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今天是你的千人队负责巡营与外围警戒吗?”早晨军官例会结束的时候,九师团师团长陶伦斯叫住了千夫长加里。
“是的,师团长,今天我轮值总巡营官,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千夫长加里向陶伦斯站正,恭敬地答道。
陶伦斯点点头道:“是这样的,今天安东诺夫会带领十一师团的残部回来,他们的营地已经划分好了,就在第一万人队南面。你布置斥候的时候让弟兄们注意一下,碰到他们时,你就带我去迎接,把他们领入准备的营地,顺便告诉安东诺夫到我的大帐汇报部队接收情况。”
“大人尽管放心,这事交给我了!”加里行了个军礼,回答道。
敬完礼放松下来,他嬉皮笑脸地道:“师团长,安东诺夫可真走运啊,再见面时我得称他万夫长大人了,心里可真不平衡啊!同是您的麾下,您什么时候也提拔提拔我啊?”
陶伦斯挥掌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口中笑骂道:“小子,你才混了多长时间?胎毛还未褪净呢,老老实实撅屁股干几年吧,论资排辈你还早得很呢!”
“啊!这么高远的晴空,这么宽阔无垠的大地,没有云,没有树,没有房子,四面都能望到地平线的尽头,天地间只有咱们这么一小撮人,这种感觉真奇妙啊!”长长的骑兵队伍一眼望不到边,张凤翼坐在马鞍上,大声感叹着。
他转头兴致勃勃地向身旁的安东诺夫问道:“‘万夫长’大人,你说是不是?与天地辽阔相比,人类真是太渺小了。”
“啊,凤翼大人,你叫我安东诺夫就好了,‘万夫长’什么的,再也休提了,听了让人耻笑。”安夫诺夫咧了咧嘴苦笑道,全没心情应对张凤翼。
“那怎么成呢?你这万夫长可是军团长大人亲自点的将呀!哪有不算的道理?虽然你无法在我们十一师团任职了,但还可以到其他师团当万夫长嘛!”张凤翼把手一挥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没有看到安东诺夫尴尬的脸色。
他身后的阿尔文、多特、妮可都似笑非笑地撇嘴瞅着安东诺夫。
安东诺夫坐在马鞍上如坐针毡,羞愧地低下头不再答话。
正说着,一名传令兵打马匆匆地从前方赶来,跑到张凤翼的军旗下勒住战马,坐直身子行了个军礼,道:“凤翼大人,前方碰上了四军团的斥候小队,带队的十夫长要求见九师团的人。”
张凤翼抬手回了个军礼,“好的,你就回报说安东诺夫大人马上就过去。”
传令兵行了个军礼,打马又匆匆地走了。
张凤翼转头对安东诺夫灿烂地一笑,“万夫长大人,说不定碰到熟人了呢,走,一起看看去!”
安东诺夫心中一紧,抬起头近乎哀求地道:“凤翼大人,我就不用去了吧!”
张凤翼看都不看他,对身侧的庞克与索普道:“庞克,你留下节制中军,索普,你带两个百人队跟着我,咱们一齐保护安东诺夫大人。”
索普一声招呼,两个百人队从行军队列中分离了出来,骑兵们策马围聚在几个首领的身侧。
安东诺夫看到哀求也没用,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这时,张凤翼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眉嗔怪地道:“万夫长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升了官也不能忘了老部属呀,你的老部下们就在前面盼着与你见面,你多少也该高兴点吧!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就跟刚死了爹娘似的,会让属下们产生误会的。”
安东诺夫把嘴一咧,哭丧着脸道:“凤翼大人,我这人就长这样,想好看些也没办法呀!”
张凤翼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道:“万夫长大人,你只管放宽心,这不过是个预演,一个十人队而已,咱们绝对控制得住。大人只要明白,万一搞砸了动起手来,那十条性命都得算在你头上,是你演技不好才让他们丢了性命的。”
安东诺夫心中一揪紧,惊恐地望着张凤翼。张凤翼冲他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安东诺夫吓得一哆嗦,急忙转过脸去,不敢和他对视。
一行人快马超过行军的部队,赶到了队伍的前头。前面的行军队列已经停了下来,一队十人的骑兵小队拦住了去路,一名士兵的矛尖上挑着第九师团番号的三角旗,为首的十夫长不卑不亢地站在斐迪南的马前静静地等待。斐迪南板着脸坐在马鞍上,看也不看马前站着的十夫长,战马不耐烦地刨着蹄子。
一个眼尖的士兵最先看到张凤翼一行人,喊道:“看,我们首领到了。”
所有人都向他们转脸看来。
张凤翼把马头侧了侧,让安东诺夫居中,脸上笑道:“大人,你先请。”
安东诺夫忐忑地看了张凤翼一眼,深吸一口气,沉下脸,纵马走在了最前面。
“安东诺夫大人!”那名十夫长一眼就认出了安东诺夫,小跑着上前行礼,脸上笑道:“大人,您总算到了,加里千夫长吩咐我在这儿迎着您呢!”
