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翼满面堆笑的进了大帐,隔老远就热情地伸手相让,“真没想到珀兰小姐能来拜访,你瞧我这里乱的,快请坐下说话。”说着把满桌堆放的地图扫到一边,清出个座位来。
珀兰走到他面前,双手叉腰,清冽的眼眸盯着他道:“别来这一套,你以为这样就能躲得过去吗?”
张凤翼满头雾水看着她道:“发生什么事了?珀兰小姐,有事坐下来慢慢讲。”
珀兰恨恨地跺脚道:“我们白鸥师团有哪点对不住你们,你们竟如此忘恩负义,本来我还很感谢你昨天的相助之情──”
“等等,”张凤翼打断珀兰道:“对于你们的相助我们师团的弟兄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做出对朋友不起的事。你倒说说,我们怎么不够交情了?”
珀兰义愤填膺地道:“还敢狡辩,我们师团长都说了,今晚会议上和我们作对的就是你。我们师团长自打昨天见你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刚才回到寝帐就躲起来偷偷哭泣,我们师团长官阶比你高得多,若不是把你当朋友看,整你的办法太多了,还用得着自己忍着委屈吗?若你还有点良心就跟我回去向我们师团长赔礼谢罪,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张凤翼眼中闪出狡黠的笑意。
珀兰长眉扬起,佩刀“铮”的一声从刀鞘中弹出半尺,“我就把你捆去向我们师团长谢罪!”
张凤翼失笑道:“我发现你们师团的人都爱这手,动不动就想和人动刀动枪,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必要非得兵戎相见吗?”
珀兰“仓啷”一声拔出佩刀,脆声道:“少废话,去还是不去?”
张凤翼向后轻退一步,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口中叫道:“哎哟,我去、我去!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去?”
“哼!算你识相,咱们现在就走。”珀兰拿刀威逼着他道。
张凤翼本来就有任务早晚要见梅亚迪丝一面,索性顺水推舟走这一趟,所以也没推拒,站起身来就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帐,正看见阿尔文吃惊的大嘴,他本是要过过偷窥瘾的,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一幕。
看着张凤翼被人拿刀逼着走出来,阿尔文也不知该怎么办,他吃吃地道:“老大,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张凤翼冲他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是没有,后面那位小姐可能需要帮忙,她可能缺条用来绑东西的绳子。”
“看什么看,快闪开,谁要敢插手管闲事,小心他的脑袋。”珀兰把佩刀冲着阿尔文威胁地晃了晃。
阿尔文吓得连退两步,口中道:“别乱来,千万别乱来,小心误伤了好人。”说罢又带着哭腔对张凤翼道:“老大,小弟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张凤翼也激动地道:“好兄弟,够义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若明早我还没回来的话,你就到白鸥师团营地附近找找看,好歹也要让做哥哥的入土为安。”
“切!你们俩少一唱一和地耍贫嘴。”珀兰憋不住笑起来,“让你赔个不是哪就要死了,赶快老老实实跟我走。”说罢又用刀指着阿尔文道:“不干你事,滚远点,再凑热闹让你吃眼前亏。”
珀兰押着张凤翼向营外走去,这时战士们都还没睡,看到这两人的样子都感到有趣,指指点点的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张凤翼转头对后面的珀兰商量道:“喂,珀兰小姐,我已经答应去见你们师团长了,你怎么还用刀指着我。你看我不大不小也是个当头的,这周围都是我的弟兄,今夜让他们看到我这样出糗,以后我还怎么发号施令。拜托你,大小姐,你就把刀收起来吧!我会好好听话的。”
珀兰得意起来,抿嘴笑道:“怎么样,怕了吗?她们都说你不好对付,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嘛!刀我是绝对不会收的,就是要把你游营示众,让大家都知道你曾败在我们白鸥师团的手下。”
张凤翼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既然能让珀兰小姐开心,我倒是没关系的。不过要是我向你们师团长赔罪她不接受怎么办?你怎么知道是我得罪了你们师团长,而不是你们师团长自己小心眼儿想不开呢?兴许她现在已经后悔自己太冲动了呢?”
珀兰一怔,马上坚定地说:“绝不会有这种事,自从我跟随她以来,还从没见她如此伤心的哭过。”
“哈!从没哭过?”张凤翼失声笑道:“珀兰小姐,别逗了,你是半时辰前才加入白鸥师团的吧?”
珀兰赶紧绷起俏脸,扬了扬佩刀恐吓地说:“老实点,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现在可是我的囚犯。”
“对、对,我差点忘了我是囚犯,”张凤翼故作恐惧地笑道:“珀兰小姐,我冒昧地问一句,你要是抓错了人怎么办,要是根本不是我得罪了她呢?”
“根本不会错的。”珀兰自信地道。
“什么事都有万一的吧!假如说你弄错了呢?”张凤翼追问道。
“错了就错了呗,你也只好自认倒霉了。”珀兰鼓腮瞪眼装出蛮横的样子道。
张凤翼委屈地嘟囔道:“话可不是这么说,要是没让手下弟兄们看见,那倒也没什么,反正是一场误会嘛,谁也没损失,只当探望了一回朋友。可现在满营的弟兄们都看见我被珀兰小姐拿刀押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呢!人要脸树要皮,不蒸包子蒸口气,咱们待人办事得公平是不是?否则怎能让别人心中服气呢?”
看着他可怜的样子,珀兰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份了,她放缓口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张凤翼唇角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我说嘛──”他话说一半儿不说了,拿眼上下打量着珀兰,好像在品评估价一件东西似的。
珀兰的脸颊“刷”的一下羞红了,双眸大睁地娇喝道:“不准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好好,不让看就不看。”张凤翼口中连声道,把头转向前面接着走路。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渐渐接近白鸥师团的营区,张凤翼又自言自语地叹道:“还是做女人好哇,随便找个藉口就能撒赖,男人就不行,别人看他多少眼也不能当做说话不算数的藉口。”
珀兰跺脚道:“喂,站住,你给我说清楚,本小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噢,对,我说错了,反正你又没承诺什么,只要珀兰小姐手中有刀,无论做对做错都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张凤翼一脸冤枉地瞅着珀兰,彷彿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错事。
“好吧!你不要再说了,老老实实跟我走,我就把刀收起来,不用刀指着你了,这样你总可以闭嘴了吧!”珀兰妥协道,彷彿已让步到了极限。
“什么?这样就算了?”张凤翼张大嘴巴瞪大眼,一副万没料到的模样,“亏大小姐你说的出来,现在已经走出我的营区了,我的糗状全营的弟兄们全都知道了,你现在再把刀收起来不觉得太晚了吗?你一向都是这样逃避过错的吗?”
