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志弘手持壶酒,失神地走在街上,看这城镇热闹繁华,霎时觉得自己彷如沧海一粟,找不到人生方向。
耳边萦绕着冯玉珊那花兰芳香的蜜语,脑海里浮现的却全是另一人的影子;一个总讨自己欢心,一个却让自己心力交瘁,按理说,该抉择谁十分清楚,可人总习惯作践自己,宁愿思慕那让他伤神伤心的女子,那怕会遍体麟伤也在所不惜。
走着走,聂志弘伫足在城尾角落处一座红亭,他眨了眨眼,稍看亭内之人,确实是虞灵虹不错。
见心上人面色苍白、秋波带伤,好比西子捧心般令人怜惜,他那心儿不禁噗通一跳,意会到自己终究爱着此人,实在没法接受其他女子。
“师兄?”察觉到目光,虞灵虹急将手上握着的东西放在身后,并起身搭理。
聂志弘缓步上前,道:“外面风大,怎么不留在府上?”
“待在府上没事儿做,就出城走了走,刚刚才回城。”
“妳出城?”聂志弘蹙眉,深怕她是去与情郎幽会。
然而虞灵虹出城是替聂志弘打探夏静的消息,无奈功败垂成,她就没再多提,只微微点头,并道:“你不是同玉珊出游,怎么只有你一人?”
聂志弘低叹一声,已然对虞灵虹产生误会,他为想让灵虹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寻思片刻,决定坦承道:“灵虹,方才玉珊和我谈过,她希望我能娶她,做冯家的女婿。”
“什、什么?”没料到他们发展如此迅速,虞灵虹双眸惊睁,震吓片刻难以回神。
看她显透在乎,聂志弘尚觉欣慰,摸头道:“呵呵,我听到时也同妳一样的反应,灵虹,妳怎么看待此事?”
虞灵虹眉间微蹙道:“师兄要是娶她,那华榛。?”
“华榛?”聂志弘再次受伤,原来虞灵虹担心的根本不是他,他不耐烦道:“到底是何原因,让妳以为我喜欢华榛了?”
虞灵虹不解道:“难道不是么?”
聂志弘目光炯炯,语气坚决道:“我对华榛就像妹妹一样,并无他想!”
虞灵虹满脸疑惑,先是回想陈婆婆那番言语,再思虑和辛痕的谈话,似乎从中领会到些许蹊跷,她有些尴尬,担心辛痕所言为真,便是再问道:“那师兄对玉珊可是男女之情?”
“不是。我只是不忍辜负这样一位真诚待我的人。”一语双关,聂志弘柔情满载地盯着虞灵虹,心里渴求她能听出弦外之音,察觉他的用心。
虞灵虹并非傻瓜,多少意悟到聂志弘的心意,但她对志弘从来是兄妹之情,没有半分情意,对此,她不欲枉下定论,只道:“感情是双方之事,并非一方所愿即可成,请师兄放宽心,别急着对玉珊许下承诺,以免日后伤人害己,得不偿失。”
“所以妳和藏雷,就是互相喜爱?”聂志弘苦道一句。
虞灵虹霎时哑口无言,握紧身后之物,脱口道:“我和雷大哥是。”
“雷大哥?”这不慎冒出的三字听在聂志弘耳里尤其刺耳,再者,他望见灵虹手上之物正是那只萱花银簪,更如火上添油。
他咬牙忍住妒火,语气却已满溢斥责,道:“他是咱们的敌人,妳还用这样亲暱的方式称呼他!”
“抱歉,我。”虞灵虹直望着聂志弘,她不擅言语,只怕解释会多说多错。
聂志弘握紧双拳,斥道:“华榛说得没错,我这辈子注定会与藏雷为敌,妳要想站在他那边,就别在这儿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
“我并非。”
聂志弘不让她说完,只囔道:“不必解释!我现在只要妳选!妳要选择留下,以后就和藏雷断得一干二净!妳要选择他,将军府也不用回了,现在就给我走!”
虞灵虹不明白这从来都对她好的师兄何以如此脱序?她哀戚道:“一个是我的家人,一个是我。为何非要我从中选择?”
“妳的什么?”聂志弘眼眶含泪,藉着醉意把这些日子以来的醋意全数发泄,喝道:“妳说不出口?好,我替妳说!他是妳的爱人,爱到妳不明是非对错,爱到妳宁愿助纣为虐,愚痴至此!既然妳这么爱他,就去飞云山庄找他,有他在,妳在飞云山庄地位定是崇高,就毋须屈身在此和我说话!”
