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生忽然惊觉，自己背后竟是出了一层冷汗。

石室之内，只有虎子凄凉的笑声在回荡，就连钩蛇都停止了轻轻地嘶吼声。

像一团火在燃烧，怎么可以忘掉，当年铭刻在心的惨剧？

无尽的恨意，执念，拉扯着这个苍凉的男子沉沦进了黑暗中。

许凌紧紧皱眉，低声道：“这钩蛇乃上古凶兽，如今成年更有化境之威，我们绝非它的对手，还是不要强撑了，快走吧，未来的日子还长。”

虎子不语，许凌的面色忽然白了几分，只见此刻的虎子完全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浑身杀气腾腾，身上黑芒张牙舞爪，如厉鬼狞笑。

一边，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凌二人失色，虎子周身黑芒暴涨，被压制下的恨意如得到重生一般，无数的黑芒，将虎子笼罩在其中，连整个身影也渐渐模糊。

而钩蛇面对着突然陷入疯狂的虎子，竟然也收起了它不可一世的态度，盘起身子，蛇头开始丝丝作响，严阵以待。

许凌失声道：“虎子，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可是，如何能轻易做到，放下，岂能放下？

“哈哈哈哈哈……”

虎子仰天惨笑，声音凄厉：“我苦苦挣扎八十年，不求修道，不为长生，更不曾想过纵横天下，此生此世只为求得心中怨气得以舒展，可到头来，这一切只因为一只畜生，我算什么……”

他张开双臂，仰天长啸：“我算什么啊……”

这凄厉声音，回荡在石室之内，动人心魄，催人泪下。

月生与许凌无不变色，钩蛇更是被这声音惊动，眼中红芒大盛，盘起的身子蠕动了起来。

虎子仰首望着，心中悲愤恨意难以抑制，目光仿佛要透过厚厚的石壁，一直望到主宰这一切，无影无形冷漠的上苍。

石室内柔和的光芒，苍凉如水，簇拥着他。

下一刻，许凌大惊，只见黑光一闪，猛如奔雷地冲向钩蛇，面对着这上古凶兽，虎子竟是凛然不惧。

钩蛇震怒，巨大蛇头咆哮不止，震耳欲聋，獠牙冷光闪烁，全力反击。

“轰隆”一声巨响。

黑芒铺天盖地，几乎占据了整个石室，威势惊人，劲风肆虐，刮面如刀，月生与许凌的衣衫哗哗作响。但在这黑芒之中，有两团幽红色的冰冷火焰在汹汹燃烧，仿佛恶鬼窥视人间的魔眼。

虎子身处其中，疯狂厉啸，可是在这上古凶兽面前，他渐渐不敌，势头被压了下去，黑芒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伤感、愤怒，痛苦，更加汹涌。

钩蛇摆动头颅，同时巨尾不停甩下，冰冷的利钩急如闪电一般。

而虎子道行虽高，但毕竟未曾踏入化境，且他地势不利，狭小的空间被钩蛇占去了一半。钩蛇却能凭借着强横躯体，不断从各个方向攻击，大战便宜。

不过虎子人虽疯狂，心却清明，凭借着身法灵活转动，左闪右避，他狂笑着，在钩蛇利钩化为的残影中疾驰飞跃，周身黑芒更似有灵一般，幻化出来的黑虎兴奋如恶鬼啸天，张牙舞爪而战。

钩蛇最厉害的本事之一在虎子面前逐渐失去了作用，它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是愤怒之极。巨目圆睁，狂舞躯体，每一下击中石壁，都能感到一阵轻微地晃动，且周围的晶石不停被打成粉末，劲风吹来，更是如沙飞走石一般。

这原本诡异的石室内，此刻像是糟了千万年一次的巨大劫难，到处都是破碎成粉的晶石，一派惨状，且随着交战越烈，石室内光芒也开始黯淡了起来。

另一边，许凌拉着月生躲在墙壁处，望着钩蛇与虎子生死相搏，脸色都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白。

钩蛇一身漆黑色鳞甲，冰冷獠牙，利钩亦是锋锐巨大，此刻不停攻向虎子，而虎子凭借着诡异身法，在黑芒中如幽灵一般，有无数残影幻化，黑芒凝聚成虎，全力以赴，用利爪和大口撕咬纠缠着钩蛇。

斗到现在，强横无比的钩蛇身上已是有了伤势，不少坚硬如石的鳞片开裂，有粘稠腥臭的血液流出，将身下地面染做暗红颜色。

不过这些毕竟是些皮肉伤，并不碍事，而钩蛇受伤后更加愤怒，竟是全然不觉得疼痛，狂攻虎子。虎子此刻也不好过，体内五脏六腑被震的几乎翻转过来，嘴角早已开始流血，何况他毕竟地势不好，若是被钩蛇击中一下，便是个重伤的下场。