他用手抚着脑门,无能为力地说:“我算败给你们白鸥师团的人,真是蛮横的可以。”
珀兰心中觉得对这人已经够宽容了,他应该知足感谢才对,她正洋洋得意,等待着这人说些顺耳的话,一听张凤翼竟这样说,气得秀眉竖起,佩刀再次扬起就要发作。
张凤翼连忙做出暂停的手势,口中连叫:“打住,打住。”阻住她说话,接着他满面堆笑地道:“别生气嘛,开个玩笑,考验考验你的肚量如何。”
看到她绷着脸盯着自己,张凤翼轻咳一声,一脸公正地道:“不如这样吧,咱们来打个赌如何?你说你们师团长是因为我才生气的,要我向她赔罪,我打赌她根本不会承认是我得罪了她,也不会接受我的赔罪。如果我输了的话,愿意为你办一件事,这件事无论多么无理、无论多么荒唐我都必须去做。反之,如果你输了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你看这样公平吗?”
珀兰不理解张凤翼为什么要打这种必输无疑的赌,她狐疑地瞅着张凤翼,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些端倪来。
张凤翼挺起胸,坦然地笑道:“怎么了,心虚了吗?要是心虚就算了,你放我回去吧,也免得你弄错了,面子上不好看。”
这可把珀兰逼到死角了,她恨恨地扬起下巴道:“谁心虚了,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要为我无条件地办一件事。”
“是赌赢了之后,如果珀兰小姐输了也要无条件的为我做一件事。”张凤翼微笑着纠正她。
张凤翼两人一路上再没说话,很快就到了梅亚迪丝帐外。
珀兰转头道:“我进去禀报,你可别想逃跑。”
张凤翼不解地笑道:“看你说的,我还没领取赌金呢,为什么要逃跑?”
珀兰看了他一眼,转身掀帘进帐。
珀兰进来时,梅亚迪丝正用手肘支着下巴,倚在书案上发呆。她已换上了睡袍,发髻解下,长发披于肩上。
珀兰一进来就得意地道:“师团长,我把那小子押来了,他正等在帐外要向你请罪呢!”
“谁?把谁押来了?”梅亚迪丝怔然道。
“就是那个张凤翼呀!我把他从营帐里拎出来的,今天他要不向你赔罪就要他好看。嘿嘿,姐姐,我够意思吧?”珀兰笑嘻嘻地表功道。
“你说凤翼千夫长就在外面?”梅亚迪丝顿时惶急起来,“我这副样子可怎么见人哪!”连忙起身找衣服。
“姐姐,别急嘛,让他在外面等着好了,多等一会儿也死不了人的。”珀兰乐呵呵地道。
要把衣服全换好可得一阵子,还有头发呢!梅亚迪丝无奈地看着那摊衣物道:“小妹,你可害死人了,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呢?算了,你请凤翼大人进来吧,让客人久等太不礼貌。”
珀兰搔头迟疑地道:“这样不好吧,你还穿着睡衣呢!”
梅亚迪丝打断她道:“别说了,快请凤翼大人进来吧!”
珀兰心中有点不舒服,莫名其妙觉得对自己有一种威胁,她出帐后对张凤翼警告说:“喂,记着进帐后不许东张西望地乱看,更不许拿眼睛直盯着我们师团长。”
张凤翼笑道:“那你把我眼睛蒙上,给我找根棍子我摸黑进去好了。”
珀兰也笑了。
两人进了大帐,眼前的情景让张凤翼一呆,帐内红烛高烧,烛光使帐里气氛温馨备至,梅亚迪丝只穿着一件粉色的绸质睡袍,长发披肩,浅棕色的长发亮泽柔软,宛如匹缎。她娴静端庄地跪坐在毯子上,明亮的眼眸闪动着笑意,烛光下显得风情万种、娇慵动人。张凤翼立刻被那盈盈的眼波催眠了,痴痴地注视着她。珀兰也吃了一惊,怎么才一转身,梅亚迪丝的神情气度完全变了?
梅亚迪丝掩口轻笑,轻咳一声。
张凤翼猛然醒悟,知道自己失态了,他忙手臂横胸行了一礼,歉然地笑道:“师团长大人,属下来的太冒昧了,惊扰了大人休息。我看还是明早再来谢罪吧!”说着就想转身退出。
梅亚迪丝矜持地笑道:“现在并不晚,我也没有要休息,其实我是嫌军服太僵紧才穿成这样子的,这样更舒服一点,没想到让凤翼大人看到我这副随便的样子,是我应该道歉才是。”
张凤翼忙道:“哪里哪里,蕾大人过谦了。”
梅亚迪丝抿嘴笑道:“咱们都别客气了,凤翼大人快请坐,坐下来说话方便一些。小妹,你坐这边。”说着伸臂相让。
张凤翼退去靴子,在毯子上盘坐下来,梅亚迪丝又招呼亲兵端了三杯香茶。
待三人坐定,梅亚迪丝才凝视着他笑道:“凤翼大人,你来找我想必是有事相告吧?”
