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阿瑟到了!快!快把他押上来。”看着对面的工事一层层垒高,西蒙早等不及了,一听到属下说阿瑟押到,赶紧召了上来。
五花大绑的阿瑟被两个军卒押了上来,才几天功夫,他仿佛老了十岁,胡须、头发斑白蓬乱的连成一团,脸上的皱纹一下多出了许多,神情憔悴不堪。
“混帐!谁让你们这么干的?还不快给万夫长大人松绑!老人家为了帝国出生入死一辈子了,他老人家为帝国军效力的时候,你们这些人还没出生呢!”西蒙一拍桌案,瞪眼怒斥道。
押阿瑟上来的军卒吓得一哆嗦,连忙手忙脚乱地为阿瑟松绑。
西蒙大步迎上前,一把握着阿瑟的手,动情地叹道:“老大人,这些天让你受委屈了,本来我是打算请你到大营说说浑水滩战况的,都怪下面人会错了意思,我这一忙又把你的事忘了,竟让你受这么多天肮脏气。唉,这可让我说什么好哇!真是无脸面对了,只能恳求你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这晚辈计较了。”
身旁的陶伦斯也笑得一脸和善地凑趣道:“阿瑟大人,这都怪我,晚辈在这儿给你陪礼了。”说着躬身一礼。
阿瑟赶紧让开,苦笑着摆手推辞道:“两位大人切莫如此说,军中只论职务高低,没有长幼之分,浑水滩战事本就充满波折,卑职身为下属,理应服从军令,配合上级的调查。”
看阿瑟这么服帖,西蒙大喜,两撇胡须上翘,笑得眯起眼睛,用手拍着阿瑟的肩头夸奖道:“好,好,到底是几十年的老军人了,时时刻刻以大局为重呀!那伙毛头小子要是有大人一半的忠贞,哪里还会出这种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嘛!”
阿瑟一听话中似有所指,连忙追问:“大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大人为难?”
他这些天一直被关押在帐篷里,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西蒙摆出一副戚容,叹了口气道:“阿瑟大人,不瞒你说,你的那些部属闯下滔天大祸了,还有没有希望挽救,就看大人你的了。”
说着,他转对陶伦斯道:“你来给阿瑟大人说说事情的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陶伦斯接道:“自从我把大人请来大营后,军团长大人考虑到十一师团无人指挥,就派了一些高级军官代替大人临时看管。谁想你的属下张凤翼居心叵测,煽动士兵发动叛乱,扣押所有军团长派去的军官。今晨,他们几千人打着营救你的幌子,突然袭击了军团部大营,在遭到迎头痛击后,残部四下逃窜,最后闯入了防守最薄弱的辎重营,目前已经被四个师团近十万大军死死围住,就差最后一击了。”
“什么!?”阿瑟如五雷轰顶,立刻呆住了,“凤翼他们为了救我出兵突袭军团部大营?”
“是呀!”西蒙耷拉着眉毛,长叹一声道:“万夫长大人,九师团的实力你是知道的,那是咱们军团的‘本钱’部队,你想他们三千疲兵能讨得好去吗?现在‘十四’、‘十七’、‘二十’三个师团均已到达,近十万大军把辎重营重重围困。唉!要不是我这人心软念旧,心痛十一师团仅剩的这点老底子,早就一声令下把他们消灭了。”
“大人!求你千万开恩!饶过他们吧!”阿瑟满头冷汗,“扑通”一下就给西蒙跪下了,“军团长大人,他们都是浑水滩死里逃生杀出来的,打仗个个都是好样的,留下他们,将来在战场上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万夫长大人快请起!我正是存了想放他们一马的心思,才会巴巴地把万夫长大人请来商量的嘛!”西蒙假作搀扶,皱着眉头叹道:“说起来令人唏嘘,十一师团就剩这点种子了,就这么一个不剩地以叛乱罪处置了,可真让人于心难忍啊!想必大人也明白,他们闯下的是个什么性质的祸事,十万官兵都在眼睁睁地看着呢,就是我想饶过他们,也需他们有个认错的态度才行啊!可他们死到临头了,还是死硬不降,真是让我难做啊!”
说罢,他摇头慨叹,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阿瑟喜出望外,立刻抬起头道:“军团长大人,你怎么处罚他们都行,只求你能饶他们一命,属下愿立即去劝说他们投降。”
“哈哈,我就知道阿瑟大人是忠诚于帝国的!只要你能在阵前劝说你的属下放下武器,接受投降,我们就原谅这些莽撞的年轻人吧!”
