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风云一听此话,也是吃惊不小,自己南下雁荡山,除了青青和他,再无其他人知道,此人到底是何来路,他怎会知道自己的来意呢?“不错,父仇不共戴天,我又怎能放过这个老贼?”欧阳风云毫不掩饰,“请问阁下是谁?又怎知在下的来意?”
来人似乎不苟言笑,始终紧绷着一张脸:“在下是谁无关紧要,此来只是想奉劝欧阳兄一句,云中鹤杨威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世人皆知,并非如欧阳兄想象的那种大奸大恶之人。自从当年误杀令尊之后,他一直都不肯原谅自己,无时无刻不是活在自责之中。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对这样一位仁心宽厚的老侠客,欧阳兄何必耿耿于怀,得理不饶人,非要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呢?”
“原来阁下是为杨威老贼做说客来了。”欧阳风云不住冷笑着,“阁下既然这么了解杨威老贼,想必也知道他们七人为什么要杀害家父,残害我一家了?”
来人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在下却并不知晓。不过,可以肯定地说,杀令尊不是出于他的本心,要不他也不用一生都活在自责中,生不如死了。”
欧阳风云大笑几声,皱了皱眉头,反问道:“既然如此,阁下又何以知道杨威老贼一生都活在自责之中呢?你总不会说是他告诉你的吧?哼,你不必说了,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来人并不死心,近乎哀求地苦苦劝道:“欧阳兄可否听在下一言,如果你一意孤行,连杨威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你都不肯放过,就不怕遭天下人唾骂吗?大丈夫立于世,拿得起放得下,何必为一己私仇,惹天下人嫉恨呢?”
“父仇不报,枉为人子。”欧阳风云义正严词:“我为报父仇,已经得罪了天下武林,还有什么可怕的?”
“真的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来人的语气也强硬起来,紧逼着问。
“没有!绝对没有!”欧阳风云斩钉截铁地说。
来人听了,当下脸色一沉,冷哼一声:“欧阳兄如此绝情,敢问一句,你杀了他之后,想过将会有什么后果吗?”
欧阳风云没想到来人会提出如此怪异的问题,微微愣了一下:“阁下这话什么意思?”
“照欧阳兄的意思,你报了仇之后,是不是就该让我杀了你,让我也替父报仇?”来人显得有些激动,“试问欧阳兄,这样杀下去,冤冤相报,何时是尽头?”
“这……”欧阳风云退后一步,惊异地看着来人,“你,你是杨威的儿子?”
“不错。”来人轻轻叹了口气,“唉,我就是他唯一的儿子杨晟,身为人子,我却不能阻止别人杀他,这算个什么事呀?”说着,眼圈一红,竟然凄然泪下。原来,欧阳风云和如霜一到飞来镇,就被几个当时在邛崃山见过他的武林中人认了出来。这几人不知欧阳风云此来何意,就跟负责接待的玉面郎君杨晟说起了他。杨晟一听欧阳风云已经到了飞来镇,大吃一惊,知道他必是来找父亲报仇的。他不动声色地打发走了几位武林人士后,就直奔欧阳风云的客栈而来。他站在窗外,把欧阳风云和如霜的谈话听得明明白白,不禁对欧阳风云的为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可自己的父亲是他的仇人,尽管敬服,却无缘与这样的仁人君子结交,是以黯然叹息。
这玉面郎君杨晟武功极高,深得其父真传,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其轻功更在其父杨威之上,当今武林几乎无人能及,常言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影,可他所到之处,却是声影难觅。是以他到窗外已久,连欧阳风云这样的高手都没能察觉。他是一个极尽孝道的人,对父亲杨威的为人更是敬重有加,他觉得父亲一生行侠仗义,行事光明磊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所以他事事以父亲为榜样,行走江湖,在江浙一带名声甚好。欧阳风云找他父亲寻仇,他怎能不急呢?所以他决定主动找欧阳风云,求他放过父亲,如果可能,他愿意替父受罚,以全孝道。
欧阳风云本性善良,面对仇人的儿子如此伤情,他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竟然手足无措起来:“杨兄何故如此?我一见杨兄就颇觉投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杨晟稳了稳情绪,缓缓说道:“自从欧阳伯父遇害过后,家父就没过过一天安心日子,每日祭拜伯父灵位,郁郁寡欢。我也曾多次问他当年为何要杀害伯父,他就是不说。自从欧阳兄出道以来,家父时而痛苦,时而兴奋,有时面对伯父的灵位一坐就是老半天。我不知道,他到底对欧阳伯父干了什么,以至于要如此折磨自己,生不如死。家父的为人我很清楚,他是一个把感情看得很重的人,他怎么会杀害自己的结拜大哥,干下这等有背天理的事呢?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这件事跟他有关联。退一万步说,他如果真有心杀害伯父,他就不该自责,让自己痛苦一生了。”
欧阳风云听着,默默地走到窗前,有些事的确颇费思量,他所杀的几个人,每个人都放出话来,就算自己死于他之手,也不准后辈为其报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其中真有误会?他沉默良久,缓缓转过身来,对杨晟说:“杨兄尽管放心,我答应你,在事情不明朗之前,我决不杀令尊。”他接着重重叹了口气:“唉,我都不知道,我替父报仇到底做错了什么,竟会招致天下人的嫉恨。难道,这些杀害我父亲和家人,连手无寸铁的下人都不放过的无耻之徒,就该让他们肆意胡为吗?”
杨晟躬身施了一礼,略显不安:“欧阳兄的宽宏大量,在下就此谢过。不过你放心,如果查明欧阳伯父之死真是家父所为,我也不会庇护他,那时,我甘愿代父受罪,任由欧阳兄处置。后会有期。”说完,拱了拱手,越窗而出。
欧阳风云看着杨晟远去的身影,陡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此人倒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如果他不是仇人的儿子,他们完全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是,命运偏偏让他们成为仇敌,咫尺相望,却遥似天涯,不能相交。他轻轻叹息一声,缓步走到桌旁坐下,看着摇摇欲坠的烛火发呆。
如霜岂能看不出欧阳风云的心思?她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柔声说道:“大哥,何不与杨公子冰释前嫌,结为至交呢?”
欧阳风云苦笑着:“我一家大小连同下人十几口一夜之间惨遭杀害,全是拜他父亲等人所赐,霜妹,如此深仇大恨,你说我怎能放下,而与仇人的儿子称兄道弟呢?大哥不是一个得理不饶人之人,如果他父亲能主动找我将事情说清楚,兴许我还可以原谅,可是现在……”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哥打算怎么做?”
“明天我就去找杨威,让他说出事情的真相,如果家父之死确实与他无关,我可以向他赔罪,那样,我也就可以跟杨兄结为异性兄弟了。”
“要是真是他所为呢?”
“那大哥就只有以家仇为重,杀杨威报仇了。”欧阳风云爱怜的拢了拢如霜的头发,轻声说,“明天大哥自去别云庄,你就呆在客栈,千万别乱跑,免生事端。时候不早了,上床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