安东诺夫板着胖脸,点了一下头道:“嗯,你是加里千人队的吧!今天是你们千人队当值?”
那十夫长殷勤地笑道:“是,大人,今天负责营区警戒的是我们千人队。大人,属下还没向您贺喜呢,恭喜大人成功率队归来。”说着单臂横胸,弯腰向安东诺夫深深鞠了一躬。
安东诺夫摆摆手,唇角一咧,道:“呵呵,都是自己人,什么恭喜不恭喜的,你们加里大人在哪里?我们的营地已安排好了吧,你这就带我去见你们大人吧!”
那十夫长直起身道:“我们大人一直在营门口等您呢,卑职这就带大人前去。”说罢翻身上马,冲手下们喊道:“弟兄们,上马,为万夫长大人带路!”
气氛一下子融洽起来,部队又开始前行。
索普看着前面兴冲冲的十人小队,在张凤翼耳边低声笑道:“那下好了,有了通行证了。”
张凤翼只是一笑,没有作声。
他身后的妮可摇着头品头论足道:“我本来以为这个安东诺夫是个窝囊废的,可看刚才的样子还蛮有威严的嘛,起码那一身肥膘就没有白长,还是胖人有派头,那脸蛋子一沉,比你神气多了。”
妮可说的肆无忌惮,周围的人全听到了,阿尔文与多特捂着嘴偷笑出声,安东诺夫不敢回头,假装没听见。
张凤翼转脸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训斥道:“小丫头,我知道你唯恐天下不乱,不过嚣张也要看时候。你要再敢喊一声,就不用坐在马背上了。我立刻下令用马粪封了你的嘴,把你捆起来塞到辎重车里。”
妮可一摆头,浑不在意地笑道:“嘻嘻,看把你急的,开个玩笑而已,考验考验未来的师团长大人有没有气量、能不能沉住气。前面那几个傻瓜听到了又怎样?动手清理了他们不就得了,反正你们不是本来就准备开打的吗?”
看着妮可耍赖皮的样子,张凤翼沉吸一口气,凝视着她,突然问道:“小妹妹,你还从来没杀过人吧?”
妮可一怔,马上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道:“你什么意思?我杀没杀过人关你什么事!”
张凤翼嘿笑一声,道:“小妹妹,你说的不错,反正我们准备开打的,杀不杀这几个人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杀了这十个人,碰到下一拨斥候时,可以说没碰到他们。只要有安东诺夫大人在,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的。”
“既然这样,你还等什么?干嘛不动手啊!”妮可撇嘴冷笑地看着张凤翼,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张凤翼神秘地一笑,接着道:“动手不是难事,关键是这笔帐要算清楚,这十条人命应该算在谁的头上。小妹妹,你想想看吧,十个人因为你的挑拨死于非命,你的手上从此染满了血腥,你的身上从此背上了十条冤魂,你的灵魂从此受到了玷污,即使你死了也不会升上天国……”
“别说了!”妮可脸色煞白,惊叫一声打断他,“动手的是你们,可不是我!和我没关系!”
“哦?说的好漂亮啊,你可以到神殿中把这番话向诸神告解,看诸神可否会饶恕你。”张凤翼轻蔑地哼道:“我们的对头只有西蒙一个人而已,即使是西蒙,只要谈判成功也不是不可饶恕的。说到底,四军团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同袍,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同袍的。小妹妹,我们轩辕人有句古话叫‘举头三尺有神明’,凡人的内心是逃不过神灵的眼睛的。”
“好了好了,你烦不烦啊!”妮可一甩头,胡搅蛮缠地道:“那些人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是不是他们老死、病死、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也要怪我啊?!”
“从马上掉下来摔死当然怪不到你。”张凤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妹妹,其实做一个纯洁善良、有同情心的人是最幸福的事,比当什么杀人如麻的英雄好多了。”
妮可把嘴一撇,不屑道:“那种老好人除了被人欺负,还有什么好?”
张凤翼抬头叹道:“小妹妹,你还小,许多事你还不明白,其实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心灵的宁静,只有从不伤害别人,从不亏欠别人的人才有可能获得这份宁静。有些事,看起来很风光,可一旦做了就会后悔,做多了就会越加厌恶自己,杀人就是这样的事。”
妮可眯眼看着他,一脸的不屑,“哼!说得好听,看不出你还是个老好人啊!那你在战场上杀死了我们那么多腾赫烈战士又怎么说?”
“你以为我会以此为荣吗?”张凤翼马上接道:“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为了生存,一个人往往不得不做许多违心的事,别人看到你军功多,也许会羡慕你,会认为你是个强者,可你自己心里清楚,从手上沾染血污的那一刻起,你的灵魂已经印上了永远洗不脱的污点,你已永远无法得到诸神的救赎了。”
妮可默然片刻,抬起头嘴硬地道:“你少吓唬人,我才不信这一套,我来袤远就是为了成为一名纵横沙场的女统帅,你那些迂腐之论还是留着诳骗别人吧!”
