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风云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半山腰。黑暗中他能听见马吃草的声音,却不见如霜的身影,只道她在车上。他担心敌人追来,不敢停留,侧身坐上车沿,“驾!”一声大喝,青鬃马发狂般飞奔起来。他一边驾驶马车,一边轻声唤道:“霜妹,我回来了。”车里没有回音,欧阳风云也没在意,此时已是四更天,他料定如霜肯定是睡着了,也不便打扰她。
离曲家桥已经很远了,欧阳风云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看得出如霜是真心喜欢他的,她执意要跟随他来曲家桥,就证明她放心不下他,断然不会在他去决斗之时安然睡去,再说了,自己把马车赶得飞快,一路颠簸,如霜也该醒了呀。想到这里,他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掀开车幔一看,车里除了离开南京时带的行李外,哪里有如霜的影子。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停下马车,不知所措地坐在车沿,心乱如麻,眼前却不断地闪现着如霜的身影。无论如何,如霜是不会自己离开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又是谁劫走了她呢?欧阳风云一想起这些日子里如霜带给自己的快乐,心里就是一阵难以言说的刺痛和酸楚。他觉得,如霜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霜妹,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呀?”他呆呆地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咸涩的泪沿着脸颊无声地流了下来,连马车缓缓移动了他也浑然不觉。
欧阳风云走后,如霜哪里有心情回车里安睡。她不停地踱着步子,眼睛却紧紧盯着山下亮着灯火的地方,可是距离太远,除了隐隐的灯火,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她越发为欧阳风云捏一把汗,心里焦得就像有一把火在炙烤一样。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她猛觉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欧阳风云,扭转身高兴地叫道:“大哥,你回来了!”来人却并不答话,一掌将她击昏,扛着她飞驰而去。
原来,此人正是云龙山小头目王豹,他带人到乌苏镇将所有的客栈查了个遍,都没有如霜的下落,断定如霜就在曲家桥附近。他急忙带人返回,在曲家桥附近仔细搜寻开来,循着如霜焦急的脚步声和马吃草的声音,他很快就找到了焚心似火的如霜,将她击昏后带回了云龙山。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如霜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隐隐约约记得有一个人忽然将自己击昏后背走,之后的事她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呢?她好奇地睁大眼睛,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幽雅益人的书房,淡淡的书香之气溢满了整个房间,屋里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来,在地上铺了无数柔柔的方块,屋角摆了几盆棕竹,有风吹来,棕竹的叶子轻轻摇曳着,呈婀娜之态。墙上分别挂着前朝诗人咏梅、咏菊、咏竹的诗词条幅。
一看这情形,如霜猜想此间主人当是一个知书识理之人,一定是大哥逗自己玩,将自己送到这个温馨的地方,说不定正和主人喝酒呢?这样一想,如霜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了,她一掀盖在身上的锦被,赤足走下床来,轻声念起墙上的诗来:“院落秋深数菊丛,缘花错莫雨三峰。蜜房岁晚能多少,酒盏重阳自不供。”如霜自小熟读诗书,知道这是前朝宰相王安石的《咏菊》,不禁为此间的书香之气所陶醉,更是佩服主人的高雅情趣。
她哪里知道,这里是云龙山大寨主辣手无情乌起眩的书房。乌起眩大字不识几个,但却死要面子,一生最恨别人说他不识字,没文化,所以他专门请来吴县的老秀才,布置了这间装点得古色古香,书香气十足的书房,以显示他乌起眩虽然身处绿林,也是崇尚诗书之人。
如霜逐一看着条幅:“长恨漫天柳絮轻,只将飞舞占清明。寒梅似兴春相避,未解无私造物情。”念完苏东坡的这首《梅花》,如霜不禁又想起了惨死的父母,小时侯,父亲教她背这首诗时,正值大雪漫天的严冬,为了逗她开心,父亲冒雪采来梅花,跟她一起大声背诵。想着想着,如霜禁不住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人怜直节生来瘦,自诩高才老更刚。曾兴蒿藜同雨露……”一首《咏竹》刚念了三句,珠帘晃动,走进一个十五六岁的婢女,她向如霜施了一礼:“夫人醒啦,大寨主让我来侍侯你,我这就去为你打水洗漱。”
如霜闻言一惊,盯着婢女一脸茫然地问:“夫人?谁是夫人?你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婢女抿嘴笑了:“你是大寨主的夫人呀,今天是你跟大寨主的大喜之日,大寨主正在外面张罗布置呢。”
如霜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脸色刹变,颤声惊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大寨主是谁?”
这时,珠帘又是一阵晃动,走进一个人来,淫笑着说:“哈哈!夫人这么急着见我,是不是等不及了?”声音就像夜猫子叫声那样尖利,令人胆寒。
如霜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在饭庄里遇到的那张马脸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如此看来,大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她一脸惊怒地指着乌起眩:“你……你将我大哥怎样了?”
乌起眩哈哈大笑起来:“你大哥?他呀,早被我抛河里喂王八儿了。美人儿,你就安心在这里做我的寨主夫人吧,你想要什么,我决不亏待你。”
一听欧阳风云死了,如霜大叫一声,眼冒金星,险些晕倒。她怎么也不相信,把自己救出火坑,又待她如亲妹妹的大哥就这样离开了她。她原本希望跟在大哥身边,一生照料他,跟他过太平日子,大哥还答应教她武功,助她报家仇呢。大哥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一切希望都破灭了,如霜只觉有万箭穿心,疼痛难忍,失声大哭起来。她越哭越伤心,越伤心越觉得大哥都死了,自己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她牙一咬,猛地向墙上装去。
乌起眩眼明手快,长臂一伸,抓住了如霜的肩膀,冷笑道:“想死?哼,没这么便宜。”