张凤翼眼瞅着珀兰笑道:“属下本想就阻击腾赫烈军的事儿向蕾大人详细请教的,不过却绝不敢深夜造访,打扰蕾大人休息,在下其实是被逼无奈,被这位珀兰小姐用刀押来的,珀兰小姐声言在下在今晚的会议上冲撞了蕾大人,惹得蕾大人心中不快,特逼在下前来向大人赔罪的。”
珀兰从张凤翼狡黠的微笑中感到了一丝不妙,她硬着头皮大声道:“对,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师团长都被你气哭了,你还不赶快向我们师团长赔礼道歉。”
“小妹,你就爱说笑,我什么时候哭了?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哭?”梅亚迪丝如水明眸漾着笑意,宽容地看着珀兰,完全不承认有这回事。
张凤翼同情地瞥了一眼珀兰,疑惑地看着梅亚迪丝,有些内疚地叹道:“不会吧,珀兰小姐说我是在今夜的会议中得罪了蕾大人,想起来,今晚属下有些话实在说得太不应该了,简直是目无上级,斡烈师团长正要治我侮慢上司之罪呢!”
“凤翼大人怎么能如此说,今晚的会议本来就是各抒己见的讨论嘛,我岂能因为凤翼大人与我意见相左就怨恨在心。再说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已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吧,朋友之间怎么能以军阶相压?”梅亚迪丝侃侃而谈,眼睛坦然地注视着张凤翼,没有丝毫躲避,纯净的近乎天真无邪。
张凤翼长松了一口气,心有戚戚地叹道:“我就说嘛,蕾大人不会如此量窄的。自你走后,我们师团三位大人又认真考虑了蕾大人的意见,态度已然大有不同。我们本来还担心蕾大人会心存芥蒂,现在看来完全是我们多虑了。”说罢看着珀兰,畅快地朗声大笑。
珀兰脸涨得通红,羞窘难当,她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就要发作。矮几下面,梅亚迪丝的玉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轻捏了捏,她抬头盯着梅亚迪丝,梅亚迪丝用几乎看不见的幅度对她轻轻地摆了摆头,示意她不要发作。珀兰赌气地甩开梅亚迪丝暗中握着的手,那只手又抓住她的手,并哀求地摇了摇。她再看向梅亚迪丝,梅亚迪丝满眼恳求地盯着她,珀兰气得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张凤翼彷彿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小动作,兀自感叹地道:“这真是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这下好了,一天乌云赶散,咱们两军以后的合作肯定会更加默契团结的。”说到这儿他突然发现珀兰半晌没说话,就关切地问道:“珀兰小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
珀兰强装笑脸道:“是。”
张凤翼笑着对梅亚迪丝道:“蕾大人,天色不早了,误会冰释,我就不再打扰大人休息了,请恕属下告退。关于作战方略等事情,属下明日再来讨教。”
梅亚迪丝含笑道:“如此我就不多留你了,我穿成这个样子不好出帐送你,小妹,你代我送送凤翼大人。”
珀兰突然忸怩地道:“师团长,我还有事要向你禀报,让他自己回去吧!”
梅亚迪丝有些不解,但还是笑道:“那多失礼呀,小妹,代我送送凤翼大人,有话回来再说也不迟,我在帐中等着你。”
珀兰为难地看了看梅亚迪丝,看实在拗不过,只有点头答应。
张凤翼笑咪咪地看着珀兰,向梅亚迪丝行了个军礼,与珀兰一前一后出了寝帐。
两个人出了梅亚迪丝的寝帐,张凤翼也不看珀兰,迳自向外行去,珀兰也不敢乱说话,低着头在后跟着,两只手玩弄着衣襟,像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小女孩。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默默地走到白鸥师团的营区门口,珀兰实在忍不住了,心虚地小声道:“凤翼大人,已经到了营门口,我要回去了。”
“哦?要回去了吗?没忘记什么吗?”张凤翼好像在沉思中被打断,蓦然回过神说。
珀兰不敢直视张凤翼,目光躲躲闪闪地反问道:“忘记了什么?没有呀!”
张凤翼目光凝视在她脸上,含笑道:“小妹妹,别紧张,反正当时只有我们两人,无凭无据,再说了,我也从来没有勉强女孩子的习惯。就这样吧,祝你今晚做个好梦。”说罢转身欲去。
“你等等!”珀兰被讲得脸上挂不住了,咬着下唇道:“好吧,算我输了,你有什么要我做的,说出来听听,先声明,这可不是无条件的,不该说的、不该做的我一律不答应,所以有些事你趁早免开尊口。”
张凤翼头也没回地继续向前走着,“若是谁都能轻易知道、得到的东西,还用打赌吗?我说过不勉强别人的,不愿做就算了,不用内心有愧。”
珀兰恨恨地跺脚道:“我凭什么内心有愧?我可是实践了诺言,你不提出要求来是你自己的事,错不在我。”
张凤翼闻言停住了脚步,转过身走回来,边走边笑道:“我就说白鸥师团的姐妹们个个顶天立地、一言九鼎,要不怎么能成为王牌师团呢?”
珀兰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少来吹捧,我可不吃这套,该帮忙的帮忙,不能帮忙的说也没用。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张凤翼向左右看了看,营门口站着巡哨的士兵,营内火把、灯笼明亮,大部分的军帐都亮着灯,不时传出谈笑声。
他笑咪咪地道:“珀兰小姐,这里不方便谈话,能不能拣个清静的地方说话,你的帐篷有人吗?”
珀兰看着他,撇嘴笑道:“若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趁早别摆出来。”
张凤翼不再说话,只冲着她微笑,眼眸纯净的像个婴儿。
珀兰低头想了想道:“好吧,你跟我来。”
张凤翼二人又回到了白鸥师团的营区,珀兰的帐篷距离梅亚迪丝的寝帐不远,只是小了许多,为了款待白鸥师团,斡烈师团长把缴获腾赫烈军的最好的帐篷拨给她们用,这些帐篷全是厚厚的羊毛毡制成,既挡风又暖和。
两个人进了帐篷,帐中挖了一个地灶,周围铺着毡毯,打扫得干净整洁,两人脱去马靴,盘坐在毯子上。珀兰燃起了柴火,烧水烹茶。
张凤翼寒暄地笑道:“说起野外生存的本领还是腾赫烈人最拿手,咱们汉拓威人也得跟着腾赫烈人学,这几个月来,我住帐篷住得感觉自己也像个腾赫烈人了。”
珀兰淡淡一笑,没有作声,只低头弄着柴火。不知怎的,珀兰感到帐内与帐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帐外有战友与哨兵们在远近活动,她感到与张凤翼说话很率直与自然,没有别的想法。可当帐篷中只有两个人时,她就感到气氛好像变了,有了一种不同的东西,她甚至还感到一丝忐忑不安,对张凤翼有一种矜持与防备,连说话也都不再敢理直气壮了。
张凤翼盘腿坐在柴火边伸手烤火,丝毫没察觉这种变化,也彷彿忘了来干什么了,一副随遇而安的架式,口中笑问道:“珀兰小姐,到现在为止,我见过的你们师团的朋友全是女的,你们师团真的全是女兵吗?”