西蒙抚着阿瑟的肩头大声夸赞,眼睛却瞅向陶伦斯,两人相视而笑。
张凤翼站在望楼扶着栏栅下望,粮袋堆垒的城墙已近两人高,弓弩兵们都从营栏上后撤到新垒起的城墙上。这条环营工事与原来的营栏距离二十步远,外围的营栏既不影响射箭又能阻滞敌军,成为一道难以越过的裙墙。
这段时间,对面四军团的部队也没闲着,十四师团、十七师团、二十师团相继到达,每一次援军的到达,对面的阵列就响起一片欢呼。
营外部队在不停的集结调动,号角声、哨声此起彼伏,九师团让开了大部防区,由其他三个师团补了起来,一个师团负责一个方向。包围圈厚实了许多,原本一块块百人队的方阵变成了黑压压的千人队方阵,弓弩队、投矛掷斧队、刀牌队、长矛队一层层一列列,兵器反射着寒光;百人队队旗、千人队队旗,各色旗帜猎猎飘舞,一眼望去,军容鼎盛,压迫感扑面而来。
“呵呵,很有卖相啊!”宫策望着下面,抿唇笑道:“见到这种场面,恐怕是个人都不会看好咱们吧!阿瑟大人不了解真相,西蒙与陶伦斯不定怎样信口歪曲呢,我就怕阿瑟大人错判了形势啊!凤翼,如果阿瑟大人站在对面叫咱们投降,你会怎样?”
张凤翼板着脸,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是智囊,你说该怎样?”
宫策捋须笑道:“是我先问的。”
张凤翼轻哼一声,抚着脸上的刀痕,淡笑道:“没有这样考验人的,老兄如果真的和小弟是一丘之貉,就不会问出这种题目来了。”
正说着,九师团的阵列突然动了起来,原本列好队的方阵向两边移动,一路旗帜飞扬的马骑从让开的空路向阵前驰来。
张凤翼马上道:“那是西蒙的帅旗,‘戏肉’来了,咱们赶紧下去吧!”
张凤翼与宫策刚带着亲兵们来到城下,守城的庞克就慌张地跑下来道:“凤翼,是阿瑟大人,阿瑟大人正在对面。”
“慌什么!瞧你变颜变色的样子,还像个领军之将吗?”张凤翼面色一沉,板着脸斥道。
庞克一怔,对上张凤翼凌厉的眼神,身高登时矮了三分。
张凤翼拧眉盯着他斥道:“你怕阿瑟大人什么?阿瑟大人能吃了你吗?”
庞克被唬得耷拉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敢说。
张凤翼重重地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沿着麻袋垒的楼梯一步步登上城墙。
后面的宫策拍拍庞克的肩头,笑道:“一起来吧!都到这一步了,谁也不可能傻到走回头路的。”
阿尔文捂嘴对着妮可偷笑道:“他就这样,挺大的个子,却没点担当,还不如你呢!”妮可杏核眼一瞪,道:“我怎么了?你们一伙人全算上,也不如我的一截小指甲呢!”
张凤翼登上城墙,看到负责其他方向防守的斐迪南、勃雷、索普都到了,几个人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凤翼,你来了!”斐迪南打招呼道。
张凤翼深吸一口气,环视着他们道:“你们都来了,也好,大家一起听听阿瑟大人说些什么吧,做决定的时候不用逐个商量了。”
勃雷脸色凝重地试探道:“凤翼,如果阿瑟大人让咱们投降,你怎么说?”
张凤翼哼了一声,绷唇笑道:“阿瑟大人的话当然要听,可阿瑟大人不是还没说让咱们投降吗?”
说着,他沉着脸反问道:“阿瑟大人说投降了吗?”
勃雷又尴尬又慌乱地笑道:“阿瑟大人当然没说要投降,凤翼,我没别的意思,你知道的,无论到哪儿我都听你的,我就是担心手下弟兄们会无所适从啊!”
辎重营外,西蒙的帅旗下,阿瑟眯眼观察着两边的军势,此时的他须发已经修剪一新,穿上了崭新的万夫长军礼服,坐在战马的鞍桥上。
“嗯咳!”西蒙干咳两声,笑道:“老大人,形势你也看清楚了,咱们可以开始了吧!”
