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课，褚文东铁青着脸走出教室，停步横了低着头的尔仁一眼，气愤地“哼”了一下，扬长而去。

下课时分，同学多多。尔仁自家班的同学还罢了，旁边几个班级下课的同学看见呆站在教室门口一动不动的尔仁，都纷纷好奇地围了过来，好似尔仁是笼子里的猴子。有好事爱捣蛋的男同学甚至在叫着“余尔仁，你在门口干嘛呢？”、“余尔仁，你在当门卫吧？”

“哈哈哈”一片哄笑声中，尔仁脸上实在挂不住了。

尔仁佝偻着身子，微微抬头偷看，待褚文东的身影消失在高一年级走廊外，他马上就又昂首挺胸、大摇大摆走进了教室，走近了自己的座位。

虽然，褚文东已经走了，可是教室里的同学好像还没有缓过神来，还是那么安静，大家再一次地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褚文东才宣布的禁令的尔仁。同学们望着尔仁什么眼神都有，吃惊、气愤、不屑、同情、关心、敬佩，当然，还有少不掉的幸灾乐祸……

建平、沈濬、蒋鸿等一干跟尔仁要好的同学甚至还有杨旭龙这样的，见尔仁自说自话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马上就围了过来。

“余尔仁，你发嗲痴啊？怎么跟褚文东杠上了？”沈濬一脸的不解和担心。

“啧！余尔仁！你真是……唉……”蒋鸿忧心忡忡地望着尔仁。

“哟呵！”杨旭龙乐呵呵地望着尔仁，不穿黑绸衫也像个《地道战》里面的胖汉奸。他冲着尔仁一翘大拇指，“佩服！佩服！兄弟我佩服得五体投地，那褚文东确实不是个东西！该顶！该骂！”

“好了喂！”卫艇急了，冲着杨旭龙就是一嗓子，“你抽嗲火头啊？”

“唉唉！我可是真佩服！余尔仁他不就是为了陈……”卫艇冲他发急，杨旭龙脸面受不了了。他刚要分辨反驳，却被建平一把推开。

“唉！”建平一直瞧着尔仁不言语，这会儿他阻止了杨旭龙，对着尔仁摇摇头，张起嘴想说什么却又闭起了嘴。

尔仁其实这会儿心里已经懊恼得不得了，也矛盾得不得了。一方面，尔仁对于今天褚文东对他和陈晓雯的冷嘲热讽很恼火、很气愤；可是另一方面，他也真后悔刚才的冲动：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老师啊？尤其是不能得罪班主任啊？！这要让姆妈知道了，还不要让自己跪搓衣板、吃“生活”啊？

可是，正如杨旭龙说的，高一班里敢直接跟褚文东顶撞的，目前只有他余尔仁一个人，对此，尔仁多多少少有些沾沾自喜—当然，也因此，有着更多的后怕—现在，当着众要好同学的面，尤其是当着杨旭龙的面，尔仁也只有硬撑到底了。

“不怕！”尔仁色厉内荏地头一扬，“我看他拿我怎么样？”

“呵呵！”杨旭龙瞧着尔仁笑着又要添油加醋，被杨旭龙一瞪眼，总算闭嘴了。

“余尔仁，你……你又……你又何必呢？”沈濬愁眉苦脸地看着尔仁，似乎有点不认识尔仁了。

“余尔仁！”建平终于开口了。

“嗯？”

“余尔仁，我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建平说着，却停了下来，只看着尔仁。

“你说吧，没事。”尔仁心慌的，只是面子上故作轻松。

“褚老师今天脾气确实有点……那个……”建平到底是班长，还是省略了一个词，他望着尔仁委婉而诚恳地劝道，“不过，余尔仁，我倒是希望你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看问题。毕竟……褚老师他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何况……他是老师，是班主任，你别跟他……唉……你……”

卫艇、沈濬还有尔仁还有杨旭龙默默听着，这话要是换了个人来说，保险他们几个马上就要嘲讽起来了，可是，这话是建平讲的话。真的，褚文东的话出发点倒也不能说是他坏呢！

几人惋惜而遗憾地看着尔仁，对于建平的话，都在微微点头。在他们心里，更奇怪为什么今天尔仁的胆子会这么大。他们当然知道尔仁和陈晓雯的事情，可是，他们却实在想不到也不会想得通，尔仁其实就是杨旭龙乱猜的，尔仁真的是“怒发冲冠为红颜”呢！