珀兰自豪地笑道:“那只是你的错觉罢了,能战斗的女将毕竟不多,我们师团绝大部分还是男的,只有我们师团长与苏婷万夫长以及我们这些亲卫队是女兵,加起来不过二百多名。”
张凤翼恍然笑道:“我说呢,如果全是女兵,靠谁来上阵杀敌呀!”
珀兰瞪大双眼道:“你怎么能这样讲,我们女营可是经过重重筛选组成的,苏婷万夫长与师团长亲自主持操练,战斗力是我们师团最强的,就拿我来说吧,我们师团长的那些千夫长们无一不是我手下败将,不信的话,咱们可以找个机会切磋切磋。”说罢挑衅地看着他,言下之意张凤翼的下场也一定和那些千夫长们一样。
张凤翼赶忙笑道:“我信、我信。”接着又颇有感慨地道:“其实在你们师团当差最好了,不仅待遇好,还能天天充满好心情,我真后悔没到你们师团来。”
“和好心情有什么相干?”珀兰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当然啦,每天眼中看到的都是珀兰小姐这样的大美女,能不养眼吗?能不心旷神怡吗?能不心情舒畅吗?”张凤翼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贫嘴!净瞎说。”珀兰笑骂着低下头拨火,火光融融,珀兰的俏脸也映成了红色。
过了一会儿,珀兰抬起头看着他道:“我们是甲类师团,可不是谁想进就进得了的。如果你想到我们师团来,我倒是可以帮你向师团长说说,职位一定不会比现在低。”
“我嘛,懒散惯了,当兵不过是混口饭吃,不定哪天就当逃兵了,丙类师团很少打仗,正适合我这种人混日子,还是不要给你们师团长添麻烦了。”张凤翼打了个哈欠道。
“你这种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不思上进的话也说得出口。”珀兰生气地道。
张凤翼笑咪咪地看着她,眼眸突然灵动起来,“珀兰小姐,你不想知道我想请你办什么事了吗?”
“唉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珀兰恍然醒悟,嗔视着他道:“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张凤翼嘻嘻笑道:“我看你刚才有点紧张,咱们聊一会儿天你的心情就会轻松下来。现在谈正事也不晚呀!”
珀兰又紧张起来,防备地问道:“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说吧!”
张凤翼轻咳一声,一脸神秘地凑近了低声道:“今天晚上你们师团长派出了三名信使回大本营方面,我要你告诉我这是送给谁的信?是你们师团主力,还是战区参军司,信的内容是什么?”
“好哇!你派人监视我们!”
珀兰大叫起来,吓的张凤翼顾不得礼节,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珀兰本能地向后挣脱,张凤翼伸出另一只胳膊把她横腰揽住,使她不能脱离。珀兰被张凤翼的动作吓坏了,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她,她本能的挣扎起来,张凤翼使尽浑身解数的苦苦哀求劝说她小声点,别把事情搞得人尽皆知,惊慌中的珀兰一句也没听进去。
张凤翼被她急出一头热汗,无奈只有紧紧搂住她不放。挣扎了一阵,珀兰终于明白抵抗完全是徒劳的,只有停止了挣扎。
张凤翼见她停下来了,试探着问道:“你别大声叫喊,我就松开手,咱们有话好好说行吗?”见她点了点头,他长松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捂住她嘴的手。
她真的挣扎累了,仰着头喘息着,眼睛微闭,低声哀求道:“求求你放了我好吗?我什么都答应你。”
张凤翼这才发现自己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她那坚挺而充满弹性的胸部紧抵着自己的胸膛,她的腰肢纤巧而柔软,被他的胳膊紧紧环住,使她收紧的小腹也紧贴着自己,刚才他急于使她安定下来,无暇顾及此,此时定下神来,才发现这种处境与感受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销魂。珀兰看他还不放开自己,抗议的扭了扭身子,两人腹部相磨,张凤翼感到小腹一阵热流涌起,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身体紧绷,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活力。
珀兰抬起头幽怨地看着他,嘟着小嘴以示抗议。张凤翼还是没有松开她,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黑色的眼眸中燃起一种激情的幽焰,彷彿在品鉴一件奇美的艺术品,既有激赏赞叹又想占为己有。珀兰看他还不放开她,有点生气了,使劲地挣了挣,却蓦然感到他的身体起了变化,她的小腹被对方一个坚硬的凸起紧紧抵住,那个凸起充满霸气,充满力量,跃跃欲试。她虽还不太明白男女之事,却本能的恐惧起来,意志被彻底的摧毁了,再也不敢乱动。
她抬头哀求地看着张凤翼,张凤翼明白她目光中的含意,也知道自己的变化,脸也红了,不过却还不放她,他凝视着她,那黑色的眸子如深潭一般,充满了幽怨与哀恳,她微微喘息着,丰唇嘟起,彷彿将要绽放的花蕾。
他若有所思地柔声问道:“珀兰小姐,你也是黑眼睛,和我一样是轩辕族人吗?”
