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许久,祭炎情绪趋缓后才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他心疼地轻抚那只温柔带血的手,竹悔微笑,温和道:“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不过。大哥知道这件事么?”
祭炎语气凝重,道:“他只知道我和他是父子,其他的。”
“自我和裘先生同伙行事后,为怕雷儿受到伤害,我不许他在外人跟前叫我这声爹,也不让他知道这些恩怨,幼时的他还有些懵懂,会在我面前求表现,希望我能赞扬他、相信他。”
“可随着年纪大了、成熟了,他开始认为我宁可信任外人,也不肯相信他,所以。久而久之,就是没有外人在场,他也干脆喊我大人,不喊我爹,咱们两父子的疙瘩也就这样默默结着。”说到此处,祭炎有些心痛。
他知道这儿子仍是十分孝顺,亦是属一属二的高手,如有藏雷相助,这报仇之路更是近乎。
可。就当是父亲的私心吧,他实不欲藏雷卷入这场风波,毕竟他们的仇家,便是藏雷的亲大伯,祭炎又怎忍心儿子和他一同背负弒亲的罪名?
叶竹悔能体会祭炎的苦心,但算算时间后仍有不解,道:“恕竹悔不明白,屠村之事发生在两百年前,两百年如此漫长,您是怎么瞒过大哥的?”
“还记得我面具下的容貌么?”祭炎轻语,伸手轻抚面上那丑陋的铜面具。
叶竹悔点头,隐十仕中看过祭炎面容的也仅有她和藏雷两人,想起他的脸,竹悔颇是心疼,轻缓道:“和您。毁容之事有关?”
“不错。”祭炎沉道:“屠村一事后,我一心只想报仇,可雷儿在我身边终有许多不便,所以我用了一种空间禁术,名为停轨。”
“此术得将尚在襁褓的雷儿封印在空间隙缝中,如此一来,他便不会生长、不会呼吸,彷彿从未来过这世间,一直到二十多年前吧,为了应付仲宫主曾说过的册子,我才将咒术解开。”
停轨一咒,逆天而行,须牺牲施术者一样珍贵之物才可运行,当年的严灵雨霎时觉得什么都没了,便是以这自傲的英俊容貌作祭,将藏雷封印在空间之中;另一方面,他只要看到这张面容就会想到严灵空,就会克制不住满腹恨意,既然看的难受,不如就把它毁了吧!
这两百年间,祭炎也曾多次想找严灵空报仇,可每当他潜伏到严灵空身边时,只见大哥低泣自语,似乎在悼念着谁。
那模样落魄狼狈,悲惨交还,配着他举世无双的面貌,却犹如一幅绝世凄美的画作,任谁也不忍破坏、伤害他,何况严灵空还是他的亲哥哥?
直到他与裘夏结盟后,他终于定下决心去找严灵空报仇,谁知严灵空当时已居住在骸岩峰上,那座荒山上有一阵莫名强大的结界,且结界并非严灵空所设,所以祭炎和裘夏这么多年来都无法破开结界而入。
叶竹悔咽下一口水道:“大人,请恕竹悔不敬,敢问裘夏为何会与您结盟?他和严灵空有什么渊源么?”
祭炎摇头道:“当年我恨严灵空入骨,可他得以让天界五龙和十神同时寄宿,就可知他的力量是无法想象的庞大,凭我之力只怕不是对手。为了与他抗衡,我四处寻求精进之法,有一天,我意外在个黑洞中撞见裘先生,发现裘先生竟拥有得与十神和五龙对抗之魔界四器,于是。我请他助我一臂之力,听了我的遭遇后,他甚觉同情才决定帮助我。”
“无奈裘先生是为了探索魔器奥秘而入魔,虽得了长寿之命,骨子里终究还是凡人,没法完全驾驭四魔器之力,更别说要打破骸岩峰的结界。”
叶竹悔叹道:“大人可亲自试过么?”
祭炎摇头道:“我与先生兵分二路,他继续试着,而我另辟新路,以他为首创立飞云山庄,看是否能以神器引严灵空出山,只叹如今山庄已有名气,严灵空却平白多了个徒弟,打乱咱们的计画。而裘先生至今仍无法参悟魔器用法,那毕竟是他的东西,黎介木、柳希希又对魔器十分觊觎,因此,我也不好开口要求尝试,以免裘先生难为。”
叶竹悔木然道:“眼下他终于在府上了,您打算怎么做?”
