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头昏了?”郝慧珍抚摸着儿子的手,不放心地再问道。
“嗯嗯!”尔仁连连点头。
“那你刚刚怎么回事啊?康康?”郝慧珍仔细观察着尔仁的脸色,“刚刚在站台上你才下火车,那个脸色难看到则,白寥寥的。是不是学习太辛苦啊?要是学习辛苦,你就在家里休息两天好了。总归是身体要紧啊。”
“哦不!”尔仁闻言马上就不肯了,在交通技校学习,怎么能够;两天打渔三天晒网呢?再说,月底自己就要开始讲课了啊,怎么可以留在家里休息呢。尔仁赶紧宽慰母亲道,“姆妈,今天我回朱方领工资了……可能今天天气太热了,我赶火车赶得又急了点……所以……脸色不大好,有些头晕了。”
“现在真不要紧了?”郝慧珍盯着尔仁得脸色。
“嗯,真的不要紧了,一点儿也不头昏了。”尔仁拍拍自己的头,表现得特别肯定。
“嗨!”听儿子这么说,郝慧珍才真正放下心。她轻轻打了儿子的手一下,“什么时候不能去领工资啊?干嘛非得今天去领?急什么急啊?”
“嗯……嗯……”尔仁分辩道,“我是怕不要再麻烦于科的。”上个月的工资就是让于晋甫代领的。虽然郝慧珍跟于晋甫的关系不错,不过于晋甫现在是领导了,再说他也忙得很,总不能老是麻烦他吧。尔仁说着,就翻自己的裤子口袋,摸出了皮夹子,把自己的一百多块的工资全部交给了母亲。
“工资条呢?”郝慧珍问着儿子。
尔仁心里“咯噔”一下,好险!幸亏今天公司另外单独发了合计二十三元的奖金,所以刚才尔仁就把工资条上的工资全部上缴给母亲了。
“你们公司怎么还没加工资啊?金牛火车站他们今年早就加了。”郝慧珍看了一眼工资条,摇摇头说道,郝慧珍发着牢骚,抽出五张大团结,又还给尔仁,“康康,你在升州上学,多带点钱,不要节约,多买点菜吃吃啊,身体是第一位的。”
“哦不不不!”尔仁脸一下子涨红了,慌得一把把钱又塞给母亲。他已经把工资条外的二十三元奖金“贪污”了,怎么还能要钱呢?
“咦?你身上不是没有多少了么?这是你的伙食费、交通费啊?”郝慧珍拿着五十块钱,愣愣地瞧着尔仁,搞不懂了。
“呃……哦,对对。”尔仁这才反应过来,从母亲手上抽了两张大团结。
“啊,你二十块怎么能够?不行不行,姆妈才说要让你多吃点营养的。”郝慧珍不同意,还是要给儿子五十块。尔仁坚决不肯,已经是昧着良心偷拿了二十三元奖金下来了,要是再拿了着五十块,尔仁的心怎么能过得去?
郝慧珍和尔仁这对母子推来推去,尔仁最后又多拿了十块钱,郝慧珍这才作罢。郝慧珍欣慰地瞧着尔仁,转过头来对身后的余天赐说道:“我家康康么就是好!就是懂青头,晓得家里情况,懂得节约的。”
余天赐“呵呵”笑道:“是我们的儿子啊!”
尔仁听了父母的话,愈发地发起窘来,心里又是内疚更是惭愧,还特别地……难过心酸。刚才母亲搀尔仁上床,他没有难过;母亲要喂他吃糖水荷包蛋,他也没有难过;母亲要替他去买小馄饨,他还是没有难过。可是,这会儿,父母两个齐声夸他,尔仁惭愧地鼻子不由……酸了。
“老余”郝慧珍叫着老伴,“明天康康到升州去时,不要忘记把蜂皇浆给康康带去。”
“姆妈!我不要!我不吃的。这是阿姐给你和爸爸吃的!”尔仁急着反对。对尔仁家来说,这蜂皇浆绝对是奢侈营养品了,何况这是阿姐尔礼和准姐夫邬熙源上次回家来时孝敬爸爸妈妈的,尔仁没有什么孝敬父母的,怎么能不管不顾地自己吃了呢?