阿瑟望了望左右强大的阵容,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这就上前劝说他们,只望军团长大人信守承诺,留他们一命。”
西蒙脸色一松,笑道:“老大人放心,只要他们愿意投降,我一定不会过于责难他们。”说着向陶伦斯使了个眼色。
陶伦斯一指千夫长弗兰茨,道:“你带一个百人队陪阿瑟大人过去。”
弗兰茨跃马而出,笑着对阿瑟道:“万夫长大人请。”
阿瑟看了看弗兰茨,明白这是看守,防止自己逃跑的,冲他点点头,纵马前进。弗兰茨向后一挥手,一个骑兵百人队出列,他自己策马紧跟在阿瑟身侧,一行人直奔辎重营驰去。
此刻,对阵双方都静了下来,只听到这一百匹战马杂乱的马蹄声。城墙上,十一师团的官兵都看到阿瑟了,所有人都探头扒在墙跺上静静地盯着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所适从的惶恐。
阿瑟他们驰近到营垒五十步远的地方时,弗兰茨带住马缰干笑道:“万夫长大人,就到这里吧,再近前就不安全了。”
后面的骑兵纷纷停住战马。
张凤翼等几个头领紧张地注视着阿瑟,一看阿瑟他们停住马,宫策暗中捅了张凤翼一下,比了个手势。
张凤翼会意地一眨眼,突然动情地大声喊道:“万夫长大人,可见到您了,这些日子您受苦了,有没有受到那群小人的折辱?”
阿瑟望着墙跺后面的张凤翼、宫策、斐迪南、勃雷、庞克及索普一众人,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他摇着胳膊招呼道:“我很好,你们大家也好吧?”
宫策焦急地在张凤翼耳边低声道:“千万别让阿瑟大人说正题,引他说点别的。”
张凤翼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插嘴,转头对阿瑟大声喊道:“大人,我们一切都好,所有人都在,没受任何损失。我们彻底击破了军团部大营,军团部所有官佐都成了我们手上的人质,西蒙是靠了换衣服装死尸才逃过被俘的。”
弗兰茨听到大急,连忙对阿瑟道:“万夫长大人,别听他胡言乱语,他说的都不是真的。你忘记来此的任务了吗?赶紧劝说他们投降啊!”
张凤翼根本不让阿瑟有机合开口,话说得又急又快又响亮,所有官兵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大人,现在我们已占据优势,整个四军团的军粮全部都囤积在这座辎重营里,我们卡住了四军团的口粮,用不了三天,十万人将不战自溃!我们手中还有七百多名军团部的官佐和三千多名辎重营的士兵,如果西蒙敢对您有一丝不敬,我就要这群俘虏好看。”
阿瑟眯起眼晴,绷着嘴不动声色地听着。
弗兰茨满头热汗,伸手推着阿瑟,道:“阿瑟大人,你快让他们投降啊!”
张凤翼接着道:“大人,自打他们把您押走后,西蒙没有调拨一粒粮食给我们,我们是靠杀战马捱过来了。这还不算,他不通过参军司擅自撤消了咱们师团的番号,把我们并入了九师团,任命了新的万夫长跑来接管咱们师团,要不是全体官兵奋起反抗,现在十一师团已经没有了。”
“大人,西蒙这样处心积虑地陷害咱们是有用意的。他为了保存实力,不参加主力军团会战,就想出了没有接到咱们的战报,不知道腾赫烈军主力来袭的理由。大人,让咱们活着,西蒙就没法圆谎,他为了将来在参军司查问时不留口实,死无对证,是无论如何也要除掉咱们的,所以大人您千万不要抱存幻想,咱们后退一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相反,咱们不投降,反而保存了将来到参军司申辩的机会。西蒙这样不顾大局,明知腾赫烈军主力大举入侵,却退缩不前,把整个中路军的侧翼完全暴露给敌军,将来一定会受到参军司的严惩的。”
张凤翼的喊声中气充沛,又高又响亮,连三百步外的九师团官兵都听得真真切切的。一番话说得跺口上的官兵都恢复了精神,一个个紧握兵器,傲然地绷脸望向对面。
弗兰茨气得面色铁青,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张凤翼,骂道:“闭嘴、闭嘴!大家不要听他的,他是背叛帝国的叛乱军,他说的没有一句是真的,全是妖言惑众。”
张凤翼突然激愤了,涨红脸大吼道:“我们师团在浑水滩血战十多万腾赫烈军,七千勇士只剩下不到三千,我们是不是叛军轮不到畏敌退缩的懦夫来评判,战区参军司会给我们正名的。万夫长大人,事已至此,和西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您要是相信我,就把此事交给我来处置。只要他们灭不了我们,西蒙就不敢下黑手谋害您。您虽然会受到些暂时的折辱,但最终会是安全的。”
“闭嘴!闭嘴!”弗兰茨一面与张凤翼对喊,一面又转头对阿瑟狠声道:“老家伙,识相的就赶紧叫他们投降,不然回去有你好受的。”
阿瑟轻蔑地看着他,冷淡地道:“你都听到了,还用我再多说吗?”