她本能地应道:“不,我有古岚人血统。”
张凤翼点了点头,“怪不得你的脸颊像雕像一样轮廓优美。”停了一下又缓声道:“珀兰小姐,是不是我想知道那封信的事让你为难,如果你感到为难的话,咱们另换一件好了。”
珀兰颤声应道:“这样最好,我不能泄露军中机密。你再说件别的,我一定答应你。”
张凤翼深深地凝视着她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小姐,这不能怪我没有绅士风度,怪只怪你的丰唇太诱人了。”说到这里,他缓缓地俯下头去,迎向她喘息的红唇。
珀兰惊悸失措地哀求道:“等等,凤翼大人,我说的不是这个,别,被人发现不好,求求你。”
张凤翼闭上了眼睛,缓缓地俯下头去,火热的双唇捕捉到她那颤抖的、柔软的、花瓣般娇嫩的红唇,他饥渴而狂热地吮啜着,珀兰双耳只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的狂跳,身体像木头一般僵硬,任凭对方摆布,突然她感到一条温热的舌头伸入自己的唇内,舌尖轻扣着自己的牙关,彷彿要破门而入,她惊悸的身躯一阵振动,本能的紧咬着牙齿把它拒在门外。
张凤翼紧紧环着她的纤腰,温热有力的手掌安慰地抚摩着她后背,舒缓她紧张的心情。同时两个人的胸腹紧紧相贴,简直是挤在一起,张凤翼缓缓地扭动强壮有力的身躯,以感受她胸腹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美妙感觉。
珀兰感到全身都被他包围了,在他的躯体温柔有力的抚摩下,她彷彿能听到血液在流动,体内充满了渴望的活力;又彷彿触电一般,身体麻麻的、胀胀的,十分美妙。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双臂已经环在了他的脖子上,丁香般的嫩舌与他探进口内的火热舌头交缠在一起,珀兰感到自己彷彿融化了,沉浸在这甜醉微醺的感觉中。
良久,两人缓缓分开,张凤翼注视着她,眼睛里隐含笑意,看看怀中的人儿,双颊酡红,娇喘吁吁,长长的眼睫忽闪忽闪地不敢看他,显得娇羞无限。
张凤翼笑着逗她道:“珀兰小姐,人说女孩子的感觉就像核桃一样,得敲开外面的硬壳才能尝到美味的果肉。若不是我反覆为自己壮胆,怎会有幸得到小姐的香吻?”
珀兰仰起脸来,水汪汪的眼睛含情带俏,她咬着下唇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一丝顽皮的笑意在眼中闪过。刹那间,张凤翼得意的笑容突然转为错愕,张手撒开搂着她的两臂,身体像兔子一样凌空弹起,珀兰腰肢拧转发力,双脚勾、截、碾、跺,连环出击,张凤翼只觉双膝、脚背与踝部被连连击中,在空中立刻失去平衡。
看到张凤翼狼狈的样子,珀兰撇嘴一笑,战裙下摆如花瓣般展开,双手张开如鸟翼,拧身转趾,口中娇喝,“鸳鸯脚!”
珀兰起腿向张凤翼将要下落的方位反撩而上,她的姿势曼妙已极,宛如灵雀张翅,只用长尾向上一翘。
张凤翼看到珀兰脚跟直向自己裆部撩来,忙不迭收胸吸腹,身体像虾米一样折起,又在半空中突然一展,在全无借力的情况下,硬生生横向弹出十几步远。
珀兰毫不怠慢,如影随形跟上,又在张凤翼下落的方位前等着,张凤翼毕竟没长翅膀,实在无法在空中再次移动。珀兰趁他将落未落之际,来了个“小勾扫”,将他轻松绊倒,再来一个“别翅扣胛”,干净俐落地将他面向下按倒在毯子上。
看着张凤翼大口喘气,珀兰得意地笑道:“看到凤翼大人整日神气活现,我还以为有什么惊人绝学,没想到赢起来很轻松嘛!”
张凤翼喘着气苦笑道:“我只是没防备罢了,没想到珀兰小姐会这么快变脸,珀兰小姐若不愿意和我亲热,大可在我吻你之前来这一下的,现在再把我制服不嫌晚了一点吗?”
珀兰俏脸一红,翘着下巴轻哼道:“刚才我只是愿赌服输,完成承诺,你可别想歪了。”
张凤翼叹息着笑道:“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以为珀兰小姐对我有点意思。现在误会澄清了,咱们也两不相欠了,珀兰小姐可否松开我,大家好聚好散。”
珀兰红着脸看着他,不放开他,也不说话。
片刻,张凤翼转脸瞪大眼睛纳闷地问道:“咦?珀兰小姐,我不过吻了你一下,罪不至死吧,再说了,你武功如此厉害,若真十分不愿,我也强迫不来的,是吧?”
珀兰转过脸不去看他,低低的说道:“放你可以,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吻别的女孩了。”
张凤翼眼中闪过笑意,口中却冤枉地喊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咱们之间只是小小地赌了一把,赌帐还完就算了,你又不是我的女人,怎能如此管我。”
珀兰扣他胳膊的手用力使劲,恨恨地道:“不许就是不许,若再发现你勾搭别的女孩,我就……”
张凤翼狡黠地笑道:“就怎么样?”
珀兰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有威胁力的话来,“反正后果很严重就是了。”
张凤翼眯着眼睛笑道:“其实要想我不再追别的女孩也十分容易,只要你再答应我一件小事就可以了。”
珀兰忙道:“什么事?你说。”
“我知道这附近有个极美丽的山谷,那里隐藏着一支鹿群,还可以钓到鱼儿。若你肯答应明天下午陪我一起去野餐的话,我就答应你的要求。”张凤翼希冀地又补上一句道:“那里遍地开满白色的小花,真的很美丽,我保证你不会失望的。”
珀兰松开手站起来,转过身去背对着张凤翼,不让张凤翼看到她脸上暗自得意的笑容,“你这是想和我约会吗?我可不是随便的女孩子,让人一约就肯去的哟!”
