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雯说到这里，不由放声痛哭起来，可忽然想到自己是在初三班，陈晓雯双手立即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声，但是怎么能压抑得了？她眼睛紧紧闭着，眼泪犹如掉线的珍珠一个劲地向下淌着，颤栗地发出哀鸣般的哭泣声。

“爸爸没了……呜呜……爸爸没了……我的爸爸没了……呜呜呜呜呜……”陈晓雯哭泣道。

不知什么时候起，尔仁眼睛里已经饱含着眼泪，痛惜地看着眼前这位伤心欲绝的女同学。他牙咬着下嘴唇，却也无法制止自己男儿泪滑下自己的脸庞。这个当口，尔仁不想说些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尔仁只是轻轻拉下陈晓雯的双手，又紧紧地用力握住，紧紧地，努力让陈晓雯能感觉到自己的温度和力量。

尔仁握着陈晓雯的手，非常自然地握着她的手，一点儿也不牵强，也一点儿也不害羞。

而陈晓雯，却仿佛像丝毫没有觉察到尔仁握着她的手一样，也好像尔仁握着她的手她已经不在意了。

好一会儿，陈晓雯的痛哭才变成抽泣，她痴痴地越过尔仁的头颅，看着空洞的前方，任凭眼泪在脸蛋上肆意流淌，喃喃地说道：“爸爸没了，是因为我；爸爸没了，是因为我！那天，我要是……我要是不去学校，爸爸就不会没有了。”

“陈晓雯……陈晓雯？”尔仁轻唤着陈晓雯，然而陈晓雯却似听不见，依然喃喃地自责，浸润在自己酿就的悲痛意境中。

尔仁用左手轻轻拨过陈晓雯的右肩，使陈晓雯的身体面对着自己，然后将陈晓雯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右手之上，再用自己的左手合起。他看着陈晓雯那清波荡漾的眼睛，轻轻地然而又是语若千钧地说道：“陈晓雯，你知道你爸爸最后一句对你说的话是什么吗？”

虽然已经与尔仁面对面，甚至眼睛对眼睛，但陈晓雯望着尔仁的眼神依然是空洞无力。可是，在她一听到“爸爸”两个字后，忽然浑身一颤，用力盯着尔仁：“什么？爸爸……爸爸什么？”

尔仁心里暗叹一声，重复说道：“你知道你爸爸最后一句对你说的话是什么吗？”

“爸爸的最后一句话？”陈晓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呜咽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听见，我没有听见……”

“我知道！”尔仁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你知道？”陈晓雯瞪大泪眼，吃惊地看着尔仁，“你怎么会知道？”

尔仁点点头，看见陈晓雯已经从自己的意境中清醒过来，不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肯定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爸爸对你说的话就是：好孩子，你要快乐地好好活下去！”

尔仁看着陈晓雯眼里一个又一个打着问号的漩涡，再一次向她点点头：“我绝对肯定，你爸爸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陈晓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就是你的爸爸，是不是？”

陈晓雯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你爸爸最爱你，从小到大，你爸爸就把你视作掌上明珠，他爱你，宠你，帮你，更教你。他用他的全部知识、所有能力来爱你、教你。你就是他的生活，你就是他的生命。他为你的点滴进步而高兴，他为你的点滴成功而自豪。是不是？”正在对陈晓雯做思想工作的尔仁像个小大人。

陈晓雯立马又是点点头。

“无论春夏秋冬，他都要接你送你；无论冬寒夏热，他都要陪你伴你。他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健康，为了你开心，为了你高兴，为了你快乐。是不是？”尔仁继续问。

陈晓雯还是立即点了点头，目光渐渐地清晰起来。

尔仁老气横秋地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拥有一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爸爸，只要你快乐，只要你健康，他为你，什么都愿意做——甚至是献出他的生命！”

陈晓雯缓缓点了点头，眼里慢慢地又升起一层薄雾。

“他为了你舍弃了他的生命，可是，他这是完全愿意！”尔仁劝解道，“只是……只是，他遗憾的是，他不能伴随着你长大成人，不能亲眼看到你成功辉煌了……”

陈晓雯立马又抽泣起来。

尔仁的语气却立即急促起来：“可是，你呢？陈晓雯，你又是怎么对待你爸爸的遗言的？爸爸过世马上要一年了，你仍然自怨自艾，仍然迷失在过去。你不开心，你不快乐；你忧郁，你痛苦！——你……你对得起你爸爸的遗言吗？对得起你爸爸的最后期望么？”