劲风呼啸，月生看的目瞪口呆，许凌还算镇定，但神色间也一片凝重，他趁着钩蛇愤怒攻击虎子，无暇自己自己两人的时候，放眼环顾四周，眼睛顿时一亮，却见原本被挡住的洞口，此刻重新敞开，仿佛那是一条通往安和的道路。

许凌面色微喜，向月生沉声道：“师弟，我们快走！”

月生怔了一下，看了眼拼死搏击的虎子，心中忽然有些酸楚，但也明白如今事况紧急，保住小命要紧，还是应了下来，低落道：“好！”

许凌这般说着，实则心中也是老大的不情愿，一来他是担心颜雨蝶与翎鳯，二来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竟是为虎子而生出伤感。

可是为了月生的安全着想，他也只得如此选择，当下两人一边防备钩蛇，一边正要向外退去，就在这个时候，石室内似乎只剩下了钩蛇疯狂地嘶吼声，与此同时，虎子闷哼一声，终是不敌钩蛇，被钩蛇找到机会狠狠抽中了身体。

虎子整个人被这巨大之力直直向后推了过去，再也控制不住，重重打在石壁之上，直陷了半个人进去，石屑横飞。

他只觉浑身剧痛，全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口中血如泉涌，面纱颜色更深，甚至能看清其上的斑斑血迹，已是受了重伤。

几乎就在同时，钩蛇狂吼，尾部抽动，利钩闪烁着冰冷白光迅速向着石壁上的虎子刺去，一边月生大惊失色，这一下若是击中了，决计是有死无生的。

面对着死亡的来临，虎子凄厉长啸。

下一刻，月生一呆，身旁有一阵劲风掠起。

许凌身影疾闪，双手间太极图大亮，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犹如上天对虎子的垂怜，许凌仿佛天神一般出现在虎子的面前，双手迅速一振，太极图飞速旋转，迎上了猛如雷霆的钩蛇利钩。

“嘶”一声锐响，仿佛是无坚不摧的利钩被太极图硬生生挡了下来，但只见钩蛇暴怒，忽然间巨尾回转，半空中又一次射了过来。

许凌大喝，清光暴涨，几如天上之日，整个洞穴周围全是淡淡白色的光芒，席天盖地，仿佛上天洒下的神圣光辉，再也看不到其他色彩，笼罩着所有人，此等壮观场面，当真是举世罕见。

除了，那一根利钩。

就在这被无尽清光吞没的世界中，赫然从中出现一根顽强的黑色细针，细若烟尘，轻飘飘地飞来，时隐时现，似有似无，带着诡异与杀气，破开了光芒，势不可挡地刺在了太极图上。

那一击，如沧海中一粟，如须弥中芥子，与汪洋般的清光相比，是那么微不足道。

可是，伴随着“喀”的一声轻响，许凌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痛苦，整张脸一下就黯淡了下去，如死灰一般。紧接着，在钩蛇愤怒地咆哮中，整片清光动荡不停，那其中看去如天神一般的许凌，“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身前死死支撑的太极图。

身后，虎子怔住了，他的身子隐隐颤抖。

前方那个为了他，苦苦支撑，忍受着痛苦的人啊！

竟然，竟然有会有人愿意救自己，为了自己身陷险境！

多么坚实，多么温暖地守护啊！

虎子仿佛忘了身上的剧痛，瞪着血红色的双目，怔怔地望着前方那个身影，只有周身的黑芒，重新激动地狂舞。

许凌素白的衣衫上，他嘴角流下的血液，斑斑渲染了胸前，触目惊心的红艳。

他此刻却比虎子冷静多了，死死咬牙，不敢喘上一口气，撑着逐渐有裂缝蔓延的太极图，向着身后大喊道：“走啊，快走啊！”

虎子身子大震，一字一字，都让他感到了刺心的疼痛。但身体内，仿佛又重新充满了无尽的力量，压下了痛楚，只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的月生面色大变，惊呼道：“师兄……”

忽的，他就哑了。

钩蛇眼中红芒大盛，好像被惊醒，尾部利钩猛然间一转，如脱弦利箭，杀气腾腾地冲向了月生。

月生大骇，那一道尖锐利钩，转眼疾至，他甚至还没时间反应过来，更别说躲避，眼睁睁看着那恐怖利钩带着无边杀意迅速来临。

犹如黄泉吹来的冰冷寒风，月生的身子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唯独那利钩毫不容情地向着心口刺来，眼看着就要成为亡魂。

忽然，月生的双目瞬间睁大，眼瞳中被一片白色所取代，心跳也为之而停。

往后的多少痛苦岁月中，一直深深记着那一道白色身影。

曾经天真的想着，如果那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多么希望，那个时候的自己才是那个身影，这样，就不会有无尽的痛苦了，更不会……

石室内，像是停止了时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那注定永生铭记在心的白色清光，包围住了月生，其中有一只苍白的手，出现在月生身旁，有淡淡的、却又令人窒息的温暖，将他推到一边。

昙花绽放，带着深深的悲哀，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大声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