弗兰茨看事已不可为,拔出军刀对着阿瑟的脸颊,狞笑道:“哼哼,好吧,回去吧!有帐咱们回去再算。”
一群骑兵押着阿瑟灰溜溜地退回去了。
看着阿瑟他们走远,张凤翼轻吁一口气,转回身来,见到大伙儿都怔怔地望着自己,眼中全是敬佩与感动。
张凤翼绷着脸喊道:“大家都听到了,阿瑟大人是支援我们的,我们不是叛军,我们只是在讨回本属于我们的公平正义罢了。”
宫策突然拔出佩剑来,举剑高喊道:“公平与正义,公平与正义!”
城墙上所有官兵都挥举着武器高喊起来:“公平与正义!公平与正义!”
趁着官兵们士气高昂,张凤翼拔出军刀,举刀喊道:“弟兄们,我们曾大战青黄岭,我们曾血染那兀河,我们曾在万里沙海追歼敌骑,浑水滩中十数万敌骑也未能让我们皱一皱眉头,任何暴虐也别想让我们屈服,再多兵力也别想让我们畏惧!因为我们是最骁勇的铁军,我们是王牌中的王牌,因为我们是英雄的十一师团,弟兄们,为了十一师团的荣誉与尊严,让我们义无反顾的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官兵们激动地群起呐喊:“战斗到最后一刻!战斗到最后一刻!”
“把那个老家伙押上来!”西蒙一拍桌案,尖声叫道,满腔怒火已经让他的嗓声变了腔调。
帐里,在他下首坐着的两排师团长、万夫长一个个噤若寒蝉,都不敢乱说话。
阿瑟被几个军卒推推搡搡地带到了大帐里。
“呵!老朋友们都在呢!”阿瑟在帐中扫视了一下左右,抬眼望向西蒙,张开双臂,镇静地笑道:“绳子呢,还是让他们把我绑起来吧!这样与气氛更合拍些。”
西蒙双手撑案,身子前探,脸色铁青地狞笑道:“老家伙,只是绑起来可太便宜你了,我们有的是比绳子更有效的办法。你说,为什么到阵前又变卦了?”
阿瑟淡淡地道:“因为我听到了另一套说法,我听说你撤消了我们十一师团番号,把我的部属并入了九师团,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有没有那是上级的事,不是你一个罪人可以打听的。”西蒙哼了一声说道。
阿瑟一抿嘴,不卑不亢地道:“削番号也不是军团长可以裁定的,撤消一个师团的番号起码要有战区参军司的决议才行,我们师团并没有失去军旗,我身为十一师团现存的最高长官,有权力阅看参军司下达的削番决议!”
西蒙尖声大吼道:“叛乱!这个理由够吗?就凭那伙叛军的作为,我就有理由撤除十一师团的番号!”
阿瑟冷笑道:“是叛乱还是反抗陷害要由战区参军司来裁决,我相信张凤翼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保留向参军司上诉的权利而已。”
“拖下去,拖下去!”西蒙歇斯底里地拍案大叫:“把他拖到阵前,最后一遍问那个张凤翼,如果还不投降,就当着他属下的面把他腰斩了。”
几个军卒冲上来要架走阿瑟。
阿瑟肩头一晃,道:“前面带路,我自己会走!”冷笑一声,昂首大步走出帐去。
阿瑟走后,西蒙下首坐着的一个老军人忍不住了,站起行礼道:“大人——”
话刚起头,西蒙把手一摆制止他道:“谁也不准为那个老家伙求情!卡廷,我知道与你斡烈、阿瑟关系不错,可只要你想在四军团混,就得听我的,我才是四军团的军团长!”
那老军人一言不发地板着脸坐下了。
西蒙扫视了满帐的军官,冷哼道:“你们可以下去了,传令属下做好准备,如果劝降不成,我们立刻开始进攻。”
满帐的军官起身鱼贯出帐,陶伦斯忧虑地看了西蒙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摇了摇头出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