“不明是非、助纣为虐。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待我?”这一字一句都如利刃般往虞灵虹的心上划去,她含泪咬牙,倔强地不让那一滴眼泪落下,她并不知聂志弘是因醋意爆发才这样对她,而是误认志弘根本自始至终都未信任过她。
她曾认为自己孤苦无依,是聂志弘他们的出现才让她有家、有亲人可依靠,对此,她一直感恩在心,更曾暗自发誓未来定会与他们休戚与共,福祸同享。
可今日她才发现,这一切原来只是她编织出的幻想。
见她这欲泣不泣的模样,聂志弘全身一震,察觉自己失态,他急欲道歉,话才要出口,却又瞥见她手上那只银簪,总总不顺加上酒意上脑,他一个怒气攻心,便是上前抢走虞灵虹手上的银簪,道:“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虞灵虹急欲取回,可才伸手,聂志弘已将那银簪往一旁的池塘里“噗通”一声扔去,最终,留下残存的涟漪在池上飘荡。
虞灵虹讶然地攀在池边,背对着聂志弘时,那清泪终于不禁滑落,可她性子孤高,不愿哭出声让人看到脆弱一面,只是双肩不停起伏颤抖,不难看出情绪激动。
见她抖动如此,聂志弘才终于醒神,他懊悔无及,伸手轻拍虞灵虹的肩膀,愧疚道︰“对不起,我是一时冲动。我无心要。”
“我走。”虞灵虹侧开肩膀,不让聂志弘碰触,而后伸手擦拭脸颊,哀莫大于心死,短短道完两字,便是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灵虹!”聂志弘向前一步马上停足,他找不到任何能追上去,和能原谅自己的理由,他无力地“磅”一声坐倒在地。
身子尚可倚靠亭子的梁柱,心却同被人拔去魂魄的空壳漂泊无依,他失神地抬头仰望天际,一片白云群聚,却有朵小云独自一块,好似在反衬他的落魄模样。
“呜。对不起。对不起。…呜。对不起。”
聂志弘难忍情绪崩溃,用手摀面大哭,抽蓄的吟泣声中夹杂奚落的笑声和哭声,那声音听来凄厉、疯狂,然而更多的,却是懊悔及痛心。
夜晚。聂志弘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回将军府,步步沉而无力,一步如过一年。
看到他回府,冯玉珊欣喜地上前迎接,可那脚步才靠近,却见意中人和早晨比明显憔悴枯槁,似行尸走肉,玉珊眉宇紧蹙,伸手拉着聂志弘的双臂,道:“志弘,发生何事,你怎么像哭过了?”
“我答应妳。”一声冷语轻喃。
“什么?”冯玉珊霎时没能反应,直道:“你是指。”
聂志弘双目紧盯冯玉珊,冷峻道:“我娶妳,成亲之期越快越好。”
语气中全是寒意,冯玉珊却乐得合不拢嘴,她靠近一步,伸手轻揽志弘腰间,柔情道:“你、你答应娶我了?”说着,不禁喜极而泣,模样楚楚动人。
聂志弘惊讶万分,伸手擦拭她的脸庞,问道:“为何要哭?”
冯玉珊激动道:“我就是太开心了,才会。”
聂志弘苦笑一声,遂将她搂入怀中,心想虞灵虹希望他和陈华榛有个结果,他就偏娶冯玉珊,想以此气怒她,可殊不知到最后,让这负气行为伤最重的却是自己。
冯玉珊沉溺在这温暖怀中,娇娆道:“待会儿我就去告诉爹爹,让他主持婚事,我冯玉珊的婚事一定要有很气派的场面,我要让大家知道,本小姐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冯玉珊乐不可支的述说着,聂志弘却早已神游太虚,不予回话。
“志弘,你有在听么?”看聂志弘毫无反应,冯玉珊有些紧忧。
“有。”聂志弘微微点头。
“我方才说了什么?”冯玉珊嘟着朱唇质问。
“妳说。”聂志弘沉静片刻,确实心不在焉,只思虑着自己这样赌气是否真能换得回报。
“你是不是同情我才答应要娶我的!”冯玉珊脾气上来,伸手推开聂志弘。
“我。”聂志弘沉默半晌,那“真心想娶妳”几字他完全说不出口,脑海中只不停显现虞灵虹颤抖身子的模样,霎时气结于心,悲苦难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