对于建平的话，现在就连尔仁自己也是认可的很。他现在心里懊恼、后悔得很，心里真恨自己这么冲动。只是，尔仁也实在不能忍受褚文东肆无忌惮地对着陈晓雯冷言冷语，让陈晓雯哭着跑出教室—要知道，凭他对陈晓雯的了解，陈晓雯十有八九会因为褚文东的辱骂而断绝跟他的……“友”情。而且，尔仁更不能接受褚文东对自己的嘲笑漫骂，尤其是当着众同学的面！不接受！绝对不接受！他今天可算是威信扫地了，他余尔仁从来都是出风头的，从来都是受到老师表扬、同学羡慕、女生倾慕的！何曾有过如今天这般被老师呵斥教训更加漫骂的？何况，尔仁对于褚文东还有旧恨在心头呢！不就是褚文东，让他今年……九年来第一次开始做不成卫体委员吗？

建平这么说了，尔仁虽然心里接受，可是嘴上还是不能不硬着。尔仁脖子一扬，道：“那个……那他再有道理，出发点再好，也不能……也不能随便瞎说啊？说说我也就罢了，我反正也无所谓，可是，不能对她……不能对女同学也都这样啊？我们大家都一样，学生也是人，也都是有自尊心的啊！”

“唉！一分为二、一分为二。”建平劝道，“褚老师那里我会去反映反映的，可是你……尔仁，你也得拿出点态度出来……毕竟褚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你懂我的意思……啊？”

尔仁低头不语—其实，他心头非但对褚文东恼怒，也还不能一下子就下这个台阶。

“对对，褚文东毕竟是咱们班主任。好汉不吃眼前亏。余尔仁！你就低个头吧。”蒋鸿马上领会了建平的意思，帮着劝道。

“是啊，是啊。下午第一节数学课……”沈濬苦着脸也来劝尔仁，让他对褚文东服个软。只卫艇呆看着尔仁不说话。

第二节课的铃声适时响了，解掉了要尔仁立时表态的尴尬。建平拍拍尔仁的肩，跟着众人回自己座位上课了。

这一上午，因为没有褚文东的数学课了，尔仁就堂而皇之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同学们又是吃惊又是佩服，都傻傻地看着尔仁，就像看着一个力大无穷的怪物，谁也没有想到尔仁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居然不遵守褚老师让他一直站在教室门外的严令。

“沐浴”在这样的眼神下，尔仁靠在椅子上，洋洋得意。现在，虽然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很懊悔，可是，能让同学们这样敬慕他，可也是一件好事呢—有谁，可以，不，敢跟他余尔仁一样，敢当面直接跟褚文东叫板，敢违背褚文东的命令呢？就连建平也不敢呢！

其实，尔仁只注意到了极部分同学们对他敬畏的眼神，因为还有不少同学，注意着尔仁的眼神是不解，更有不屑呢！可惜，这，就是尔仁的性格。

只是，尔仁一看到隔“河”相望、那空荡荡的陈晓雯的座位，心里就是一阵紧缩，一阵难受……

中午，尔仁回家草草地吃过了午饭，就来到了学校。上午，褚文东已经让建平带了话来，下午第三节自修课将要开他的“批斗课”，让尔仁向所有同学做检讨。自尊归自尊，骄傲归骄傲，还是得向现实低头啊！尔仁心里虽然极是不情愿，极是愤怒，可还得乖乖地听话，开始起草自己的“检讨书”啊！

尔仁趴在课桌上，绞尽脑汁草就了一篇检讨书。按理，尔仁是写文章的老手，他也喜欢写文章。可是，谁叫这篇检讨书是他余尔仁心不甘情不愿写的呢。

马马虎虎、心存讨厌地写完检讨书，头略一左侧，就看见吴凌梅孤零零地坐在凳子上。尔仁立马更加郁闷和烦躁起来。

整个上午，自陈晓雯被褚文东辱骂着哭着跑出教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到教室来。尔仁心虚加惧，内心几次挣扎着欲问吴凌梅，她到底怎么样了。不过，到底尔仁面嫩，问不出口—尤其，尔仁现在已经晓得，班里的同学们对他和陈晓雯的事已经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了。

下午第一节又是数学课。眼瞅着还有一刻钟就要上课了，尔仁生怕褚文东早来，他只得马上放下笔，尽量在不引起同学们的注意下，悄悄站到了教室门外。

其实，想不引起同学们的注意是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当尔仁一站到教室门口，教室内外包括外班的同学们都纷纷呆望起尔仁来，眼里竟是各色各样复杂的眼神。更有那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杨旭龙，眼斜视着尔仁，嘴里“呵呵”放肆大笑起来。

尔仁窘得恨不能在脚下挖个地洞可以钻进去。他只得低下头，只当听不见，心里却恨死了杨旭龙和褚文东。此刻，尔仁竟恨不得做个掩耳盗铃的人了，当然，更恨不得此刻手里有把李向阳的驳壳枪，对准了杨旭龙等敢嘲笑他的同学就是“啪啪”两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