郝慧珍一笑,瞧着儿子说道:“你爸吃的,姆妈已经留下来了。姆妈吧,吃了康康买的速效救心丸,现在一点事也没有了。这蜂皇浆再给姆妈吃,不就是浪费了?康康,你在升州学习那么苦,还要给其他人上课,不好好补补,脑子要不够用的呢!”
尔仁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他紧紧抓住母亲的手,带着哭腔哽咽道:“姆妈……不要……我不吃……我就是不吃。”
郝慧珍笑了起来,但她一向浑浊的眼睛此时却湿润起来,她双手轻轻拍着儿子的手,努力宽慰着儿子:“康康,爸爸姆妈知道的,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家康康是个优秀的好孩子,做什么像什么。可是,怪只怪姆妈和爸爸都是没有什么用的一般人,我们家就只能是这个情况,不能给你提供更好的条件。爸爸姆妈的年纪一年大上一年,我们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是希望你身体健健康康,将来有个和和美美的小家庭,给我们生个大胖孙子。还有啊,就是在保重身体的前提条件下,尽量做好自己的工作。如果将来能够这样,爸爸和姆妈再苦再累,也就放心了,也值得了。所以……你不要管爸爸姆妈,爸爸姆妈会保重自己的……只要康康你身体好、工作好,就行了。”
尔仁听到这里,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乌拉乌拉”地就大声嚎哭起来。
“慧珍、康康!”余天赐苦着脸说道,“说得蛮好的,怎么就哭了?不要哭,不哭,啊?”
“康康!”郝慧珍吸了一口气,揉揉自己的眼镜,摇摇儿子,“康康,不……不哭了,你躺躺休息吧,啊?你要吃小馄饨,姆妈就去买。”
尔仁不听,只是抓住母亲的手不放,肆意地伤心地哭着。也许是因为愧对父母,也许是因为自己的任性,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过错,也许是因为渺茫的前途,也许是为了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目标和追求,还也许……是为了自己永远追不回来的感情……
郝慧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瞧着尔仁摇了摇头。
终于,尔仁没有让母亲去车站饭店去给他买小馄饨做晚饭,不过,在郝慧珍的坚决要求下,尔仁晚上破例地就没有复习功课,也不让他看电视,而是早早地就让尔仁睡觉了。可是,尔仁躺在床上,又怎么能睡得着?
爸妈的养育之恩怎么能够报答得了?尔仁自己也知道,在阿哥、阿姐和自己三个小孩之间,爸妈是最宠自己、最在乎自己、同时也是最为自己感到骄傲的。可是现在,自己非但不能给予爸妈孝顺和安慰,反而在外面因为自己的放纵而闯了大祸—要是爸妈知道自己跟庞莉莉发生了关系,爸妈不是要晕过去?岂不是要对自己失望?更重要的是,如果因为这件事,自己而身败名裂、失去前途的话,那,岂不是要了爸妈的命了?不,不,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爸妈知道,绝对不能!更不能因此而破坏自己的目标和前途!可是,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当然,首要的一点就是,自己今后无论如何都要拒绝庞莉莉的诱惑,说什么也不能和她继续下去了。可是……到了十月份,自己就要回单位上班了,届时,自己就要和庞莉莉还有……伍元庆天天同事了,可怎么处理自己和她的关系啊?如何才能让庞莉莉不来纠缠自己呢?唉!自己和庞莉莉曾经疯狂的一夜,就永远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的原子弹了啊?
尔仁患得患失瞎想,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安抚庞莉莉的!
忽然,房门轻轻被推开,是母亲进来了,尔仁赶紧假寐。但是尔仁可以感觉到母亲来到了床边,还替自己把薄毯子盖在了肚子上,然后又巡视了一遍,这才转身出去,又轻轻把门带上。
尔仁挣开眼睛,盯着已被带上的门。他忽然一想,如果今后自己能往上爬,能有个好的前程,不就可以有能力安抚住庞莉莉了吗?不就可以让父母安度晚年了吗?不就可以让父母更为自己感到骄傲了吗?而且,到那时,什么样的女孩不能拥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