张凤翼摇头叹道:“唉,阅历未到,说也不明白的,想怎样随便你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多事做过之后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看你将来会怎么样吧!”
经张凤翼这么一说,妮可虽然嘴硬,心里终究发虚,再不敢乱插嘴使坏了。
大家又走了一阵,张凤翼身旁的索普看到妮可真的老实下来了,不禁暗赞高明,偷笑着向张凤翼比了胜利的手势。张凤翼抿嘴一笑,假作没看见,接着振缰催马,向前赶路。
部队马不停蹄的行进,又走了一程,脚下的地势逐渐起伏起来,平地变成了连绵的缓丘,植物也由茂草变成了一蓬蓬的灌木丛,远处的山丘后面隐隐看见军旗的旗尖。
带路的十夫长指着前方,对安东诺夫道:“万夫长大人,前方就是军团的主营区了,请让我告知加里大人,他正在营区里等着迎接您呢!”说着拔出了腰间的号角,期待地看着他。
安东诺夫脸皮僵紧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张凤翼,张凤翼隐隐点了下头。
安东诺夫一摆手,“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十夫长昂首吹响了号角,嘹亮的号角声在天际回荡。不多时,远处的营区也响起了号角声,那是出发号,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迎接队伍出来了。
张凤翼感慨地对安东诺夫道:“大人,这位加里大人与你私交不错吧,一知道你回来了,竟然迎出这么远,真叫人心里热呼呼的啊!”
安东诺夫一咧嘴,尴尬地笑道:“加里是我们九师团最年轻的千夫长,待人最是仗义热情,是个好小伙子。”
“啊!那真太好了,这回可遇上值得一交的好朋友了。万夫长大人,你一定要为我们好好引介引介这位加里大人。”张凤翼眼里满是兴奋与期待,“真情爆发”地感叹道。
一旁的索普转过头,唇角一弯露出一抹坏笑,道:“呵呵,凤翼,这位加里大人这么年轻有为,恐怕看不上咱们这些残兵败将啊!”
张凤翼马上反驳道:“索普你多虑了,有安东诺夫大人在呢!加里大人是不是能保持前程远大,就看咱们万夫长大人的态度了。”
此话一出,索普、妮可、阿尔文等人都隐带笑意地看着安东诺夫。
安东诺夫知道张凤翼是在暗中警告他,脸色一黯,低下头去。
旁边的十夫长听得满头雾水,不明白加里大人的前程跟安东诺夫大人有什么关系,只有傻傻站在一旁陪笑。
不一会,前方迎面奔来一支马队,大约一个百人队的样子,为首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满身甲胄,方正的脸庞被晒成健康的紫红色,一副活力充沛的样子。
他离老远就笑着招手喊道:“安东诺夫大人,你可回来了,升职也别忘了旧同僚啊!我们都等着你请客呢!”
安东诺夫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难为情地回头看了看张凤翼。
张凤翼在马上探身,凑趣地笑道:“大人,旧同僚要请,新部下也要笼络啊,我等虽然没有加里大人的脸面,却也想叨扰大人一顿好吃的呢!”
两支部队转瞬会合在一起。
“老弟,你倒是嚣张啊!学我找名目蹭饭也就罢了,连新上任的顶头上司也敢‘叨扰’?不怕以后他给你‘小鞋’穿?”那年轻人加里热情地向张凤翼伸过手来,接着转头对安东诺夫笑道:“老大哥,你这位新部下可有趣得很啊!不愧是十一师团啊!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是头角峥嵘。老大哥,你有了这样一群强横的麾下,以后九师团的王牌就是你啦!”
这话把安东诺夫刺激得一阵心酸,咧着嘴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老弟,你别说了,你这不是损我吗?以你大哥的能耐,什么王牌,今生是没指望了。”
张凤翼眯眼笑着端详加里,又皱眉佯装责怪地对安东诺夫笑道:“大人,不是我说你,你这话可谦虚过头了,即使你视功名如粪土,我们这群属下还想寻个晋身之阶呢!你要不升迁,我们这些人指望谁来提拔呢?大人,我们再不济,也要出死力保着大人在师团长、军团长面前多多露脸的。”
“哈哈哈……听到没有?安东诺夫老哥,你新收的这小兄弟太会说话了,与他比起来,我都感到自己白活了。”加里大力拍了张凤翼的肩膀一下,调侃地笑道:“老弟,就冲你这份伶俐劲儿,将来一定会平步青云、前程似锦的,我们之中谁不升官你也得升官啊!”
索普在一旁看着张凤翼表演,手抚下巴阴阴地陪着发笑,斐迪南别过脸不忍再看安东诺夫难受尴尬的样子。
“引狼入室的傻瓜,咧大嘴好好笑吧,到时让你哭都找不着地方。”妮可轻蔑地看着加里,小声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