陈晓雯止住了抽泣，怔怔地看着尔仁，想不到尔仁说出这么一段话。尔仁今天，是使出了全部智慧，把书本上的安慰、分析语言全部使出来了。

“你是你爸爸的女儿，你是你爸爸生命的延续。你爸爸为了保护你而牺牲了自己。一方面你应该按照你爸爸的遗言，好好地快乐地活下去；另一方面，你还要快乐地、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代替你的爸爸，安慰你的妈妈，孝敬你的阿婆！你，已经不仅仅是你自己。为了你爸爸，为了你妈妈，为了你的家，你，难道不应该自己首先快乐地好好活下去吗？”这番语言，确确实实是尔仁的真心话，可是这么说了出来，连尔仁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能言善辩了啊？陈晓雯，你难道还不感动么？

陈晓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着尔仁，仿佛今天第一次才认识尔仁。她苍白的脸蛋，慢慢有了与她年纪相仿的红晕；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澈和坚定。

“陈晓雯……你阿婆、你妈妈、你舅舅……还有我……”尔仁脸一红，忙道，“还有我们这帮同学都非常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学习进步啊！”

尔仁涨红着脸，慢慢拉起陈晓雯的双手靠拢在自己的心口。霎那间，陈晓雯微红的脸蛋“腾”地一下，变得通红，仿佛喝醉了美酒，红彤彤，美艳艳。她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男同学余尔仁一直抓着自己的双手呢，她赶紧用力试图挣脱开尔仁有力的双手，可是怎么又能够？

陈晓雯羞得扭转头，不敢再对视尔仁的眼睛。轻轻娇斥道：“你…你放开……放开我的手。”

尔仁一点也没听见—听见可只当没听见。相反，他头靠过去，涨红着脸说道：“陈晓雯，我……我……希望你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因为……因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啊呀……”陈晓雯羞得把头低得更下。

尔仁轻轻地对陈晓雯说道：“你知道吗？上个星期天，我还到洛阳你家去找你呢！”

陈晓雯闻言抬起头，定定看着尔仁，颌首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陈晓雯的回答，让尔仁大吃一惊。

陈晓雯绯红着脸颊，羞道：“我就在家里呢，你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正在家里大扫除——我看着你从三轮车上下来的。”

“啊？”尔仁闻言，“恨恨”地盯着陈晓雯：“你……那你……那你怎么不出来见我？”

陈晓雯低下头，羞得偷笑了会儿，才脸红着道：“你到我家门口，我就一定要出来见你啊，谁知道你要见我干什么？我都吓死了……再说，我外婆跟着我舅舅一家子住到中吴去了，我妈也已经上班去了……你一向脸皮厚，我……我怎么敢开你？”

“天啊！天啊！那天我受得的苦可是太大了啊！”在陈晓雯的不断惊呼声中，尔仁把那天悲惨的经历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全部告诉了陈晓雯。

陈晓雯听完，眼睛又湿润了，她痴痴看着尔仁：“你真……你真发痴啊。”

霎那间，尔仁觉得一股股暖流从心头淌过。看着陈晓雯痴情的模样，他觉得，上个星期天，他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心酸、所有的怨愤……所有的一起都烟消云散了，都得到回报了！

尔仁眼睛也湿润了。此刻，他也想哭！真的很想哭！

尔仁满怀深情地凝视着陈晓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愿意，我高兴！”

尔仁满腹的心事如骨鲠在喉，看着陈晓雯的清澈见底的眼睛，心情激荡地说道：“陈晓雯。开学的第一天，我跟你在荷塘共赏雨荷，认识了你，认识了一个如仙脱俗的你；看你的学习、上课，让我认识了一个才华横溢的你；联欢晚会，我又认识了一个忧郁矛盾、叫人怜爱的你！我对你越了解，我就越喜欢你；越喜欢你，我就越要了解你！你躲我，你不理我，你冷淡我，可是……”

尔仁哀叹一声：“……可是，陈晓雯，我还是喜欢你！不可自拔地、无可救药地喜欢你！”

这句话就相当有文艺腔了—尔仁《哈姆雷特》看多了。不过，对于整天沉浸在古诗词你的陈晓雯却又太有震撼力了。

陈晓雯又是一颤，慢慢地把头转了过来，抬了起来，一双杏眼水汪汪地凝视着尔仁，仿佛要溢出水来。尔仁虽然脸还是红红的，烫烫的，但却还是胆大妄为注视着陈晓雯，注视着陈晓雯漂亮的杏眼。正所谓：“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尔仁忽然注意到，陈晓雯那瞳仁里的那一对小小人，那不正是自己吗？

尔仁的脑子“腾”地升起一段又一段火焰，心“咕咚咕咚”猛跳起来，他想做什么，四肢却僵硬僵硬的；他想说什么，脑袋里却一片空白。陈晓雯呢，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尔仁吓人的样子，也不由莫名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