了些颤抖，道：“白姑娘，你……你在生气？”

白雪摇摇头，抬眼望着他，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含着无尽的忧郁，丹唇微启，却并不言语。

君九思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百味陈杂，以为她仍生为母亲的事情生气，他想解释，但不知为何，每每见到她时，他便不由地紧张，一时拙于言辞，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想到这里是钱府，便担心道：“白姑娘……我……我们先离开这里，到外面我再向你解释。”

说到这里，他便壮着胆子拉住白雪的小手，转身向门外离去。白雪并没有跟他走，非但没有走，还将手用力一甩，挣开了君九思的厚实的手。

君九思怔住了，像是被心爱的人掴了一个耳光，既尴尬又难受，也茫然于白雪的态度。他麻木地转过头看着白雪，小心地问道：“白姑娘……你……你怎么了？”

白雪又转过身，背对着他，冷漠道：“你自己走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君九思目光一颤，心痛道：“为什么？你……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你知道不知道……钱三已有十一房小妾了。”

白雪依然背对着他，似无动于衷的用冷冷的语气道：“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我也知道钱三有十一房小妾，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三爷的，我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又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君九思听了这话，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不由地后退了两步，人也呆在那里，看着那道美丽而冷漠的背影，感觉自己像是落进了冰窖里，过了好半响，他才用更加嘶哑的声音道：“白姑娘……你……你在开玩笑是不是？”

他紧紧地盯着那道背影，希望她可以说“是，我是开玩笑的”，尽管他知道这样说的可能性很小，可他仍然这样希望着。

“我并没有开玩笑。”白雪冷冷地说。

这句话就像是一只锤子，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希望击得粉碎。过去的日子如云般不断地从脑海里浮过，那张天真可爱的脸却怎样也不能与眼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想起过去的种种，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是白雪说的话，于量他又道：“你不要骗我了，白姑娘，你怎么可能愿意做钱三的妾？我不能相信，一定是钱三逼你的，是不是他在威胁你，你告诉我，白姑娘……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

白雪道：“钱三爷没有逼我，我愿意嫁给他。”

“你骗我！”君九思几乎大喊出声来道。

白雪却仍不为所动，冷静得恐怖，道：“我没骗你。”

君九思对着她的背影大声道：“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白雪忽然转过身，一双水灵的眼睛此时却透出丝丝冷意，那张绝色倾城的脸也冷漠如冰，让人一瞧便陡生寒意。那人分明就是白雪，可是那种感觉，却又是让他觉得陌生。她一步一步走近君九思，目光锐利如刀，逼着君九思一步一步后退。

“我为什么不敢看你？没有什么事是我不敢做的。”她一面逼近君九思，一面冷冷说。

君九思被逼得退到了门边，已然无路可退，便一手扶着门，一双略显无神的眼惊惧地看着她，白雪也看着这样的君九思，忽然嗤笑一声，同时停住了脚步。不冷不热地道：“你现在相信了么？”

君九思看着她，足足看了半响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道：“你为什么要嫁给钱三？”

白雪毫不在意地说：“因为他有钱有势。”

君九思又激动地大声道：“你又骗我，你不是这样的人。”

白雪笑了，嘲讽的笑，她瞧着他那满脸坚信的样子，觉得好笑，傻得好笑，便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知道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你知道，一个孤身女人在世上，只有钱是最信得过的，为了钱我什么都可以做。”

那张脸美丽如旧，那声音也仍是甜美动人，可君九思的心开始痛，头也开始晕眩，可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晕倒，所以他用手扶着门，支撑着他几近无力的身体。

她怎么会那般无情，那般世俗？一个孤身女人在世上，只有钱是最信得过的，是的吗？难道过去的一切她当真只是为了钱？他凝视着白雪的脸，下定决心似地，哑着声音道：“如果你真都是为了钱的话，我也有钱，有很多钱，你跟我走吧，我……我愿意娶你为妻，一生一世照顾你。”

白雪一怔，没有料到他在面对这样低下的自己时还会说出这样的誓言，这个人确实有些傻。

君九思一直都像个傻子，白雪一直这样认为。柜子紧闭着，她看不见君九思的脸，脑海中浮现出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她可以听见他的声音。”我愿意娶你为妻，一生一世照顾你”，她想起了那日在君府所看到的沉重的葬礼。也想起了憎恨自己的君老夫人。他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娶自己么？她的理解总比一般人迟钝些，可是君九思已这样说了，他的意思已是这样的明显了，原来他对自己的情感，就像是父皇对母后一样。原来他是爱自己的，可是自己一直都不知道。

她的泪水落了下来，沿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滚落到黑暗的柜子里，无声无息，君九思看不见，也听不见。更不知道真正的白雪被关在柜子里，他眼前的“白雪“其实是风小小。

他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白雪”，等待着她的回答。风小小看着他真挚的目光，忽然冷笑了起来，道：“我原来也是准备嫁入君家的，你毕竟是个有钱的人啊。”

她伸出春笋般的手指轻挑地抚着君九思的脸，温柔地笑着道：“可是君老爷已死了，君家的人除了你之外再没有人能容得下我了，我呆在那里一定不快活。钱三爷却不一样，我虽然做他的小妾，以我的姿色，钱三爷一定不会冷落我。我宁愿嫁给钱三爷做妾，也不愿进你们君家！”

那温柔而甜美的声音悠悠地响起，君九思听着她的声音，只觉得头上响起一个晴天霹雳，脑袋像是撞在了墙上，一阵晕眩。他竟然可以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这样无情的话竟然真的是她说出来的。心里像是被人生生的捏碎般，疼痛不已，而眼前的女子仍笑逐颜开，笑得无情，也笑得可怖。

红霞已散，天色更暗了。风在门外无情地吹着，仿佛在笑着里面多情的人。

一点烛光渐渐亮起。风小小冷静地转身，点燃了烛台上凄红如血的蜡烛。当她点好蜡烛，转回身的时候，君九思已离开了，急切而来，静静归去。

“我宁愿嫁给钱三爷做妾，也不愿进你们君家。”这句话如山谷回声，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他的心在痛，眼也在痛，他一个人失神地走着，走出了钱府，走上了街道，仿佛掉了魂般，直到回到了君府，才猛然晕了过去。

风小小再次打开柜子时，白雪已泪流满面了，她怨恨地盯着风小小那张易容成自己模样的脸，心里真的恨透了她。

风小小却毫不在意，极为平淡地对白雪说：“君少爷已走了。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

泪水又从白雪那双红红的眼里溢了出来。

君九思现在真的会恨死自己，他的父亲才死，风小小又扮成自己欺骗他，他现在一定很难过吧？她该怎么办？

风小小望了一眼门外，有意无意地自言自语道：“君少爷可真是一个痴情的人，就算你害死他亲爹，他也还是愿意娶你。真像个傻瓜。”

白雪闭了闭眼，不愿再见到眼前这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庞。

风小小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回头瞧着白雪，忽然问道：“你知道君老爷是怎么死的吗？”

白雪立刻睁开眼，带着疑问、怀疑与惊奇的目光看着风小小。

风小小又温柔的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白雪的心里不由地一颤，每当风小小温柔的笑的时候，白雪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风小小靠近白雪，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白雪的瞳孔开始收缩。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风在窗外无情地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