张凤翼苦笑着从毯子上坐起,正要说点什么,帐外传来脚步声,显然是直向这里而来,两个人都是一惊,珀兰俏脸吓得变了颜色,可是空空的帐篷根本无处可藏。
帐帘一撩,梅亚迪丝急匆匆走进来,边走边说道:“珀兰,睡了吗?快起来随我──”正说着猛然看到帐中的张凤翼,立刻怔住了。
帐内空气彷彿凝固了一般,梅亚迪丝看了看张凤翼,又转眼去看珀兰,珀兰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不敢看梅亚迪丝。
梅亚迪丝又把目光转向张凤翼道:“凤翼大人,我以为你回营了呢!原来却还没走。”
张凤翼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和珀兰小姐在来这儿的路上为了一件小事打赌,珀兰小姐运气不好赌输了,而赌注是输的一方必须请赢的一方喝茶,她只有请我来此小坐了。”
梅亚迪丝深吸一口气,绷着脸道:“你没走最好,我正要去找你,我不管你到什么地方喝茶,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凭什么命令全军连夜收拾行李准备撤退。”
张凤翼一下子愣住了,“什么,我命令?我只是一个千夫长呀,怎能有权号令整个师团?你也知道的,从散会后我就一直在你们营区里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梅亚迪丝深深地注视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判断出他的话的真实程度,最后淡淡地道:“你随我来。”说罢转身撩帘出帐。
张凤翼冲珀兰一笑,抓起她的纤手安慰地轻捏了一下道:“一起去看看吧!”
珀兰甩开他的手道:“都怨你,这下被你连累惨了。”
大营中灯火明亮,一辆辆辎重车上堆满了捆扎好的粮食,以及缴获的帐篷、旗鼓、兵器,到处都有成群的士兵忙碌着为辎重车蒙防雨布、捆绑上绳。看样子只要一声令下,马上就能拔营走人了。
梅亚迪丝带着张凤翼连走了几个营区,每个营区都是如此,走的营区越多,梅亚迪丝的脸色就越难看,她紧抿着嘴唇不作声,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是强忍着不发作出来。
珀兰担心地看着张凤翼,张凤翼手抚着后脑笑道:“这可真奇了,难道斡烈师团长下达了最新指令?”
梅亚迪丝手指着正在装车的战士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们?”
张凤翼看着她一脸无辜地笑道:“为什么要我问?难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梅亚迪丝绷着脸盯着他不说话,张凤翼耸耸肩,无奈地向距他们最近的士兵们招了招手。
一个十夫长小跑着来到他们跟前,立定敬礼道:“长官!”
张凤翼抬手还了个礼,和颜悦色地问道:“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吧?”
“是!长官,我们只留了两天的粮草与现在住着的帐篷,部队现在随时都能开拔。”
“好、好,这个命令是你们千夫长下达的吗?”张凤翼又问。
那人笑了,“虽然正式的军令还没下来,要开拔的事却是必定无疑,别的千人队都把辎重收拾好了,说走就走,我们也不能落于人后呀!”
“原来是小道消息,这个不作数的,你们白忙活了。”张凤翼不以为然地笑道。
那人一本正经地道:“这可不是谣传,消息是从第一千人队来的,张凤翼大人亲自命令手下收拾辎重,不但是第一千人队,斐迪南大人的骑兵队与勃雷大人的千人队也都动起来了,你想啊,斐迪南与勃雷两位长官是从第一千人队提拔上来的,与张凤翼大人交情最好,这消息要是假的,他们会眼看着弟兄们白忙活吗?”
张凤翼瞪大了眼睛道:“第一千人队的消息也不一定就准的,这种事得师团长说了才算数。”
那人嘻嘻笑道:“凤翼大人是谁呀!他不就像斡烈师团长的幕僚长一样吗?有关咱们师团的事,凤翼大人的消息不准还有谁的消息准呢?再说了,这也不过是未雨绸缪,多干点活儿总不是坏事吧!”
张凤翼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那十夫长狐疑地瞅着他,小心地问道:“长官,你还好吧?”
好半晌,张凤翼回过神来,苦笑着道:“谢谢你,老弟,你忙你的去吧!”
那人不好再说什么,又敬了一个军礼,满肚子疑问地接着装车去了。
梅亚迪丝负手睨视着他道:“看不出凤翼大人在这里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这又是你为了阻止我的作战计划而想出来的新招吧!你这样擅自散布撤军的消息,就不怕上级问你个扰乱军心之罪吗?”
张凤翼摊手笑道:“师团长大人,如果我说这纯粹是个误会,你能相信吗?”
“哼,你说呢?”梅亚迪丝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神色中既有伤心失望,又有心灰意冷,她颦眉痛心地道:“凤翼大人,咱们打交道也有不少次了,我一直希望能与你像好朋友一样平等的相处,可这个愿望彷彿总也实现不了,我感到你总是站在我的对立面与我作对,你我的看法从来没有相同过,你我的利益也总是发生冲突,我真不了解这是天意抑或人为?”
张凤翼摇头自责地叹道:“师团长的感叹真令属下汗颜,以往的小过节当然是错在属下,都是属下愚鲁,没能体察到大人的良苦用心,以至于好心办了错事,令大人倍感失望了。”
梅亚迪丝淡淡地哂道:“这些八面玲珑的场面话,凤翼大人还是留给别人用吧,今夜我已累了,咱们明日在斡烈师团长那儿再理论吧,请恕梅亚迪丝失陪了。”说罢转头向珀兰道:“我们走!”
两人在亲兵的簇拥下离去,临走时珀兰同情地看向张凤翼,张凤翼没理会,愣愣地站在原地发呆。
庞克是从被窝里被拎出来的,睡眼惺忪,迷迷糊糊,“什么事呀?凤翼,忙了半夜,刚一合眼,还没睡安稳就被叫醒了。有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帐帘大敞,张凤翼正看着帐外排列整齐的辎重车发呆,庞克的话使他回过神来,他笑着为庞克递过一杯茶,口中道:“大哥辛苦了,辎重都装上车了?”
庞克坐下来,接过茶喝了一口,神志渐渐清醒过来,“你不都看到了吗?若不干完怎能睡觉?”
“好,好。”张凤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我看别的营区的弟兄也在收拾辎重,是不是你把要撤军的消息传出去了?”