祭炎闭眸,长叹一声,充满迷网,他再次牵住叶竹悔,久久不发一语。
是啊,多年以来的所求就在眼前,只要踏出这最后一步就能了结宿愿,可为何这一步。却是这么艰难?
翌日,旭日东升,石洞前。
吕立野打开石洞大门,雄姿踏出,气色红润、状态甚好,那双丹凤眸子稍望外头,却见那白衣女子仍坐在椅上等候,明明已有倦容,却还撑着意识不敢闭眸歇息。
见此,吕立野心一纠,稍稍握住拳头,难以言喻心头的苦涩滋味,他心想如果当年没有遭人利用,或许他和徐蓉如今已是一对眷侣。
听见声响,徐蓉倦意全消,起身迎接道:“好点了么?”
吕立野回过神,稍微舒展身子,点头道:“和聂志弘对决花上太多魔气,调和起来着实困难,不过闭关数日已无大碍,这几日。多谢妳一直陪。”
“没事就好,咱们先回去再说话,走吧。”徐蓉面色不改,插了一句话后就转身欲行,吕立野只得默默跟在一边。
蜿蜒小路上,一男一女并肩而走,之间却彷彿隔了大海,遥远难望。
回到庄园,徐蓉有礼道:“我去厨房准备食物,晚些用完餐,你便可以服药了。”
“多谢。”吕立野无奈点头,看徐蓉走入内厅后,他独自坐在大厅,魁伟的身子却透出无限惆怅。
“擦擦。”
盏茶时间过去,内厅忽尔传出一阵轻盈脚步声,吕立野心道:“莫非是大人?”随后,他毕恭毕敬起身,转过身弯腰鞠躬,礼数尽全,拱手道:“大人,您早。”
沉默片刻。
见大人迟迟未回话,吕立野总觉奇怪,他以眼角余光看了这人的裤管,上头有些土气的彩纹,着实不是祭炎会作的打扮,这时他才稍微仰头,只见杨锦宣正拿着竹签剔牙,“呃”一声,顺便打了饱嗝。
杨锦宣笑得狡猾,道:“嘿嘿,杨某哪有祭炎那么丑?”
“你。!”转瞬间,吕立野又是羞怒又是疑惑,他挺起身子一把紧抓杨锦宣衣襟,大喝道:“吕某记得你是聂志弘的人!说!你为何会在此处!”
两人对视,这么近看吕立野,确实有股难喻的英豪威严,不过锦宣前日才受过藏雷洗礼,藏雷是眼神恐怖,吕立野则是神情恐怖,这焦点扩大了反而没那么慑人,锦宣从容不迫,保持笑意道:“吕公子,杨某前来此处是为了。”
“去死!”岂料吕立野问了人家,却又不听解释,随即将“魔霸蚀气”那阴黑冥诡气息集聚于手,彷彿恶虎要吞噬杨锦宣。
“死魔人,给我住手!”
一触即发之际,一名女子忽尔大喊,而后两把长剑迅速剎来,绵密交错,吕立野即瞬松开手,其中一把剑正正刺入杨锦宣衣领,所幸锦宣有即时往后一退,才得保住项上人头。
这鹅黄色的俏丽身影正是徐韩,徐韩本就与吕立野有仇,现下头还有些宿醉,行为起来更加火爆。
徐韩举剑,好似要保护杨锦宣一般,道:“小贼,你没事吧!”
杨锦宣顿时只觉哭笑不得,摸头道:“徐姑娘。只怕杨某还没被他打死,会先死在妳的手上。”
徐韩脸上一红,低低骂了声“囉嗦”后,面向吕立野道:“魔人,你做啥要杀杨锦宣?”
吕立野一直对徐韩觉得歉疚,便是柔和了声音,道:“韩,他是聂志弘那边的人,来此定有诡计,所以。”
“诡你的头!”徐韩插腰怒斥:“我明说吧,杨锦宣是为了姐姐来的,他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他,我也希望他能和姐姐在一起,魔人,你有意见么!”
“天啊。”剎那间,杨锦宣绷紧神经,只觉尴尬万分,他稍与吕立野对视,这回,着实感受到一股如赤燄般的怒火,好似随时要把他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