庞克脸红了,他放下茶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外人,是勃雷与斐迪南,你走后他们来找你喝酒,没找到你,却看到我领人收拾行李。你想啊,对别人可以不理,对他们怎能搪塞。尤其是勃雷,你是知道的,说慢点都会吃亏,何况闭口不说。我只有把要撤军的事告诉他们了,并嘱咐他们不可泄露消息,他们都对我发誓不外传的。”
张凤翼摇头失笑道:“发誓?他们的誓言可是敞开供应,一个铜币能买一大筐呢!现在整个师团的行李都收拾妥了,要是上头又决定不走的话,咱们等着被弟兄们的口水淹死吧,更何况还有人要问我扰乱军心之罪呢!”
庞克完全清醒过来了,惊道:“有这事!那可怎么办?”说着懊恨的一拍大腿,自责地道:“唉!都怪我,要不是我嘴快,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张凤翼本来心里堵得慌,想说几句负气的话,看到庞克自责的样子,也不忍再责备他了。他仰头想了一阵子,心想既然早晚要用假情报逼使梅亚迪丝同意师团撤军,现在正可用此计堵梅亚迪丝的嘴,否则明早可真没法自圆其说了。
想到这里,他对庞克道:“大哥,你亲自跑一趟,把斐迪南找来这里,记住,这回千万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庞克点头道:“再有闪失,我提头来见。”
第二天早晨,张凤翼天未亮就在师团的中军帐外等着,远远地看到亲兵们拥着斡烈走来,赶紧迎上去。
斡烈看着他行了军礼,背负着双手淡淡问道:“凤翼,撤军的消息可是你散布的?”
张凤翼还没来得及解释,斡烈又肃容道:“这是惑乱军心你懂吗?虽说咱们原本是想撤军,可总得给蕾师团长一个交待。这下可好,若被她死揪住不放,我少不得要走走过场。唉,凤翼,都怪我平时太纵容你了,今天你就忍着点吧!”
张凤翼走前两步,自失地笑道:“大人,这事全怪我,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失了戒心。我们队的主簿宫策想了个好主意,只要大人稍作配合,就可使咱们师团合情合理地撤离此地,保准蕾大人没话说。昨天夜里我都已布置妥了,正想向你请示呢!”
斡烈皱眉道:“凤翼,不是我说你,你足智多谋,这是好事,不过当心计谋使多了,终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呀!”
张凤翼满不在乎地笑道:“大人,你怎么说我倒没什么。可那麻烦的俏妞儿总得想个法子解决吧,无论这个法子是妙主意还是馊主意。大人想想,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出头当这个恶人呢?”
斡烈自失地笑了,有些难为情地拍着他的肩头道:“好了好了,你那嘴巴总是有的说。还是先说说你想出的“馊主意”吧!”
两个人边走边谈进入军帐……
不多时,迪恩进来大帐,一见到张凤翼劈头就道:“好小子,我们还没死呢!你就开始翘尾巴了,竟然代老大做起主来。”
张凤翼赶紧凑前笑道:“万夫长大人,天大的冤屈,我只是命令亲兵们私下里做点准备,把战利品装车,免得有事时手慌脚乱。没想到话经十口,完全变了味儿。大人,其实这并不是我的命令多有威力,只是军心思归,将士们一听到要撤军的消息内心中宁可信其有,也不辨真假就闻风而动了。”
迪恩眯着眼睛看着他笑道:“你小子真是个溜光水滑的玻璃猴子,我们三个是没所谓的,就看你怎么糊弄过那娘儿们了。”
接着阿瑟也进帐来了,迪恩转头向阿瑟笑道:“老三,快来参见咱们的新师团长,昨晚这小子可威风呢,一声令下,全军都打包准备走人了,若不是他发慈悲照顾老人,兴许咱们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旷野里呢!”
张凤翼羞得无地自容,脸红地赌气道:“万夫长大人,都说了全是误会了,你怎么揪起来没完没了,要不把我按军法办了好了,倒比我低三下四挨个向你们陪礼强。”
阿瑟撇嘴笑道:“我们是不会办你的,不过如果有人非要追究,我们也不好太护着你。就算到时我们帮你求情,我看你今天一顿军棍是免不了了。”
张凤翼撇嘴自信地笑道:“只要两位大人不计较就好了,对付旁人我自有办法,到时你们只需顺水推舟,照章办事即可。今天我不但挨不成军棍,咱们还能顺利撤军。”
阿瑟讶然道:“嘿,你又想出什么鬼花样了。”
张凤翼神秘笑道:“咱们今天得演一出苦肉计给蕾大人看,一说出来两位大人就演不逼真了。”
迪恩探前一步道:“小子,你跟我们藏着掖着留一手,信不信一会儿我们乘风煽火让你死得很难看。”
“立──正!敬礼!”侍从官喊道,帐外传来整齐的军靴相碰的立正声。
帐内几个人都停住了讲话,帐外靴声橐橐,亲卫们留在帐外,梅亚迪丝一身戎装进来了,她披着梅红色的斗篷,一身闪亮而华丽的银色甲胄,头盔、肩甲、腹甲都錾饰着张牙舞爪的兽纹。盔饰是一束彩色雉翎,随着她的头部摆动而摇曳。这是只有战时才穿的重铠,她披挂得这样庄重一定是来者不善。
帐内几个人相互传递了一下眼色,斡烈笑着迎上前道:“蕾大人,起得好早。”
梅亚迪丝浅笑着行礼道:“诸位大人都在这里,梅亚迪丝最后来到,怎谈得上早字。”
斡烈哈哈笑道:“蕾大人过谦了,我们几个老头子只是浅眠睡不着,现在是战时,部队不用操训,除了师团部与斥候骑队外,大多数将士都乐得偷闲多睡片刻。”
梅亚迪丝斜睨了张凤翼一眼,曼声道:“诸位大人是年高睡得少,凤翼大人该不会也年高睡得少吧,怎么也一大早就来了。”
张凤翼单臂横胸低头一揖道:“属下是因为御下不严,致使军中谣言四起,特来向师团长请求处罚的。”
“好个“御下不严”,这么说所有过错都是手下人干的,和凤翼大人没什么关系了?”梅亚迪丝鼻子里轻哼道,眯眼看着他。
张凤翼低眉顺眼地道:“属下不敢推卸责任,是非听凭上级裁断。”
“你──”梅亚迪斯没想到被张凤翼不软不硬地顶回来,一时倒不知说什么才好。
斡烈在旁边瞪眼喝道:“大胆,还不闭嘴,竟敢和蕾大人强辩。”说罢转头向梅亚迪丝义愤地道:“蕾大人,昨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这是以下犯上,惑乱军心,他冒犯的若是本师团的长官,下官还可通融一二,但蕾大人是我们师团的贵客,冲撞了蕾大人的人本师团绝不姑息迁就。来人!把张凤翼推出去枭首示众!以正军规!”
帐外侍卫们听到传唤,五六个人一齐拥入将张凤翼按倒在地用绳索捆了起来。
帐内诸人大惊,阿瑟与迪恩都变了脸色,虽早知可能是演戏,可这场面还是让人惊疑不定。
两人一齐向斡烈行礼求情,迪恩惶急地道:“师团长大人,这个人虽然平时军纪散慢了些,在战场上却从未胆怯过,万望大人念在此人还有可用之处,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阿瑟也道:“大人,张凤翼是第一千人队千夫长,在咱们师团地位不低,部队不几日就可能与腾赫烈军交战,正值用人之际,这样临阵斩将对军心士气都大为不利呀!”
斡烈拍案断喝道:“没有严整的军纪怎能打得了大仗?若不是咱们做长官的平日太过纵容,又怎会养成他对军法视若无睹的恶习?你们不要再求情了,今日就是要拿他开刀,以警戒全体官兵!”说罢冲着卫兵们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拉下去行刑!”
卫兵们上前正要把张凤翼架出去,张凤翼肩膀一晃,抖开左右的卫兵道:“架什么?有手有脚自己不会走吗?该去哪儿你们前头带路就是了。”说罢看也不看帐内诸人,昂首向帐外大步行去。
阿瑟与迪恩面面相觑,装样也该有个限度呀,到了这一步,两人真不知道斡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不过有一点他们知道,那就是绝不能让张凤翼被斩了。
迪恩见求斡烈不行,抢步来到梅亚迪丝身前抱拳打躬,语无伦次地道:“蕾大人,求求你了,赶紧说句话吧,我们全师团弟兄都会感谢你的大恩。”
梅亚迪丝脸上血色尽褪,整个人都僵住了。听到迪恩相求,她身子一震,惊醒过来,强装笑容向斡烈道:“师团长大人,对您的维护之心梅亚迪丝感激不尽,不过张凤翼对我虽有冲撞,却只是意见不同、小有龃龉而已,罪不致死,求您网开一面,不要因我之故,折了将士们的斗志。”
斡烈眉头紧锁,道:“蕾大人想错了,我并非全因你之故才要将他明正典刑。他擅自传散我军要撤军的谣言,好多小队都整好了行李。若不杀他,以警众人,将士们哪还有斗志留在这里作战?此事是我师团内部的家务事,师团长大人情也求了,也算尽了情份,其余的就不必多管了。”说罢负手背过身去,不再理众人了。
外面传来悠长悲凉的号角,这是执行军法的乐声。号声响起表示行刑准备就绪,两遍吹起的时候,就要开始行刑了。
大帐内几个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阿瑟与迪恩磨破了嘴皮,斡烈只是不理,两人心中惊疑不定,有些怨忿地盯着他。梅亚迪丝脸色苍白如死,怔怔地望着半空出神。斡烈不理众人,负手转身看挂在帐壁上的地图,其实此刻他心中像有锅热油在翻腾。
不是说斐迪南早候在营外了吗?怎么号角吹了这半天了,还不见动静,再过片刻张凤翼真要人头落地了。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没个像样的台阶可怎么下台呀!
凤翼呀,凤翼呀,你这可是自己掘坑自己埋了。怨完了张凤翼,心中又把斐迪南诅咒了不知多少遍……
马上就要响第二遍号角了,迪恩焦急的眼中瞪出了血丝,气忿地嘶声叫道:“大哥!你疯了吗?不要做糊涂事,杀了他你会后悔的!”
阿瑟也高声道:“大哥,青黄岭之战咱们牺牲的弟兄还不够多吗?还要砍掉自己的臂膀?”
斡烈彷彿没有听见这一切,根本不回头理睬他们,不过身上披着的斗篷却在瑟瑟发抖。
这边两人急得脑门子青筋直迸,迪恩看看无望,突然转身看到梅亚迪丝在一旁秀眉拧结在一起,贝齿咬着嘴唇,胸脯起伏,一脸天人交战的为难之色。
他抢步跨到梅亚迪丝面前,怒着脸变色道:“全是因为你!这回你高兴了,你以为这样我们就能听你的了吗?我才不管什么鸟王牌师团──把我惹恼了,看谁都是一堆碎肉!”
斡烈转头怒道:“三弟!闭嘴,给我滚出去。”
这时,惊人的一幕突然出现了,梅亚迪丝眼睛直直地来到斡烈身前,三人都被她的表情吓到了,停止了争吵,三双眼睛齐齐注视着她,等待她说话。
梅亚迪丝一个字也没说,突然双膝跪倒,两手覆地,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向斡烈磕头,没磕几下,银色的头盔滚落在地,长发披下,梅亚迪丝也不拾拣,只接着磕头,触地砰砰有声。
诸人大惊,斡烈急忙两手搀起梅亚迪丝,口中连道:“蕾大人,你这样叫老夫如何敢当……”
梅亚迪丝仰起脸来,脸色惨白,美目泪光涟涟,她紧咬着下唇低声道:“大人,梅亚迪丝无权干涉贵师团事务,亦无任何理由为那人开脱,只凭私谊厚颜恳求大人网开一面,饶恕他这回,梅亚迪丝愿为大人做任何事情。”
阿瑟与迪恩都看呆了,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如此力保张凤翼。
斡烈的神经都快绷断了,梅亚迪丝的跪地求情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听了梅亚迪丝的话他心中长松了一口气,只觉这一刻钟虽短,心力交瘁的皱纹都多了好多道。
他两手扶起她叹道:“好吧,既是师团长大人执意回护此人,为了咱们两军的协作,我就暂时放他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